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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旅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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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旅伴
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和安娜已经赶了一夜的路。我们将会在玛格丽娅市北方的安第斯城落脚。
清晨,我驾着马车依然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天朦朦胧胧的,远处的太阳只漏出了她的尾巴。
格兰迪大陆的朝阳和夕阳都很令人沉醉,如果说夕阳的感觉像葡萄酒那样甘醇,那么朝阳就像是水手们清晨提神用的朗姆酒,焕发出朝气蓬勃的风采。
如果我是一个画家,我会用画笔勾勒出最美的乡间,最美的小道,最美的朝阳,最美的马儿,最美的公主……
如果我是一个吟游诗人,我将在马车上弹奏着鲁特琴,唱着《格兰迪之子》,时不时再呷一口朗姆,歌颂着格兰迪给予我们那么美丽的自然风貌。
这里的麦子比较早熟,道路左右两旁金灿灿的麦穗随风飘拂着,我好想在麦田里打个盹,亲近一下上天给予我们的幸福。
天边的大雁呈队伍飞向北方,他们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滑翔似的滑来滑去……滑来滑去……样子简直是优哉游哉。
如果我也能像大雁一样那么轻松简单的就到北方,该多好啊……
我看了看在一边熟睡的公主,经过一晚上的颠簸,没能坚持到朝阳露出尾巴,就疲惫的睡下了。
朝阳的阳光,晒在她的白皙的脸上,又给安娜增添了一份夹杂着可爱的美丽。是的,和大自然一样,她也是上帝所创造的完美品。她再长大一些必会是各国王子疯狂仰慕的对象、是各国子民爱戴有加的公主殿下……她的样貌也许是完美的,只可惜命运和经历并不完美。
看来上帝也是公平的。
她熟睡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依人的小猫,双腿蜷缩着,娇小的身体向马车的一侧倒着,身上盖着我给她盖上的毛毯。
太可爱了。
她可爱的有点让我心里痒痒的。
“理查德……”
“嗯?”
安娜向我这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说道:“和普勒斯……还没有到么……”
“想什么呢……起码还要走一个月啊,我们都还没出鲁梅尔特呢……”
“呃……”
安娜说罢,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但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哈,和普勒斯公主的性格的确也很令人喜爱,并且和她的容貌毫不搭调。她坚定中透露着活泼积极;活泼积极中又透露着她的执着。她是一个有信仰的女孩,为了王国忍辱负重,不甘辛苦的奔波了那么久时间。
她对祖国的热爱比我的战友布鲁克要深的多。如果说布鲁克会为了国家奉献全身力量的话,那么我认为安娜会为了祖国奉献自己的生命。
爱国的人总会受到别人的尊敬。
我并不爱国,也说过,为鲁梅尔特打仗也仅仅为了钱。
也许在忠诚和信仰这方面,我永永远远的赶不上安娜。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朝阳的样子完全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她把整个大陆都照亮了,人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麦田上的农夫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仍然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这仿佛没有尽头,但我也喜欢这样富有乡土气息的旅行。
公主睡醒了,她掀起了被子。睡眼朦胧的打了几个哈欠,将被子叠起来放在行李箱中了。
安娜揉了揉眼,望见了朝阳。
“安娜,你醒了?”
“是的,现在是……早上了?”
“没错。”
“何时能到和普勒斯啊……”公主的眼神里充满着我所不知道的感情。
我真想跟安娜说,先把和普勒斯放一边吧,也把愁绪放一边吧……
只要安娜不总对和普勒斯牵肠挂肚,她还是很活泼的,就像昨天下午在旅店里那样,不是么?
“安啦,我一定能把你送回家的……”我只得这样说。
安娜心安地点了点头,对于我的回答,她非常满意。
“安娜,你饿了么?”
“不……还好吧。”
可经过一夜的颠簸,她的肚子肯定已经嗷嗷叫了。
我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面包递给她。
“给你吃吧。”
“哦,谢谢……不过,又是面包呢……”安娜露出了苦笑的神态,她的嘴巴苦苦的颤动着……
面包把你给怎么了!?
“咋整的?”
“嗯呢……没什么,只是吃腻了……”
“吃腻了?”我觉得安娜的话有些匪夷所思,“格兰迪大陆的子民难道不都是吃面包长大的么?”
“没有……肉么?”安娜缓缓的将头转向了我……
“肉太贵了,面包很便宜,而且面包师傅们都非常的‘厚道’。”
“你们没吃过肉么?”
果然……公主还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啊。
“虽然贵,但是我们还是能吃的……”看来,我有必要给安娜科普一下,“鸡肉和猪肉的话……我们会把他们作成肉汤,一般可以一礼拜喝一次肉汤。还有……在农村,家家基本上会养牛和其他的家畜,在春秋夏三季,这些家禽负责耕作或者产奶;但一到冬天,万物凋零,它们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我们就会在秋末将它们杀掉作成咸肉或者肉干,以防止它们在冬天不干活还浪费粮食……”
“这不是卸磨杀驴么?”安娜又很鄙夷地笑了笑。
公主居然知道“卸磨杀驴”这个词!
“是的,我们的确‘卸磨杀驴’了……但为了生活,我们未尝不可这样?”
“那么,为什么面包师傅会很……‘厚道’?”
“在格兰迪大陆,面包师傅如果缺斤少两的卖掉面包的话……这可是重罪啊!所以,如果我买了一沓面包,也就是十二块,他们会给我十三块,以求自保。”
“难以置信!”
“面包可是上帝给予人类最好的礼物……”
安娜用支撑在大腿上的胳膊托起了下巴,喃喃道:“这一个月里,我几乎每顿都吃面包,偶尔才能吃到水果……在我偷渡的那艘船上,我将自己反锁在了食品仓库内,我将仓库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呢?里面全是面包和苹果,我简直要快崩溃了!”
“你在王宫里不吃面包?”
“不,也吃。但是面包只是零食而已……我们是吃肉的。”
说到肉时,我隐约的听到公主咽口水的声音。
“那是当然的啦……王室怎么可能吃不起肉啊……”
“除了斋戒节我们只食用一些鱼类外,一天两顿饭都是有肉食的……鸡肉猪肉牛肉以及我认不出是什么的肉。但无论我怎么吃,也并没有长得多高啊……”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理查德,你笑什么?我可是因身高苦恼了好久啊!”公主嘟囔起了嘴,”整个王宫里就属我最矮了啊!”
“哈哈哈……安娜啊……这可是上帝的旨意啊……祂希望你就长那么矮……”
“真是讨厌!”
安娜活脱脱像一只闹情绪的小猫。
看吧,公主其实还是很活泼可爱的。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玛格丽娅北部的安第斯城,在那里稍微落脚以后,我们将继续北进。”
“也就是说……我们还没出国。”
“要出国,至少还需要一个星期……鲁梅尔特的领土在这两个星期中变大了不少……”
“为什么?”
“因为鲁梅尔特侵略了韦恩莱斯……韦恩莱斯投降了,并答应给予鲁梅尔特三分之一的领土,这份领土在韦恩莱斯的南方,正好与鲁梅尔特的北方接壤。我应该给你说过吧,我刚刚从军队里退役,就因为……”
“你杀了不少的人吧……”
刚刚愉悦的气氛,一下子又被我给毁灭了……
我知道,我刚刚说错了话。
我真该死!
该死!
明明不想让安娜再去考虑战争和国家的事情的……
面对安娜的质疑、看着她那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眼神,我又如何回答。
“战争是残酷的……”
“我知道。”公主竟然笑了笑,我不知她的表情里究竟掺杂了些什么其他的感情。
无奈么?
马车上的两人无语地相视着。
公主开口了:“战争不可避免,因为国家需要发展。和普勒斯的确被侵略到了这步田地,可和普勒斯也主动侵略过别国。我们的手上都是鲜血。”
公主的脸庞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和郁闷。
“战争在你看来——很平常?”
“是的,从小父王就对我说过,我们的国家不会保持永久的太平。”
“但是战争的的确确毁灭了你的国家啊!”
“没错!”公主提高了嗓门,细腻的嗓音忽然变得坚定起来,“罪恶的维尔兰的的确确将和普勒斯毁灭了……但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和普勒斯人不会因此害怕战争!我们不会因此绝望!”
上帝啊!
好好看看这位公主吧!
这是多么高深的觉悟!
这是多么坚定的眼神和话语!
“安娜……”
“不说这事了,理查德……”安娜还是在强颜欢笑。
“我一直在想……”
“嗯?”
“是什么造就了你那么坚定的信念和执着的勇气……”
“诶!?”安娜有些诧异,又习惯性的抚了抚头发。
“呃……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和普通的女孩……太不一样了……”
“但我想大多数女孩如果也和我有同样经历的话,也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的……”
“不……安娜,你是唯一的……”
对……安娜,你太不寻常了。
“我一定会送你回和普勒斯的……我发誓……”
就算是韦恩莱斯割给了鲁梅尔特三分之一南方的领土,但这一部分领土大部分的居民还是韦恩莱斯人。
下午,我们在安第斯城落脚了。
因为公主的白色蕾丝连衣裙有些太过于显眼,我给安娜买了两件亚麻连衣裙。华丽公主立马变成了村姑,但即使是这样,亚麻色的连衣裙也丝毫掩盖不住公主的美貌。
到了晚上,吃饱了晚饭,安顿好了马儿,筹备好了干粮。我躺在了旅店的床上深深呼了一口气。
坐在另一张床上的公主大人寒暄道:“累了?”
“这是当然的吧……赶了一天一夜的马车,缰绳都快把手磨出泡来了……”
又是孤男寡女一间屋……
我有些不自在和羞涩,默默地坐了起来。
“理查德,你还有多少钱?”
“为什么问这个?”
“刚刚给我买了裙子对吧,还给马准备了那么多的草料,还……”
“安啦,安啦。还有四十枚银币。”
安娜对于庶民阶层的消费没有什么概念,又问道:
“这样真的能撑到回到和普勒斯么?”
“差不多,只要路上不出岔子。”
“我们明天就启程去鲁梅尔特的‘北方’,原来韦恩莱斯的‘南方’:格劳瑞之城。”
安娜下了床,掀起了窗帘,月光洒进了屋子里,代替了蜡烛的作用。她就这样趴在窗台上,若有所思。
“呐……理查德。”
“嗯?”
“韦恩莱斯的原住民不会排斥你们这些鲁梅尔特人么?”
“当然会……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到时候,我们就说自己是来自萨恩斯的旅行者(鲁梅尔特以南的一个小国),我是理查德·弗朗西斯,你是安娜·弗朗西斯——我的妹妹。千万不能说出自己来自鲁梅尔特。更何况我们还要穿过整个韦恩莱斯,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
“是的呢……”安娜抿了抿嘴唇,果然还是在想些什么。
花季的少女啊~
“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嗯呢。”
过了一会儿,安娜结束了思索,关上了窗户。
我一吹蜡烛,房间里立马被黑暗笼罩了。
第一次和异性睡在一个房间里啊……这真的是……真的是……糟糕还是……还是应该可喜可贺呢……
想入非非了……
啊啊……
我太激动了,在床上辗转了好久。
理查德啊理查德,你何时能像一个爷们一样,亏布鲁克还说你“老成”呢!
“没睡着?”黑暗里,我突然听到了安娜的香甜的声音。
“啊……是……是啊。”
“我有话想给你说。”
“怎么了?”
“知道维尔兰为什么要攻打和普勒斯,还非要把和普勒斯逼到亡国的地步么?”
“为什么?”
“在三十年前……在我父王还是个王子的的时候。和普勒斯先侵略了维尔兰。”
公主的语气中带着失落。
“当时的情形和现在的韦恩莱斯和鲁梅尔特差不多,维尔兰割让了一半的领土。维尔兰和和普勒斯简直水火不相容。在和普勒斯侵占过来的领土里都是维尔兰人,他们不甘失败,还是一直与和普勒斯做着抵抗。这一抗争就是二十几年。在这二十几年内,几乎没有几个和普勒斯人敢去那里找罪受。终于……终于,维尔兰爆发了,三年前他们发动了战争,战争也就这样僵持了三年……我们还是输了。”
“……”
“很奇怪吧,先人酿下的恶果却要由后人来承担。我们只能再去抗争他们的侵略!战争是不会结束的……”
我不参与政治和王室纷争,自然不能完全体会到安娜的感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战争的确不会结束。”
空气凝固了。
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黑暗里,我也看不清公主的面容。
先人的恶果竟要由后人来承担……
你果然背负的太多了,公主。
“我能直接表达我的想法么?”我这样请求着公主。
“嗯?说吧。”
“安娜,只要一提到亡国和战争的事情,你总是会变得愁眉不展,而一旦你不去刻意关心这些事的时候,又变得非常活泼。”
“是的……吗?”
“是的,比起愁眉苦脸的安娜,我还是更喜欢……那样的……”
这样的话语还是难以启齿啊。
“安娜,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走一步看一步。前几天我刚刚退役,别的战友早早就想好了回到家该干什么而我却什么都没有策划。在大雨中发现了你并且和你有过那么多交流后,也才答应和你一起归乡。生活的节奏太快,现实总会打乱你的所有计划,搅浑你的各种思想……我既然答应送你回和普勒斯,我就一定会尽力的,你一开始也就说过,说你相信我、信任我。所以,无论是亡国的事,还是先辈的事,先不要考虑那么多了好么?到了和普勒斯后,见到你的父王后,再考虑下一步对策。”
“可是……那是我的国家……我怎么可能……”
“看吧……一谈到国家,你就焦虑……”
“……”
“这一个月里,你是想开开心心的过去,还是愁眉不展的过去,你自己选择看看吧。”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可当你没有考虑国家事情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是很快乐的啊。”
“没……没错。”
“所以,快乐或是不快乐,还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么。”
“理查德……”
公主的声音打着颤,她是不是哭了?我有些慌。
“安娜?”
“嗯……没事的,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想那么多。这毫无意义,对么?”
“你开窍了。”
“睡吧,安娜……我也睡了。”
“你刚才怎么也没睡着?”
“呃啊……呃,刚刚蚊子叮了我好几个包呢!真是烦死了!”
“诶……我怎么没听见蚊子的叫声啊?”
“呃……你睡得离我那么远,怎么可能会听见呢?对吧!”
“哦……那我……”
“等等,安娜!安娜!嘿,安娜,你……你想干什么……”
安娜走近到我的身旁,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这是一个什么情况啊!
我的脸颊被轻柔的嘴唇吻了一口,这嘴唇的触感无以言表。冥冥之中,我来到了天堂,天使们弹奏着竖琴,唱着圣歌,圣母轻轻的走到我的身旁,对我说了一句:
“上帝的女儿,交给你了。”
我感觉浑身都被洒满了圣水,呆住了。晃晃悠悠的坐起了身来。
“安娜……”
“理查德。”公主的声音宛如天使竖琴拉出的动人乐章,“谢谢你,理查德。”
窗外,蝉鸣忽起,万籁不再俱寂。
上帝让蝉儿们在九月份最后唱响一次圣歌,而这次圣歌,是为安娜·瓦伦丁公主而唱。
我听不懂蝉儿们的圣歌,但我内心里感悟出了圣歌的大概意思:
“你就像是森林里聪慧敏捷的精灵,逃过一次一次的灾祸;你也像是飞翔在大海上空的海燕,拼命搏击着大雨和骇浪的威胁;你又像一只令人可爱的小猫,活泼地不禁想让人抱起来亲吻……”
啊……安娜……
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