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长歌》苏濛

1、第一章 凡世

　　她说，她叫倾城。一顾倾人城的倾城。

　　巧合的是，她夫家姓顾。

　　我与二师兄沈域御剑途经北国王城，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中，一株盛开烂漫的槐树下发现了她。

　　沈域便顺手将她收了。

　　她是鬼，一只貌美绝色的女鬼。遇见沈域，她便成了一只颇为倒霉的女鬼。

　　为什么说她遇见沈域便倒霉了呢？原因有三。

　　其一，沈域道行极深，是羽仙门这届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修为深厚，天资聪颖。是我师尊上善元君的得意弟子。任何妖魔鬼怪遇见他，都是在劫难逃。属资深级职业捉鬼师。

　　与他相比，我便显得很业余。

　　其二，沈域不好女色。呃，他不好女色的原因，并不是说他好男色。而是羽仙门门规，一律戒色。违者，逐出师门。因而，她那我见犹怜的美人垂泪摸样，却是无论怎的都打不动沈域那颗磐石般的心肠。

　　其三，沈域是个路痴。

　　在他识路不佳的带领下，我们御剑在空中盘旋了七日，才来到北国万里之外的南国王都。我偷偷掀开封妖壶的壶盖观了观，倾城在封妖壶底被里面的灼灼妖气折腾的面目苍白，委实凄惨。

　　因为一路无聊，我便将封妖壶从沈域那里拿了来，与她隔壶谈话。

　　据她所说，她在等她的夫君打胜仗归来，可是却不知怎么被葬在一片废墟中的槐树下了。她的夫君，是北国的将军。我不识她的夫君，但也大致晓得凡世的规矩是，自古美人配英雄。倾城这般绝色，匹配她的自然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旁边的沈域也是一脸八卦，稍许，才面带疑惑道：“北国？北国不是七年前便灭亡了吗？”

　　倾城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了。

　　北国寒冷荒芜，南国四季常春，王都亦是极为繁华，熙攘闹市，叫卖声络绎不绝。我自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羽仙门，食风霜，饮雨露，修行得道。这凡世三千万变的景色，是我在羽仙门内从未见过的，因而一切都觉得稀奇古怪。

　　捏了个诀印，手中的狗尾草即刻化作一块黄灿灿的石头，用这块石头同那卖红果果的老伯换了一串，立马引来路人的瞠目结舌。这红果果酸甜可口，还有个极为有趣儿的名字，唤作冰糖葫芦。忍痛喂了一颗给萌宝，它的狐狸眼美滋滋的眯成一条线，看起来极为享受。

　　萌宝是只白狐狸，我捡到它时，它不过巴掌大一点，被一只灰狼欺凌的遍体鳞伤，浑身灰不溜丢的。我以为它是一只被遗弃的小黑狗，便将它带回山上做看门之用。那时候羽仙门设了一个保护动物爱心奖，我喜滋滋的将它呈给师父以求表扬。师父抚了抚胡须道：此乃天狐。

　　通常这类动物属濒临绝种的珍稀品种，遇见它们的几率比升仙时不被雷劈的几率还要渺茫。最最重要的时，一般这类动物的体内都有灵丹。若是修道之人食之，可增加千百年的道行修为。我当时自是喜不自胜的磨牙霍霍，摸了摸它的肚皮准备开膛破肚取丹。但是它些许是饿极了，前胸贴着后背，莫说灵丹了，灵气都没剩下几口了。我本着一颗慈悲心将它喂饱了，可是又觉得它太脏了不好下口，于是扔到碧灵潭洗了个澡，没想到竟是只毛色极为纯正的白狐狸。

　　我那视珍禽灵兽如命的小师叔凤琊曾对我道，我若是敢碰它一根毫毛，她就将我的毫毛拔了给它补上。

　　整个羽仙门，我最惧的不是师尊，而是她。

　　凤琊最近去北荒坵合拖回了一株万年梧桐树，整日窝在树洞里看戏折子不愿出门。萌宝被憋坏了，因而让我带它出门散散心。

　　我拽了拽沈域的袖子，巴巴儿的咽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意犹未尽道：“二师兄，若你不修仙了，可以考虑卖冰糖葫芦。”

　　沈域含笑的望了我一眼，道：“估摸着到时候都不够你吃的了。”

　　南国闹鬼，这鬼闹得是南国君王苏焕。

　　许是过往的杀戮过重，这恶鬼扰得他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南国皇后早先曾拜师羽仙门下，按照辈分算是我的师姐。

　　可却因为遇见命定的劫数，玉树临风的苏焕，而动了凡心。故而被掌门师尊贬下山，废去了所有的道行修为。

　　此次南国有难，小师叔凤琊念惜与她过往的交情，特地同掌门师尊说情，派我与沈域前来助她解困。

　　我曾多次疑惑不解，我那是非不分的小师叔凤琊此番怎会有这般清明的觉悟？直到临走之前去向她拜别时，瞥见她的古桐树洞里的几大箱子戏折子后，才知晓了原因。

　　这是一间极为精致的水榭小楼，楼前种满了翡翠碧竹，绿的醉人心底。竹林边还有一弯月色清泉，因泉水从地底涌出，潭面缭绕着烟云雾气，潺潺水声淅沥如雨。此处，像极了小师叔凤琊的栖梧宫，只不过没有她那番的飘渺入画，也少了几分仙灵之气。倒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

　　南国的皇后，锦绣夫人，一袭鲜红锦衣缀着流光纹络，雍容华贵。此刻正一人临窗而坐，望着楼外景色，神情抑抑。修仙之人的灵逸淡雅被流光浮华消磨逝去，眸中也盈满了忧愁。看来她嫁了所爱之人，过的也不甚欢心。

　　见到沈域，她有几分讶异。稍缓，脸上才慢慢蓄起职业般的微笑轻轻站起来。“沈师兄，一别十年，好久不见。”

　　沈域一脸凛然，倒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

　　她又将目光转向我，道：“这是大师兄新收的徒儿吧，果然资质聪颖。”

　　我觉得她委实太抬高我了。且不说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见面，资质聪颖还是愚笨委实言之过早。其次，我的修为在羽仙门内算是中等偏下，为此凤琊没少嘲笑我。再则，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客套，没有一丝真心实意。不过，被人夸赞，我还是挺受用的。

　　她如此客套，我怎能不谦虚的客套回去。“夫人，谬赞了。”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因而看不出喜悲。但是眼底却涌出一阵阵的苍凉，这苍凉，让我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她僵僵的笑了笑道：“我早先拜师羽仙门下，恩师凤琊仙君是你的师叔，我......”她顿了顿：“算是你的师姐。”

　　我也顿了顿，刚想好说辞，这边沈域打岔道：“小师叔一生并未收徒。”

　　再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她的落寞，她定定望着沈域道：“我知道你恨我，竟不知，你恨我至如斯地步。”

　　我闻到了几分八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