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钱燃

9、俘虏

　　女皇帝许久不曾言语，殿上跪着的齐国宗亲皆面面相觑，越发的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渐渐的梁国群臣也感到了皇帝的异常，鼓噪声一时消弭。太清殿气氛凝脂般沉重，人人都不知皇帝在想什么，人人又都暗自揣度皇帝在想什么。
　　燕子飞依旧据案吃酒进食，竟似浑然没察觉大殿上诡异的氛围。
　　楚婉然微微垂着眸，保持着一掀眼皮就能看到女皇帝的姿势。她偷觑一眼旒冕君，只见她面上淡淡的，似笑非笑，双眼一眨不眨，却不知目光落在哪里，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莫测高深的样子。婉然正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响起高亢嘹亮的哭声，原来哇哇大哭的正是三皇子楚巍。他脑子不灵光，感觉是在的，大殿上的氛围让他感到害怕，不由自主的就哭了起来。婉然心中“咯噔”一跳，惊惧汹涌，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跳出腔子，条件反射看向皇兄，他张着嘴，嚎啕不止，泪珠大颗大颗掉下来，白净稚嫩的脸上湿漉漉的。锦妃本来跪着，这会儿面色煞白，萎顿于地，仿似被抽去了脊梁，哭都哭不出来了。她从前性情温柔善良，自打楚巍被摔坏脑子，竟变得很是坚韧顽强，细心照顾儿子，不肯教他受了委屈。然而，有些事是她控制不住的，就比如此刻。她脑中一片空白，生怕梁皇大怒之下，治一个殿前失仪，楚巍此命休矣。二公主娴然则着急的去捂兄长的嘴，也是一脸的惊怖惶恐。
　　婉然强自按下惊惧，思索对策。其他人她管不了，至亲之人必要保全。然而，怎么想怎么觉得都是死局，如今她没有任何资本来进行谈判。
　　“是谁在哭？”
　　贺兰文慧想的正入神，不提防这声大哭，惊了一跳，回过神来。她微觉尴尬，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回忆前世今生。装模作样的扫视一眼大殿，安安静静的，那哭声越发显得突兀清亮。遂掩下尴尬，出口询问。
　　楚婉然听得她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语气，立即提了口气，原先她认定梁皇会善待这些人，但现在她又不确定了。她心想锦姨这样，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其他长辈又冷眼旁观，自己若不能好好周旋，三皇兄危矣！
　　看看瑟瑟发抖的殿下众人，贺兰文慧心说我没那么可怕吧？就算不是慈眉善目，好歹也算和颜悦色呀？怎么的一个两个耗子见了猫似的？
　　她不想想，地下的是战败国最尊贵的俘虏，通常越尊贵摔下来越惨，越不能接受摔下来的后果。担忧害怕是必然的。她前世接受了将近三十年的现代教育，人人平等的观念早已根植灵魂，成为本能认知，虽于古代接受了等级森严的贵贱教育，又怎么能泯灭前世的观念？尽管自认为相当和颜悦色，嘿，落在最尊贵俘虏以及梁国重臣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比如婉然，就以为梁皇是故意施压，来摧毁他们身为皇族固有的优越心理。
　　“陛下，哭泣之人乃齐国痴傻的三皇子楚巍。”有人先婉然一步应道。
　　婉然极快的皱皱眉，看向那人，燕子飞负手而立，也不知他是何时离案的。这个人，说起来，婉然只知道他姓燕，至于他的名字，他没说，她便也没问。他这会儿站出来是想干什么？明明对自己戒心甚重，还帮忙解释？这个人会帮自己？婉然把提着的那口气慢慢吐出，狐疑的盯着他，可惜他神情严肃，什么也看不出来。
　　贺兰文慧点点头：“唔，无妨。不过，对于俘虏的处置，朕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意见。”
　　皇帝一发话，太清殿气氛登时活跃，众臣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流放到更北方的不毛之地，有的说充做奴隶官妓，还有的说发配去牧场。贺兰文慧早就想好了，男子贬为庶民，永不许踏出草原一步，女子就赏赐给臣子。说是征求意见，不过是希望有人能聪明的把她的想法提出来，这样，比较好商量。不然，她这头自个儿颁了旨，那头有臣子不高兴再出点妖蛾子，她还真不好收拾。她现在还不想被臣子认为是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皇帝。
　　燕子飞自然是大大的明白贺兰文慧的打算的，心领神会间很自然的充当了回蛔虫，把皇帝心里的话都抖了出来。贺兰文慧赞许的看看他，暗忖这孩子真上道！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呼罕而仁大将军，果而仁骠骑将军（新封）等将领和各族族长叠声附和，如何处置俘虏的事这就算定下来了。计议既定，几位郡主陆陆续续赏了大臣，二公主娴然被果而仁要去了，锦妃连同她的傻儿子居然被呼罕而仁要去了。
　　谁都没提要长公主楚婉然和小公主楚嫣然，所以其他人被热热闹闹的领走，大殿上就剩他俩还在跪着。楚婉然是当初齐帝敕令册封的兴国大长公主，太子楚嶷失踪，她无疑是这些人里身份最高的，赏给谁那还得看梁帝的意思。而小公主么，年纪太小啦，不作数。贺兰文慧前世看书，胡人性情残忍，折辱汉人花样百出，令人不忍目睹。今晚大宴，她生怕哪个不长眼的索要小公主狎玩，那可就大大不妙。幸好幸好，没人提，看来她的思想文明建设工作做的不错，至少表面不错······
　　“臣请陛下赏赐楚婉然，楚嫣然！臣愿以正妻之礼迎娶婉然公主！”燕子飞朗声道。
　　贺兰文慧闻言，诧异的瞪着他，意思你想干什么？
　　燕子飞直视皇帝，没有退缩，臣当为陛下分忧解难，请陛下准许！
　　贺兰文慧继续瞪他，你老爹会来找朕哭诉，你舅舅会埋怨朕！朕不同意！
　　请陛下准许！
　　······

　　他二人犹自目光交流，楚婉然却已浑身大震。她茫然的看着燕子飞，这个人想干什么？娶回身边方便监视？一霎那，她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寒潭，从身躯冷到筋骨、心肺，她心中冷笑，真是好心思！怪不得先前出言解释，原来另有打算！慢说我已答应父皇遗言，不复仇，不自伤，好好生活，便是不曾答应，亦从没想过掀起什么波澜！正妻？哼，稀罕么？
　　“我不愿意！”婉然嘶声道，她见燕子飞目光转向自己，深邃的双眸泛起丝丝冷意，捋捋情绪，不慌不忙接着说：“败国之女，不敢要求燕将军正妻之位······”然后对着贺兰文慧叩首道：“但求皇帝陛下准许婉然自贬庶民，放逐草原，永不回故国！”嫣然听婉然这样说，小小的脸上泛起坚毅的光芒，也说：“嫣然与皇姐一道！”
　　贺兰文慧见她两个深深跪拜，腰背弯曲，额头贴着地面，心想倒没辱没了她的身份。扫一眼燕子飞，意思你看看，人家可不愿意做你的妻子。燕子飞没说话，一张面瘫脸，什么情绪都瞧不出来。贺兰文慧心想：乖乖！经历了几个月的战争洗礼，这人情绪深的连咱家都看不出来了。咳咳，不对，是朕，朕······
　　婉然头皮发麻的等待结果，半晌也没听到梁帝宣布结果，不由屛住呼吸，提了口气，心里紧张，手掌汗透。
　　末了，听得贺兰文慧缓缓说道：“楚婉然、楚嫣然，今起入住后宫。”
　　燕子飞目中闪过微不可查的疑惑。
　　婉然想，贺兰文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开心的莫过于嫣然啦，不用和皇姐分开实在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