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千秋尚凛然》青鬟

1、针对的便是她！

　　“不好了，不好了！四殿下，不好了！”从冬凛宫外面忽然闯进了一个丫鬟，许是跑得急了，发髻略微有些凌乱，她一路小跑进寝宫暖阁，气也顾不得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要说话，抬头看到暖塌上旁立着的一个人，登时一惊，竟是将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立着的是个年岁颇长的嬷嬷，头上一方景福长绵羊脂白玉簪，此刻正面带厉色的盯着地上的丫鬟，喝道：“哪里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的贱婢！看着惊了四殿下，来人，拖下去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可是杖毙的后果啊！暖塌上端坐的人影听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正要说话，方嬷嬷急急又开口喝道：“这冬凛宫可是福地，你这贱婢恁地不知好歹，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四殿下不好了’，可是有了嗜主的心！”

　　这话一出口，便是全屋的人也都变了脸色，那丫鬟吓得脸煞白，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头，口中直叫道：“奴婢知错，求方嬷嬷饶过奴婢，奴婢事出有因，实在是心里着急了，奴婢可绝对没有嗜主的心啊……”说着，她忙向暖塌上的人哭道，“四殿下，四殿下救救奴婢，四殿下知道奴婢从来没有对您有过不忠不敬……”

　　“方嬷嬷，忍冬自然没有二心的，还请方嬷嬷绕过她吧。”暖塌上的四公主低声道。

　　“四殿下，奴婢这也是为了您考虑，您看这贱婢，丝毫仪态也无，今日莽撞疯癫吓着了您，明日她若是冲撞了别宫的主子，倒是叫人白找机会说着是您四殿下的不是，这等无能的奴才留一日便多一日的不是，依奴婢的意思，打五十大板教训教训便是。”方嬷嬷道。

　　四公主闻言，紧紧抿住了嘴唇。她刚刚已是求了情，这方嬷嬷却仍要置忍冬于死地，可谓欺人太甚！可方嬷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宫中便是梦缘夫人都要让她三分，更何况自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无甚根基的公主！她心中恼恨，只觉平日在皇后处受的委屈更是一点一点浮现上心头，现如今，难道竟连自己的一个丫头都保不住了么！想到这里，她冷冷哼了一声，轻声道：“方嬷嬷，如今我便是有意保她一回。忍冬，你且说说，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便是摆明了态度站在了丫鬟忍冬这边，方嬷嬷心里微微一惊，眯了眯眼睛，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公开护自己的人，这对于四公主来说可是头一遭。原本她只想借机敲打敲打日渐长大胆敢私下打探消息的四公主，没想要那忍冬的命，可如今看来，这四公主偏偏要保忍冬，这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留了！她瞥了一眼面露怒色的四公主，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今日四公主本身便是要倒大霉的，若是再加踹上一脚，想必也不难。

　　忍冬见主子表明了立场，方嬷嬷也没有再说什么，便急忙磕头谢恩，随后道：“四殿下，刚刚奴婢路过了咸福宫……见咸福宫门口聚了好些下人，便问了两句，却听闻竟然……竟然……”说到这里，她瑟缩着瞥了一眼冷冷盯着她看的方嬷嬷，心里一凉，却还是咬牙继续道，“竟然是皇后娘娘叫人扣下了珍珠，要杖毙她呢！”

　　“什么？！”四公主蓦地站了起来，珍珠是她四公主的人，怎么会被皇后扣下？她吸了一口气，急急看向方嬷嬷，方嬷嬷今天这么突然过来，难道和珍珠的事有关？

　　方嬷嬷见四公主看她，忙挤出一丝笑低声说道：“奴婢此次特地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皇后娘娘宫里昨日丢了那柄皇上赏的盘丝七宝玉如意，便是有下人看见了那珍珠在咸福宫附近鬼鬼祟祟，皇后娘娘知道四殿下您素来是个心思通透的，生怕您多心，便没有事先告诉您，只是让刘公公派人悄悄跟着她，谁知竟就看见她趁着今早刚开宫门的时候就领了休牌出去了，一出去便拿出了玉如意要变卖……刘公公当即抓了她回宫，如今人赃聚在，皇后娘娘就等您去一趟呢。”

　　四公主越听脸色越白，珍珠是她从小就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的大丫鬟，如今已是女官级别，明年便要放出宫去嫁人了，说珍珠手脚不干净她是绝不会信的，这多半和她前几日吩咐珍珠去打听的事有关……难道是被发现了？四公主定一定神，此刻便是只有她能救珍珠了！

　　“皇后娘娘说了，事关四殿下宫里的人，她倒是不好管教了，这才让奴婢过来跟您先把事情说清楚……”方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瞅着四公主的脸色，“您看您这便赶紧跟着奴婢去一趟吧，皇后娘娘是特地开了恩，等您过去，以防有什么冤情呢！”说完，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忍冬，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四公主忙跟着方嬷嬷向外走去，末了回头看了一眼忍冬，想了一想，道：“你也跟着来吧。”

　　走在前面的方嬷嬷闻言，嘴角扯起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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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千秋虽已立春，可刮来的风却依然还是冷的，丝毫没有暖意，四公主走的匆忙，更是没有来得及穿上斗篷，待一行人匆匆赶到皇后的咸福宫时，方嬷嬷等皇后的人还好，倒是冬凛宫出来的一众人被寒风吹了个红鼻子红眼睛。

　　咸福宫内，皇后正与梦缘夫人和淑妃说话，千秋本朝皇帝并不沉溺女色，后宫中位份最高的，除了皇后，便只有梦缘夫人和淑妃两人。珍珠被皇后身边的刘公公押回来的时候，三人正一起在咸福宫品茶。此刻，只见珍珠被打的遍体鳞伤，一个人孤零零跪在院子角落里冷冰冰的雪地里，身上衣服本身就不多，更何况被鞭子抽的到处都是口子，看上去竟已然是连发抖都不会的废人了。

　　待四公主和方嬷嬷走进院子来，皇后和梦缘夫人视线便倏地投了过去，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心下着急难过，四公主小小的脸儿上眼圈微红，配着苍白的肤色，平白便让人心头涌起一丝怜意。皇后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梦缘夫人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四公主一圈，啧啧道：“几个月未见，倒似是又长高了些。”

　　方才好似没有注意到四公主来了的淑妃这才远远看了过去，却是脸上神色淡淡，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万福。”一行人已经到了三位贵人面前，纷纷行完了礼，四公主便急急开口道，“皇后娘娘，不知珍珠犯了什么错？”

　　梦缘夫人听了，顿时就在心里摇了摇头。四公主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些，如今这么多人都在咸福宫里，一个下人既然在皇后这儿扣着，自然就有扣着的道理，不说是否有冤，怎的不容其他，开口便是质问？

　　皇后听了，忽的蹙眉道：“怎的天儿这么冷，凛儿却穿的这般单薄？”

　　看看，皇后这便是故意晾着她，听起来好像在关心她，可却是明明白白绕过了那一句咄咄逼人的质问，皇后面上不显，心里恐怕已是恼了吧？梦缘夫人想着，抬眼看了皇后一眼，果然，皇后嘴角虽是扬起，眼中却一片冰凉。

　　方嬷嬷不等四公主答话，急忙上前一步道：“这自然是四公主跟前儿服侍的下人的不是了，奴婢今儿可算是亲眼看见了这些不要脸的下作东西都是怎么干事的。”说着，便把忍冬如何在四公主面前失仪，如何言语过失，如何莽撞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当然，最后自是也提及了幸亏四公主宽容大度体恤下人，为忍冬求情的事。

　　皇后听着听着，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脸色阴沉起来，待方嬷嬷说完，抿了抿唇，抬手便重重拍了桌子一下，怒道：“放肆！凛儿乃一国公主，岂能容你们这般欺辱！来人，把忍冬拖下去——”

　　梦缘夫人一惊，扫了一眼旁边的淑妃，见淑妃只是神色淡淡的低头喝着茶，不由心下拧了一口气，这淑妃性子从来都这般冷漠，不争宠，不求福，连带着她的儿子李允次也是一样凉薄淡漠，如今看来她更是不会出什么力了。在现在的后宫之中，皇帝最宠爱的便是她梦缘夫人，因她入宫晚，年岁轻，更是生的妩媚，懂得百炼钢绕指柔的道理。皇后家族根基深厚，梦缘夫人自然不敢明面上造次，可时不时暗地里偷偷给皇后添个堵，她却是乐意的。而整个宫里，又有什么能比四公主李允凛过得好更容易让皇后添堵的呢？

　　皇后的话音还没落，梦缘夫人就清了清嗓子，娇笑道：“皇后娘娘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不过是几个下人伺候不力罢了，看凛儿向来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一直无碍，如今几个月不见，眼瞅着竟似是又长高了吧？”

　　皇后冷笑了一声，望向梦缘夫人：“妹妹不知道，今日他们敢不体贴天寒地冻让凛儿白白受着寒风吹，明日便敢在凛儿膳食里下毒也说不准！妹妹菩萨心肠，可是此次妹妹自是不要再劝了为好。”说完，她转向院子中立着候命的一众嬷嬷太监，喝道，“来人，把忍冬拖下去，掌嘴五百，杖责三百！本宫今日便要杀一儆百，看你们谁还敢怠慢主子！”

　　梦缘夫人看向皇后，心中惊疑不定，如此看来，皇后这次竟是动真格的了！她再不说话，看了四公主一眼，只自顾自想着，今儿皇后的火气可是忒大了点儿，也不知道四公主小小的人儿能不能扛得住……不过，若二人一直隐藏在暗地里的矛盾统统爆发出来，倒是一件人间不多见的大热闹！何况，这等小事皇帝现在必定还不知道，倒是让她二人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想来今日便是能看一场大戏！

　　忍冬早已跪在地上哭喊，四公主李允凛脸色比刚才又是白了几分，急道：“皇后娘娘，凛儿今日未披大氅是自己的不是，怪不得忍冬，还请您高抬贵手！”

　　方嬷嬷只差伸手捂住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了，这个四公主真是蠢，皇后如今最看不得的便是她为自己的下人说话，拉拢人心，想是如今她慢慢长大了，看明白了自己力量的薄弱，意识到这宫中的冷暖，恐要反抗，皇后对此多有忌惮才会下此狠手，这蠢货却还不识眼色，只知道一个劲儿自己往刀口上撞，当真是不知死活！

　　“怎的还不撕了那贱婢的嘴？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听着忍冬不住的高声哭饶，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复又放轻了音量，低声说，“凛儿，本宫并不是特地针对你，只是这宫里下贱奴才愈发猖狂，就连本宫宫里皇上御赐的东西都敢偷，若不正正宫规，怕是要让他们翻了天去！”

　　梦缘夫人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不是特地针对她？皇后可不是就是特地针对她么！前去拉扯忍冬的本就都是皇后宫里的人，此时更是忙不迭拿了布条堵住忍冬的嘴，强行拉出了院子。李允凛心中大痛，皇后这不但是非要坐实了珍珠的罪名不可，更要加罪于忍冬了！她如今的丫鬟里年岁大些说得上话的只剩这两人，皇后今日竟是要通通拿了去！

　　眼看着四公主越发急促的喘息，方嬷嬷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了，哪怕不算上皇后娘娘和四公主的仇，她原本也最看不得那些娇滴滴的年轻小丫鬟们，如今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娇艳鲜活如今死路一条的两个丫头，真是过瘾！

　　李允凛刚刚要说话，那边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淑妃却突然开了口，开口便是一声冷笑：“四公主，今日你过来，正经事并不是这个叫忍冬的丫头吧？你可打算替你那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了的人分辨几句？说到底，下人伺候主子不尽心教训教训，可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席话虽然说的视忍冬人命为草芥、冷漠无比，却猛的点醒了李允凛。没错，下人伺候主子不尽心并不是大错，可偷了皇上御赐给皇后的东西那却是再需要赶紧澄清不过的了！不过……珍珠竟然已经在这儿跪了一个时辰？方嬷嬷去请她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才半个时辰，之前的半个时辰竟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及时请她过来！看着珍珠一脸蜡黄的颜色和明明冷得要命却僵硬不动的身子，允凛心知这便是没用了！来不及了！

　　“皇后娘娘，方嬷嬷已经将珍珠的事告诉凛儿了，凛儿确信珍珠不会是这般不堪的下人，想必是被人陷害的，还请皇后娘娘明断！”李允凛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言简意赅的说。

　　皇后唇角重新染回了笑意，轻声道：“本宫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不知凛儿有哪些证据证明珍珠的清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