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止笙》九倾云漾

4、灵海之内

　　在摔下来的时候，我的背上不小心被尖锐的小石子插进了肉里。我忍痛将这块石子从我身体里分离。血流不止，背后一阵阵痛向我袭来，我躺在沙地上，无法起身。
　　兀地，我看见手腕上的红丝带渐渐消失，旁边竟出现了依然身着白袍的青素。
　　她蹲下来，笑着说:“我看见了，你的表现很好。”
　　我满脸疑惑，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地方蹦出来的。
　　她似乎看透了我的疑惑，笑道:“抱歉，我让花落将我变成了红丝带，我想看看她痛苦的样子。”
　　我惊了惊，然后不介意地摇了摇头。掏出那个装着露霓的心的布袋，递给了青素。
　　青素单手接过，拿出那颗心时，那颗心已经枯死了。青素将它捧在手中，用力一捏，那颗心便爆开了。
　　我怔了怔。
　　随后，青素的手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暖白光，我认得这个仙术，这是在战场上常用的治愈术。还好，青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背上的疼痛渐渐消失，我吃力地起身，她温柔地扶我起来。
　　这瞬间，我很好奇，青素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宁愿为了杀露霓而舍身呢？为什么她不亲自去杀了露霓呢？
　　我没有问她，我想，这背后应该有一个让人心凉的故事。
　　茶馆内只有花落坐在一角烧水，见到我回来后，花落从青素手中将我接过，扶我到木椅坐稳妥后才开口:“怎么受伤了？”
　　“无碍，小伤罢了。”我笑道。
　　我摸了摸我背后刚才疼痛的地方，竟一点伤疤也摸不出来。我在心中感叹，青素的治愈术可谓是练的炉火纯青。
　　我看向青素，她正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痴痴地看着窗外。我没有打扰她，因为我知道临死前对死的恐惧。
　　三月时节，正值雨水之季，再加上断魂山阴气重，外面又开始下起了丝丝细雨。凉风徐徐，青素却如全然不知一般任风雨袭她。
　　花落泡了杯清茶端给青素，青素转头看着这杯散着热烟的清茶，呆呆地笑道:“他也很喜欢清茶。”
　　花落将要转身离去的身子顿在原地，似乎是没料到青素会说这番话。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青素脸上带着深深的哀伤，但却依然如白玉一般烨然。
　　我缓步走到青素旁边，轻轻地对她说:“青素，人死了便没了执念，你可是愿意忘掉他？”
　　她笑起来很好看:“如今，不愿意又能如何？在这个世上，我能替他杀了露霓，已经知足了。”
　　我点了点头，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青素，那我开始了。”
　　“等等……”
　　“怎么了？”
　　青素支支吾吾地开口:“他生前很喜欢山茶花。”她指着窗外长在茶馆外的一丛丛山茶花簇。“能不能帮我摘下几朵，将它们的花瓣散在灵海之上？阿倾？”
　　我惊讶不已，青素竟知道我是长筝倾。
　　“求你了。”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不过几朵山茶花罢了，就当做是交易的附赠品吧。
　　仪式开始了，我用我的剑将青素的手臂划开一个口子，白骨可见的手臂此刻有些让人心疼。我运了冥气，注入到那个伤口里，青素疼的咬唇。
　　慢慢地，青素的皮肤开始枯老，我趁此时机将她的修为全全吸尽。只有在他人最虚弱的时候，我才可以吸取修为。
　　最后，青素瘫倒在地，她抬头看着我，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阿倾，下辈子见。”
　　可哪还有什么下辈子，我运的那种冥气，是断魂气，她化作烟后，便再没有来生。
　　我不想再看，也不敢再看。拿起一把油纸伞后我出了茶馆。
　　山茶花开的很好，我忆起池生他很喜欢山茶花，那时候劈山时觉得山光秃秃的不美观，索性种上了山茶花。后来想想觉得不妥，本就是为了忘记他才劈山的不是？但又不舍得毁掉，便决定不再打理这簇花。我以为那花会随着时间慢慢凋零，可照如今来看是长得愈来愈好了。
　　那清白色的山茶花开的很美，我轻轻地摘下，生怕弄坏了这些花朵。
　　雨下的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刺骨冷风。我回茶馆时，青素已经不在了。
　　“池生喜欢山茶花吗？”花落递了被清茶给我。
　　我淡淡地笑着，接过了清茶:“嗯，他很喜欢山茶花，他在清风殿院种了很多山茶花，可我不喜欢山茶花。”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
　　我坐到一旁，拿出放置已久的玻璃罐子，将一片一片的山茶花花瓣放进去。
　　“打算去灵海撒花瓣？”耳边又响起花落的声音。
　　我简单地回:“嗯。”
　　“灵海近来有仙界之人办宴，你去还多需小心些。”
　　我问:“你不去？”
　　花落摇了摇头，笑了会儿才说:“仙界的人好似知了我与你有染，便不给我请柬，倒是给了媚娘。”
　　一件大事都能从花落口中变成小事，我深知，花落肯定是惹上麻烦了。
　　“你要多多小心些。”我担心她。
　　她脸上只有笑容，没有哀愁，哪像惹祸的人。可我了解她，她越淡定越是有事情要发生。
　　我抱着装着山茶花花瓣的玻璃罐子，撑开油纸伞，匆匆出门。
　　我施了一个仙术，唤来了一朵腾云，安稳地坐在腾云上，便往灵海的方向飞去。说来也真奇怪，一出断魂山，便是万里晴空。
　　我在心里感慨断魂山的阴气果然是重了些。
　　灵海在断魂山东边，曾经仙界的一位仙人发现了这片阳气之海，便定居在灵海之内，而后玉帝封他为灵海仙君。
　　我到达灵海上空时，果然觉得这片海不一般，乃是阳盛阴弱之地，也就怪不得灵海常年无雨却还能造就一片海了。
　　正想将罐子盖打开时，我后面突然撞来一个人，手一晃，玻璃罐子竟掉在了灵海里。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那人连忙鞠躬道歉。
　　我瞪着他:“我的玻璃罐子掉下去了，这该如何才好！？”
　　他抬头看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好说，好说，我下去帮你捡便是。”话毕，纵身跃进灵海里。我还未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不用了。
　　半刻钟后，他捧着个玻璃罐子上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道:“是不是这个玻璃罐子？”
　　我对这种游手好闲的仙向来是没有好感的。他虽然帮我将玻璃罐子捡上来了，但真的只捡了玻璃罐子，那些花瓣早已不在玻璃罐子内。
　　“谢！谢！”我从他手中将玻璃罐子夺了过来。
　　他见我有些不大开心，便用比刚才低一倍的声音说:“算我的错……要不，我请你来灵海仙宫参宴？”
　　“你是谁……？”
　　“我可是灵海仙君！”他得意地笑着。
　　刹那，我将编写仙界史记的仙人在心里咒骂了千千万万遍！史记上明明记着灵海仙君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仙人！可如今一看，别说稳重了，他跟成熟都沾不上边。
　　于是乎，我又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那个成熟，稳重的灵海仙君。”
　　听到我这句话，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过奖了，我哪是那样的人。”
　　“我也发现了。”
　　“……”
　　灵海仙宫的确很雄伟，这点史记上记的倒是没错。我身边的这位灵海仙君名为引灵，所以这片海故取名为灵海。我觉得叫他引灵显得生疏，叫灵灵又有些娇嗔，所以我便叫他小灵。
　　“你是冥界的人吧？你没有请柬是不能进去的，就算是我也不能滥用私权啊……”小灵在宫门口唉声叹气道，“但是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进去给你写请柬。”
　　我无奈地问:“这是什么宴？”
　　“我的成婚宴。”
　　“和谁……？”我难以想象竟然有人会喜欢小灵这样吊儿郎当的仙君。
　　“玉帝的大女儿，莲玉仙子。”
　　我在心中赞叹不已，小灵竟还能攀得上玉帝的女儿，果真有两下子功夫。“恭喜恭喜。”
　　小灵蹙眉看着我，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宫门。我被小灵的沉默吓愣了，但想想好像恭喜二字又没什么不妥。
　　我本想老老实实地站在宫门等小灵，可一刻钟便站不住了，看着灵海仙宫四周那么多水草珊瑚鱼儿，便想着去玩玩好了。
　　我踩着一条幽径，跟着一只未化人形的鱼儿走着。这灵海被小灵整理的很美，就算是灵海仙宫外也很整洁。我不由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等回断魂山的时候要好好整改一下斑驳的断魂山。
　　“喂！你谁？”
　　我跟前突然冒出一个穿青裙的仙女，一看便知是仙界的仙婢。
　　“不知你挡我道是何意思？”我笑道。
　　那仙婢又气势汹汹地说:“你绕边走！前面是我家仙人在休憩！”
　　我避过这个仙婢的目光，果然在远处的草草木木中看见一个亭子。
　　“你快点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那仙婢盛气凌人。
　　我确定了那个仙人在亭子里没什么动静之后，运了冥气，定住了这个仙婢的身子。
　　“你想怎么样？喂！喂！小心我家仙人出来找你麻烦！”
　　看着这个傲慢自大的小仙婢想动不能动的样子，我笑了起来。
　　“我还真不怕你家仙人出来找我麻烦。”我朝这个仙婢使了个鬼脸，她气急败坏地看着我，显得很滑稽。
　　兀然，我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你真的不怕？”
　　我猛地一回头，竟撞上了一个男人的胸膛。而且那个男人，不是圣尊池生还能是谁？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最近的运气有点不好，在哪都能遇见池生。
　　那仙婢看见池生来了，便大喊:“仙人！仙人！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你快来救我！”
　　池生蹙眉俯视着我:“你有请柬？”
　　“圣尊不必为这等事心烦，我能来，自然是有请柬的。”我朝他鞠躬。
　　“又是来杀人的？”
　　我冷笑:“圣尊以为杀人的生意那么好做吗？”
　　“你不是做的挺好？”
　　“哦，对。难道圣尊也有想杀的人？”原来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一个人。
　　“自然是有的。”
　　我在心里惨笑，他想杀的人，不过就是我而已吧。
　　我又鞠躬:“我还有事，先告辞！”说完，绕开他，径直走开。
　　他仍然喜欢穿白色的袍子，说那样尖锐的话，他没变。
　　可却改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