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最亮的星》年初二

2、终于靠近你

　　钱库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顾星辰已经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叶晓言一个人在客厅里瞎逛。
　　“晓言来得真早啊。”钱经纪人愣了一下，笑眯眯打招呼。
　　“恩，给大明星送早餐来了。”
　　“早餐？”顾星辰有吃早餐的习惯？他还真没发现。自从这个女孩出现开始，这已经是第二件不同寻常的怪事了。
　　“哦。那我领你熟悉一下房间吧。”钱库放下手里的演出服和一袋水果，由衷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来接班了，这几天他忙里忙外骨头都要散架了。
　　露天泳池、健身房、衣帽间、画室、书房……从厨房出来，叶晓言连连感叹：“好大的房子，简直像宫殿。”
　　钱经纪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人啊，要想问心无愧地得到点什么东西，总是得付出代价的。因为录新专辑的同时还要兼顾拍戏、拍广告，最近一个月星辰几乎没怎么睡。这两天给他推了不少行程，我怕再这样下去他身体扛不住。”
　　“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艺人们都活得这么累吗？”叶晓言看到客厅里顾星辰的巨幅写真，是仰望星空的场景，很美很寂寞。
　　“娱乐圈的事，以后你会慢慢了解的。不过，我钱某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星辰这孩子，很有才华，努力又上进，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站上最大的舞台，让所有人望尘莫及。”那时候，自己也会沾光且财源广进啊。钱经济人沉浸在坐拥金山银山的未来炫目图景中不能自拔。

　　一阵紧凑的电话铃声将钱库拉回现实。
　　“喂，李嫂啊，什么事？啊你母亲住院了你要请长假？哦，好，好，那你好好照顾老人家吧。”
　　挂了电话，钱经纪人盯着晓言一阵沉默。
　　叶晓言被盯得发毛，小心翼翼问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做。
　　“会做饭吧？水平怎么样？”
　　“呃，会。朋友说还不错。”
　　“好，晓言，是这样的，平时照顾星辰饮食起居的李嫂呢，请了长假，得有人来替代她的位置。星辰比较挑剔，不太喜欢陌生人，与其费尽心思再去找一个合他眼缘的人，倒不如他的助理来做这些事。你觉得呢？”
　　叶晓言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实在跟自己商量，这摆明了就是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嘛。不过，她要照顾的人是顾星辰，自己倒是很乐意承担这份额外工作。
　　征得晓言同意后，钱库乐呵呵补充：“当然，合同我会替你修改的，相应的工资也会加上去。明天你就搬过来吧。”
　　“啊？！”
　　“星辰有时候会作息不规律，半夜突然想吃东西什么的，难道你要从家里飞奔过来吗？”
　　“哦。”她竟然要跟顾星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不是梦吧？叶晓言掐了掐胳膊，不疼。难道真的是梦？再使劲掐一次。
　　“啊啊啊啊~~~叶晓言，你在干什么？！”已过而立之年的钱库以超乎想象的灵敏动作捂起胳膊跳到一边。
　　叶晓言囧。

　　根据钱经济人要求，叶晓言从今天下午开始，正式成为顾星辰的全职助理。冒着火辣辣的太阳买菜回来后一头扎进厨房，挥刀动铲，一个多钟头，搞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不知道大明星起床没有。”晓言自言自语准备去喊顾星辰吃饭，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他头顶乱成鸡窝的头发，像被一根线牵引着，边走边嗅，朝餐桌走来。晓言觉得心里开了一朵花，重新钻进厨房去盛汤。

　　“咦，李嫂，钱哥安排你去厨艺班上课了？”顾星辰嘴巴含着饭菜，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叶晓言在厨房里默默翻白眼：大明星，你说话不用这么拐着弯寒碜人吧？
　　晓言摘下围裙，捧着装有冬瓜薏米排骨汤的小瓷盆，小心翼翼放到餐桌上。
　　顾星辰拿起汤匙去舀汤，目光不经意瞥见一双白嫩细长的手，一怔，抬眼。
　　她擦擦额头的汗珠，眼睛亮闪闪，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顾星辰姿势优雅，神态高贵，抿了一口汤，扯过旁边的餐巾沾了沾嘴角，扫了眼一副“快来表扬我”得意表情的叶晓言，又望了眼满桌的美味佳肴，干净的声线飘落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最近拍电视剧。需要瘦身。”
　　叶晓言用眼神谴责了顾星辰，只留给他一小碗汤和一盘素炒青菜，撤走其他餐盘。
　　整个下午，叶晓言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当然，大明星也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高岭之花姿态，健身，哼歌，谱曲，在几百平米的豪华住宅里幽灵般游来荡去。
　　“那个，叶助理，你去超市帮我买箱草莓汁。”无聊玩手机坐等下班的叶晓言被耳边突然放大十几倍的声源吓了一跳，转头迎上一张零毛孔的美人脸，她狠狠咽了口唾沫。
　　“呃，顾先生，或许，您不用多走这几步路。喏，在那边说就可以了，干嘛费力走过来呢。”叶晓言站起身来，仰望着顾星辰，语气不卑不亢，随手指了指刚才顾星辰写歌时用的那张榻榻米。
　　闻言，顾星辰转身，走到榻榻米面前，躺上去，说了句什么话。
　　叶晓言没听清：“什么？”
　　顾星辰没搭理她，拿起手机玩。
　　就在她为顾星辰的不礼貌行为愤愤然时，手机跳进一条短信：“看吧，你耳朵没这么灵敏。只要草莓汁，照你身边那个空瓶子买，只要那个牌子的。”
　　无语。叶晓言转身奔出房间。

　　回来走进豪宅的时候，叶晓言满头大汗地抱着一箱价格不菲的进口草莓汁暗暗腹诽：“怪不得皮肤这么水嫩，草莓汁，女孩子才喜欢喝好不好。”
　　后来有一次，经叶助理推荐，所有的“星星”粉都知道了顾大明星的驻颜术，本城某品牌进口草莓汁迅速被抢购一空。顾星辰因为没有喝到酸酸甜甜的草莓汁，发脾气说人生都失去了意义，拒绝一切行程。急得她悔不当初，到处托人代购。那时叶晓言才知道，顾星辰确实是因为某个女孩子才对草莓汁一网情深的。
　　把整箱草莓汁搬进公寓，叶晓言强忍住喊顾星辰来干活的冲动，活动了下已经僵硬发麻的胳膊，咬牙负重朝厨房走去。跑了那么多家超市，回来又没打到车，女汉子叶晓言也吃不消了。
　　但是，忍忍吧，叶晓言，谁让你喜欢他呢。
　　后来，在以顾星辰为终极目标的漫漫路途上，不管是委屈难过还是孤独无助，无论是利箭穿心还是恶语相向，她就像只打不死的小强，着魔般拼尽全力前行。每当坚持不住快要倒下的时候，总是用那句话来说服自己。
　　所谓爱，就是为了他，变成更好、更强大的自己。

　　进厨房时，叶晓言着实被震撼了。
　　空盘子。若干。美男。一个。
　　对上叶晓言愕然的眼神，顾星辰淡定吞下最后一个豆沙春卷，还很不要脸地朝纸箱努努嘴，示意叶晓言递给他一瓶草莓汁。
　　“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果汁，顾星辰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叶晓言回过神来，满腹狐疑：“那个……你不是说……要瘦身拍电视剧吗？”
　　大明星欢乐的背影立马一僵，扭头朝健身房走去。

　　第二天，叶晓言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进门时，顾星辰正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喝着草莓汁。
　　叶晓言大喜：“啊，在等我？不用这么客气了，你告诉我住哪间房，我自己慢慢整理就可以啦。”
　　大明星抬起手腕看看表，转头朝她露出雪白的牙齿：“今天要去剧组拍戏，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收拾。”
　　啊啊啊啊，顾星辰你个大坏蛋，怎么不早说？！
　　顾不得其它，叶晓言立刻变身大力士，将所有的行李拖进自己房间。

　　钱库载着两人到达片场的时候，正赶上顾星辰的那场武斗戏开拍。副导演肥肥胖胖一副谄媚相，点头哈腰询问大明星是否需要替身。顾星辰坚持要自己上阵，一招一式竟像模像样，颇有几分仙侠气质。
　　“是吧，星辰的古装扮相也相当惊艳吧？当初试镜的时候，这个角色的竞争可是相当激烈，有多少一线大腕削尖了脑袋往戏里挤。” 钱库见叶晓言直勾勾盯着正在拍戏的顾星辰看，言辞之间更加炫耀。说完，他看看四周，凑在晓言耳朵边压低声音：“听说，欧阳青岩的女人为了替他争取这个角色，都跟副导演上床了。”
　　“欧阳青岩？”叶晓言目瞪口呆，那可是前几年影视圈数一数二的当红小生啊。
　　钱库瞥了眼副导，继续八卦：“但是胖子人微言轻，最后的结果还是由周导说了算。周导跟咱家公司可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啊，自然不能胡来。你看，人家快要过气的二线明星都有女人为了他奋不顾身，咱们星辰啊，哎。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叶晓言一口汽水喷出来，钱经纪人默默擦了把脸。

　　赶去偶像剧《倾城之爱》摄制组拍时装戏时，叶晓言才深刻理解了钱哥的担忧。
　　拍武打戏都不用替身的顾星辰，拍吻戏竟然需要替身！
　　面容精致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角一跺脚，跑去导演身边，梨花带雨，就连叶晓言也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可是尽管导演苦口婆心劝解，顾星辰始终表情冷淡不为所动。
　　钱库看着顾星辰的脸色越来越冷，赶紧跑去打圆场：“导演，星辰吧，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洁癖很严重。您体谅体谅，拍完这场戏，咱们一起去吃个饭。紫瑶那边，我们会想办法补偿，让她满意的。”
　　导演想了想，回去低声跟新晋“玉女”傅紫瑶说了几句什么，晓言远远看到她破涕为笑，朝这边走过来。
　　叶晓言捅捅钱库的胳膊，八卦：“那个女明星也是跟导演有染吧？”
　　钱库啃了一口苹果：“没有啊，那是他女儿。”
　　“……”

　　“卡！”胡导怒气冲冲。
　　“顾星辰，你到底有没有感情？！我管你是什么冰山王子，拍我的戏，别一副干巴巴的样子！还想不想收工想不想杀青了？！”
　　一片寂静，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顾星辰身上。
　　见顾星辰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胡立林继续吼：“拍吻戏都用替身，还是男人吗，你以为拍戏跟拍写真集似的，靠脸吃饭吗？！”
　　联想到那些不好的传闻，这些话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
　　顾星辰仍旧沉默，但是全剧组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不断蔓延，似要吞噬一切。叶晓言注视着那双快要结冰的眼睛，心脏里的血液逐渐凝固，窒息到难受。她不知道，那样光彩夺目不可一世的顾星辰，也会如此难堪、如此孤立无援地被围观，经那些或幸灾乐祸、或不怀好意、或惋惜同情的目光洗礼。他们否定他，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羞辱他。
　　叶晓言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她握紧拳头准备开口的时候，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嗓音，似一把绝世名琴，流淌在尴尬的静默里：“对不起。我再来一次。”
　　拳头握得更紧，指甲都掐进掌心，复又缓缓松开。
　　抱歉，不能保护你。

　　折腾到夕阳西沉、暮色寥落，在胡导的不满、钱库的周旋中，顾星辰反反复复拍了十几二十遍的镜头，终于验收。
　　那是一场哭戏。
　　一个大男人无数次NG拍流泪的画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闹心。
　　保姆车里，叶晓言将装好碎冰的眼罩递给顾星辰，看着他后仰在座位上的疲惫身影，鼻子一酸，眼泪痛快地流下来。
　　她也不知道，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同班同学嘲笑她没有爸爸是野孩子的时候，吝啬的房东太太将她们母女的行李像扔垃圾般扔出来的时候，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没饭吃的时候，都倔强到不肯落下一滴眼泪的她，竟然变得这么脆弱了。
　　起初是无声地掉眼泪，然后是微微的啜泣，紧接着抽泣声越来越明显，当保姆车到达别墅的时候，终于，“哇”一声，响亮哭出来。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源源不断争先恐后涌出来。
　　你一受委屈，我就千倍万倍地委屈，太难过了。
　　顾星辰，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为这一天，做了那么多准备，练就十八般武艺，磨练出铜头铁臂，就是想陪在你身边，能够为你做点什么，即使它微不足道。可是，我怎么如此失败呢？
　　一路上，虽说有点于心不忍，可钱库还是抑制不住那份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期待。顾星辰有严重的洁癖，无论是对环境，还是对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叶晓言这样不顾形象在他身后又哭又叫，后座到处是擦过眼泪鼻涕的卫生纸，恐怕下场会很惨。发生这种前无古人的事，冰山也要转火山吧？
　　但是，事实让钱经济人很失望。
　　顾星辰什么都没说，甚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下车后就径直去了自己房间，对满车的狼藉景象视而不见。
　　叶晓言也抽抽搭搭钻进了厨房。
　　“第三件了。”钱库伸手挠挠光秃秃的头顶。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顾星辰坐在墙角，隐于黑暗中。
　　或许没人知道，顾星辰什么都不怕，除了被否定。
　　童年的心理创伤很可能会是伴随人一生的噩梦。

　　叶晓言已经把饭菜反反复复热了五次。再次抬手，准备敲门时，突然没了力气。她倚靠雕工精致的原木门板缓缓滑落，颓然坐到地上。耳朵贴住房门，保持着倾听的姿势。
　　夜里顾星辰出来找水喝，开门时被倒在脚旁的叶晓言吓了一跳。
　　他蹲下，想喊醒她，未果。伸手拍拍她脸蛋，才发现她浑身都烫的厉害。
　　顾星辰眉头微皱，将她打横抱起，送回房间，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
　　叶晓言陷入了梦魇，天地一片昏暗，她奔跑在狂风暴雨里，被天际狰狞的闪电追打，恐惧、无助、仓惶。
　　顾星辰在一边等医生，突然被叶晓言抓住了手腕。湿热的触感传过来，他忍耐了一会，趁她力度减小的时候将手抽回。

　　一觉醒来，叶晓言头疼欲裂，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她挣扎着起身，发现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带，思路有点滞涩。钱哥有帮自己叫医生吗？
　　钱库在外边敲门：“晓言啊，起床了吗？今天可以工作吗？”
　　“可以的。”除了声音有些沙哑，呼吸有些不畅，也没有其他特别明显的不适。从小到大，她叶晓言吃的苦头可多了，这点小感冒算什么。
　　洗漱完毕，碰上从健身房出来的顾星辰，照旧傲娇的高岭之花模样。
　　很好，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比她想象中要坚强多了。晓言苍白的脸上绽出一朵脆弱的笑容。
　　顾星辰对着餐桌上钱经纪人买来的早餐挑挑拣拣，满脸嫌弃，最后嘴一撇，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一瓶草莓汁，坐在沙发上看起报纸来。
　　虽然很想去买你爱吃的早餐，但是我实在没力气了呀。叶晓言靠在椅背上，蔫蔫的。

　　今天的行程是签售会。
　　晓言松了一口气：“还好，比较轻松。”
　　言毕，刷刷——两道目光从左右两侧射过来。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晓言讪讪。
　　顾星辰扭头移开了凌厉的目光。
　　钱库痛心疾首：“晓言啊，去了你就知道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叶晓言，下车时，被人山人海和嘈杂的喧嚷声彻底惊醒——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在电视上见不如亲临现场见。
　　毒辣辣的太阳当空悬挂，粉丝们已经早早来到签售会现场，长长的队伍呈S型蜿蜒转折，将整个场地占满。排在后面的粉丝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中，使劲扇着手中的折扇。
　　叶晓言和钱库在后台等着，从侧面的通道可以看见不停签名的顾星辰，偶尔有粉丝说了句什么，他认真倾听，微笑，尽量满足她们的要求：回答某个问题或者在签名处写上额外的祝词。

　　夏日的时光分外悠长，树阴匝地，蝉声聒噪，人群喧扰，恍惚一瞬便可天荒地老。顾星辰穿一件简简单单的柠檬黄T恤，落笔，抬头，微笑，额头细密的汗珠是她心尖上颗颗璀璨的钻石。叶晓言不知道这段持续了将近十年的追逐会半路夭折还是寿终正寝，反正她对结果不抱多大希望，只要陪他走过一段路程便好。那么，离开他后的无数夏天，她都有回忆念想。
　　日子真长啊，真长。叶晓言看着三十步开外的顾星辰，嘴角漾开涟漪般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