《长生蜉蝣》7872614

6、六、大师归真众人伤，风雨欲来紫元山

　　在蜉蝣正式拜入大衍教，成为尹璐的弟子之后，她便进入了内院，开始修道练气，武功医学的修行。转眼间，蜉蝣在紫元山又度过了三个春秋。大约是因为进了内院，这孩子不再是和那些外院的童子厮混，而是在内院各个比她年长稳重的师兄下学习，加之尹璐之后对她是更加严厉教导规矩，蜉蝣那暴躁的性子才稍稍收住了一些。

　　在跨入第四个年头的春季之时，袁飞远归真了。走的很突然，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享年一百年零一岁，在世俗凡人看来是非常令人羡慕的漫长人生。

　　一些请来的工人在庭院里打扫布置着，内院外院都挂满了白布。袁飞远本身喜静，曾经和门下弟子说过：在自己身逝时，除了嫡传门下弟子外，另让几个内院弟子帮忙守灵即可，不许大张旗鼓的折腾。故而，大堂里此时空荡荡的，一点没有普通人家做白事的吵闹。

　　在尹璐身着黑色道袍，一根白色的腰带扣在腰间。他先是呆呆地看着袁飞远的灵柩，像是想看透躺在里面的老人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是轻松，还是……尹璐抬起头望着墙上的两行大字：

　　左边贴着“喜哉快哉乐哉”。

　　右边贴着“悲哉痛哉怨哉”。

　　而横批是：“一场逍遥一场空”。

　　一如人生。

　　“你别太难过了。”

　　尹璐擦了擦自己有些红的眼眶，然后转过身对来人说笑道：“齐师兄……”本想说自己没有难过，但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哽咽。

　　齐元山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师父到了这个年纪，早就从心所欲不矩。我们在这里难过，说不定那怪老头在天上笑话我们看不开呢。”

　　齐元山是个性子豁达的，平时就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似尹璐个性认真。看他在师父灵柩前还如此开玩笑，尹璐有些恼，脱口而出：“你目无尊长！不觉惭愧吗？！”

　　齐元山倒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活着的人还要经历一大堆麻烦，有时候倒不如死了轻松。”

　　尹璐恶狠狠的瞪着齐元山，但他不想在袁飞远灵柩前失态，于是干脆转过头不去理齐元山。

　　齐元山拍了拍尹璐的后背：“我说真的，别难过啦。师父现在羽化归真，我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尹璐摇摇头，不去理会齐元山的胡说八道：“我不是为师父难过，我是在为我自己……”尹璐有些摇晃的向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摸上那灵柩，但却又停了下来：“三天前，师父还找过我，他问我：‘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长生不老，你觉得我们应该追求吗？’”

　　“你怎么答的？”

　　“我说‘肯定有人会去追求。只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执着于长久不衰的生命的。’”

　　三天前的情景又浮现在了尹璐的面前，那个白发苍苍，总是精神奕奕的老人，捋着自己的白胡子，满脸温和地对自己微笑着，那份慈祥一如当年自己被母亲抛弃的那天，像是什么都能原谅，像是什么都可以原谅。

　　【那如果是你，你会追求什么？】

　　【我会追求……活在当下。】

　　【……璐儿，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很多事情，说起来简单，坐起来却难。在此刻，尹璐只希望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这样自己此刻，大概就不会感到如此失落孤寂了吧。

　　“是吗？如果是你，你又会追求什么呢？”齐远山盯着尹璐的背后问道。

　　尹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问过头微笑道：

　　“果然，还是当下吧。”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尹师兄，齐师兄，少林派的至礼、至信和至智大师以及武当派的冷掌门携弟子拜访。马师兄正在大厅接待他们呢，你们要不要去快点过去？”

　　两人面面相觑，大衍教虽然小有名气，但是却并非是什么武林大门派，平日里与少林和武当也走动很少，加上袁师父归真的时候，教中并无人发帖邀请武林中的人过来。眼下这情况，齐元山只是略觉怪异，而尹璐则是略有不安。

　　尹璐打开门，门外的是陆桥，丁丘和蜉蝣三人。蜉蝣本就是内院弟子，进来并不奇怪，但是陆桥和丁丘会来倒是没有想到的。想着这三人从小感情就好，两人大概是担心蜉蝣伤心才会陪着她，尹璐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毕竟看着眼睛红红的蜉蝣，尹璐心里也是隐隐阵痛。

　　“我们这就去。”齐元山正出门打算把门关起来，他身后的蜉蝣突然可怜巴巴的恳求道：

　　“我能不能进去陪陪大师父，我答应过大师父，他要是归真了，我要帮他守灵的。”

　　齐元山看了尹璐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齐元山叹了口气说道：“记得别吵闹，不要打扰大师父的安宁，知道吗？”

　　蜉蝣咬着下唇拼命点头，像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陆桥和丁丘则在一边搭道：

　　“放心吧，我们会看着蜉蝣的。”

　　两人把蜉蝣他们放入，刚关上门，就听到了门后蜉蝣的哽咽声。尹璐的泪水也差点夺眶而出，赶紧拉着齐元山往外走。

　　往大堂处走去。途中又遇到了一个小道童持着两张名帖催他们快去大厅。两人一看名帖，竟是是峨眉与恒山两派。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惑更是大了一层。

　　到了大厅，两人简单的与几位掌门人寒暄了几句。没聊上几句，紫雷宫，青烟派，七曜观等许多小帮派的掌门人陆续拜帖上山。大衍教的六位师兄弟们都心生困惑。李凯旋本是个心直口快的，在其他几位师兄弟还在那里不露声色的同几位掌门人互相仰慕、谈笑风生之时，他是已经忍不住单刀直入道：

　　“我师父最烦繁文缛节，喜静而不喜欢热闹，所以我们都来不及发帖邀请各位，想不到诸位前辈居然主动上山，真真没想到我们的师父人缘居然如此之好。”

　　李凯旋对自己的师父极为尊重，说这话自然是出自真心的认为几位掌门看重自己的师父。但在其他掌门人的耳中听得就有些刺耳了。大衍教平时并不怎么涉入江湖纷争，一直都是静静研究武功修仙。名气在山下的善男信女中有些分量，但在江湖中也就尔尔了。

　　青烟派的张掌门讪笑道：“您师父的大名是大，尤其在他独占了神威这种神兵利器后，恐怕武功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几位掌门人面面相觑，似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为神威而来。红朱娘观察入微，心思细腻。她看几位掌门人互相碰头的时候，神色各异，似乎不是相约而来。但是他们居然能在同一时间，不期而至，想必定是有人在暗中做诡。

　　这几年神威再现的流言在江湖中有如火后野草，春风吹又生，红朱娘担心因为师父派马思志调查这事儿被人误会想要获得神威，立刻说道：

　　“张掌门开玩笑了，我们师父淡漠名利，学武也只为强身健体，神威这种杀气沉重的兵器，对我们修道之人而言只会有损修为，躲还来不及，又怎会独占？”

　　青烟派的张掌门本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青烟派建立的日子短，上代掌门人张息武功极强，为人八面玲珑，但行使也果断狠辣，才在江湖上建立了一定威信。现任掌门人张正是他的儿子，在其父的耳濡目染下，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格，却没有其父的计深虑远。心里想着什么，自然也就全说了出来。此刻没想到居然被红朱娘这么个女子给堵了回来。他本没什么神威就在大衍教的证据，顿时有些恼怒道：

　　“你师父要穿衣钵也不会传给一个女子，你若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红朱娘最恨别人小看她是女子，正要发作，就被马思志按了下来：

　　“张掌门，袁师父一直对我们几个师兄弟姐妹一视同仁，疼爱有加。若他真有神威，绝无只告诉我们中一人之理。不知道诸位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认为神威在我们大衍教里？若可以，能否请他出来与我们对峙？”

　　张正道：“我并没有证人，但是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不是你最清楚，如果不是觊觎神威，你又为何到处打听它的下落？”

　　马思志自知自己调查神威之事暴露，并不慌张，而是正色道：“神威出世哪次不是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我师父他慈悲为怀，命我调查神威下落，只是担心其落入歹人之手。并非想要独占，只可惜，我道行尚浅，能力不足，找不到神威，也无法完成师父的遗志。但是我能保证我们并不知道神威的下落。”

　　“就算你们不知道，也不代表着你们师父没有，说不定人家要带到坟墓里……”

　　“你放肆！”高万寿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居然有想要开棺查验的意思，顿时怒地想要拔剑。马思志瞪了他一眼示意其冷静，继续道：

　　“不知道张掌门能否告诉在下，到底是什么让您有了神威和我们大衍教有关系的错觉？”

　　张正满脸憋的通红，神威在大衍教乃是五天自家门下弟子中突然起来的流言。本来今日是想要上紫元山来探个虚实，但是没想到大衍教的掌门人刚好身故。他本来就对寻神威的线索突然断了而恼怒，故而打草惊蛇，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现在自然是难以用“门下弟子这么说”来搪塞。

　　而此时至礼大师却突然插道：

　　“阿弥陀佛，贫僧对神威并不感兴趣，其实今日来本是想请教贵派掌门人一件事情，但是没想到袁掌门已经身故。只是不知道几位道友能否给贫僧一个答复。”

　　马思志转向至礼：“至礼大师请问。”

　　“请问贵派掌门是否认识一个叫做卫临风之人？”

　　除了高万寿与尹璐，大衍教的其他几位皆是一脸莫名，马思志道：“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至礼长叹一口气：“十一年前，此人杀死了我少林派俗家弟子俞鸿飞满门共四十八人，之后更是击毙我少林僧三人，而此人所用凶器正是三大神威剑之一长鸣。”

　　在座各位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少林俗家弟子俞鸿飞，人称“浩气长存正义剑”。他在武林中赫赫有名，除了他高强的武功、以及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个性，更是因为他家祖传的“俞家剑”。武林传言“俞家剑法，以一敌百”。俞家各个都是用剑好手。他娶的妻子贺氏乃是龙门镖局的独生女，也是个暗器高手，年轻时曾一人独战黑风四煞，名气响当当的巾帼豪杰。

　　而在一夜之间，俞家四十八口人突然就没了，凶手下落不明，此时当年震惊江湖。

　　今日，至礼居然说出了凶手的名字，而且还提到了神威剑长鸣，在座人无一不是竖起耳朵，生怕遗落了关于神威下落的一个字。

　　“既然如此，大师应该去找那个叫做卫临风的人，而非来我们大衍教。”

　　“阿弥陀佛。”至信开口道：“此人在被我们少林僧人追击的途中，曾经经过大衍教。从此之后便下落不明，故而贫僧希望诸位大衍教道友能给贫僧一个答案。请问，卫临风后来去哪儿了呢？”

　　尹璐忍不住瞥了高万寿一眼，之间对方脸色阴晴不定，他担心高万寿会把蜉蝣的事情说出来，赶紧问道：

　　“不知道卫临风来我们大衍教这事儿大师您又是听谁说的呢？”

　　正当至礼打算回答，外头突然传来一声：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沐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