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33、情窦初开

　　“天后，您真打算……”锦韵看着武曌噤声的手势，无奈收声，暗暗瞟一眼泠汐。
　　泠汐会意，垂了眼帘沉吟片刻，思忖有顷轻声道，“天后，依奴婢看，婉儿身上还有不少故事，册封之事，是否在等等？何况……”
　　“什么？”武曌放下笔，余光瞥一眼锦韵，向泠汐望去。
　　“天后，泠汐的意思是，册封之事虽在天后职权范围之内，可此事不经陛下便下旨，也有些不合规矩。”锦韵深吸口气为自己鼓足勇气，这才道出心中所想。锦韵着实也没想到，一向理智、对任何事情都冷处理的武曌，居然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决定册封上官婉儿为才人，虽然才人只是正五品职阶，可按照如今的势头，日后究竟会有何等发展，实在不敢想象。
　　“天后，锦韵所言不差。何况，婉儿一旦封为才人，便是陛下的妃嫔，若是陛下……”
　　“天皇那儿本宫不担心。”武曌吟吟浅笑，抿一口香茗正色道，“婉儿与太平年纪相若，陛下是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的。何况，说的直白些，本宫与陛下，对当年上官仪之死都是怀了些愧疚的。本宫不后悔，天皇可是悔青了肠子。他对上官婉儿可是格外的关心呢。”顿下话头，武曌瞟一眼刚刚拟好的诏书，沉吟着将诏书拿在烛火上烧了。
　　锦韵与泠汐见状，各自对视一眼，不解的去瞧武曌面色。以她们对武曌的了解，自然不相信武曌改变了决定。
　　“启禀天后娘娘，婉儿醒了。”墨涵步入大殿，感觉到泠汐与锦韵气色不大对，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恩，知道了。”武曌回身看向墨涵蹙眉道，“云筝呢？”
　　“回天后，刚刚从长安来了人，云筝去见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下去吧。”武曌挥挥手，转向一脸诧异的锦韵和泠汐续道，“本宫与婉儿的事，你们两个就不必多言了。你们随侍本宫多年，本宫的性子你们该是了解的。”沉吟片刻，武曌暗自叹一口气，“你们俩打点起精神来，把长安那边的事弄通透了。”
　　“是，天后，奴婢们明白。”锦韵、泠汐二人会意，刚答应下来，就见武曌踱步往殿外而去。两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各自无奈长叹。
　　“看起来，此事已成定局。”锦韵走至泠汐身侧，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凝眸觑向泠汐道，“你怎么看？”
　　“已成定局之事就不要多想了。”泠汐摇摇头，凝眸觑向武曌远去的背影叹道，“您瞧着天后如此神色，咱们还劝得了吗？”
　　“只盼着上官婉儿与太子千万别有什么事才好。”
　　“能有什么事？”轻蔑嘲讽一声，泠汐忽然蹙眉，眸光一亮，“难道你是担心，之前的事是……”
　　“那上官婉儿聪敏机灵，太子更是心计不凡，你觉得呢？”
　　“不会有女孩子拿这种事开玩笑吧？”泠汐后怕的苦笑一声，进而摇头道，“算了吧，天后自己肯定有主意，咱们就别多想了。我先出去一趟，长安那边还有些事要安排。”
　　“行，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锦韵心领神会，看着泠汐离开，这才无奈的摇摇头，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醒了？”武曌推开寝室大门，就见上官婉儿更衣已毕，凝眸细细打量一番粉色宫装在身的上官婉儿，忽然颔首笑赞，“婉儿果然有仙人之姿，穿什么都是这般气韵非凡、端庄秀雅。”
　　“天后……”上官婉儿羞赧娇唤一声，放下手中的毛巾向武曌施礼。
　　“恩，免了吧。”
　　“天后，都这么晚了，您怎么不让人叫奴婢起来？”
　　“见你睡得正香，想来你这几日也着实累着了，便不忍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武曌温柔浅笑，挪步来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取出一只锦盒，招手将婉儿唤至近前，“来，今天本宫亲自为婉儿梳妆。”
　　“啊，不，奴婢不敢。”上官婉儿急忙退后一步摇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奴婢自己来就好。”
　　“怎么，婉儿是怕本宫梳妆手艺不好，将你打扮的难看了？”武曌挑眉，故意揶揄道。
　　“呃，奴婢不敢。”
　　“那还不快过来？”武曌轻嗔一声，拉了婉儿手腕将她按在锦凳上，细细打量一番婉儿红粉菲菲的俏脸，按捺住心底的欢愉，取来胭脂水粉，颇为仔细的为上官婉儿描眉画眼，敷香粉染胭脂。上官婉儿感受着武曌近在咫尺的气息，咬紧唇忍耐下躁动起来的心，紧张的合起眼帘，任凭武曌为自己装扮。
　　收拾停当，武曌左右端详着眼前倾国倾城之貌，禁不住咂嘴赞道，“婉儿不施脂粉便有梅兰之气、芙蓉之姿；这打扮一番，更是雍容华贵、沉鱼落雁了。”
　　“奴婢怎及得上天后气质天成，风云独具呢？”上官婉儿羞涩万分的娇嗔一声，瞥眼望向铜镜中映出的娇容丽影，面上更是烧灼起来。
　　武曌轻笑一声，将之前取出的精致锦盒打开，便有一套雕刻精细，质地纯良的玉饰映入眼帘。重新将上官婉儿的俏脸扭向自己，凝眸细细打量着打趣笑道，“本宫虽爱婉儿清水之姿，不过略施脂粉更添婉儿倾国之貌，若是再配上合适的首饰，那可就真的足以惑了天下人心了。”一面说着，武曌将手边的玉饰为上官婉儿一一带上。
　　片刻光景之后，武曌含笑将婉儿拉起，径自退后两步远远瞧着楚楚动人、气质清秀却又含羞带媚的婉儿，禁不住连连颔首笑赞，“婉儿且瞧瞧，可满意？”
　　上官婉儿略略扬眉，转眸看向铜镜中几乎是焕然一新的自己，不觉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看看武曌，羞红着脸轻嗔道，“天后，这哪里还是奴婢啊？”
　　“恩？婉儿不喜欢？”
　　“奴婢还是喜欢原来的样子。”上官婉儿微微撅着嘴，敛眉低声道。
　　武曌瞧着婉儿那怯懦娇弱的模样，心里更是充满爱怜宠溺。上前将婉儿鬓角飞舞起来的碎发掩到耳后，又自细细端详一番确定没有差池，这才轻柔笑道，“今日是婉儿册封才人之日，自与往日不同，稍事打扮还是有必要的。”
　　“您、真的要册封奴婢吗？”
　　“对啊，怎么，婉儿反悔了？”武曌笑靥春风，明亮眸底却闪过一丝寒意。
　　“啊，不，不是。奴婢是想，天皇陛下那边……”
　　“本宫不是说过，陛下那边本宫自有话说吗？你就不要多虑了。”武曌略有不满的轻嗔一声，抬脚往书房而来。上官婉儿见状，匆忙跟上脚步，忍了几忍终是轻柔道，“天后您胸口的伤，如何了？”
　　“恩？”微微一愣，武曌浅笑轻声道，“不碍事，一点小事。”
　　“那，喝药了吗？”
　　“恩，适才泠汐已经伺候本宫喝了。”武曌停下脚步，扬眉觑向顾左右而言他的上官婉儿，微微侧头浅笑，“婉儿到底想说什么？在本宫面前就不用兜圈子了。”
　　“不，没什么。”静下心来的上官婉儿思索一番，还是决定暂时瞒下心事，摇摇头笑道，“奴婢这不是关心您的身子吗？今日起来的晚，担心天后没有喝药啊。”
　　瞧着婉儿略有躲闪的眸子，武曌抿抿唇，却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着，心里却在思考更多的东西。上官婉儿眸光轻颤，深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上了武曌。来到书房武曌款款落座，觑向婉儿笑道，“这么些日子婉儿也没摸过笔了，不知才思如何？”
　　“天后有何吩咐，奴婢定当竭力。”
　　“呵呵，好啊，正好考校一下婉儿，是否把之前学的东西都给忘了。”抿唇浅笑，武曌慵懒的将玉手撑着下颌，眸底闪过柔情万千，轻声笑道，“婉儿册封才人的圣旨，便由婉儿你亲自起草如何？”
　　“啊？”惊呼一声，婉儿自悔失礼，尴尬的咬咬唇，偷眼瞥向一旁看向自己的锦韵与云筝，抿抿唇嗫喏的道，“奴婢、奴婢失礼了。”
　　“哈哈哈……”武曌爽朗的笑笑，摆摆手大方的道，“不碍，只是这以后……”故作神秘的顿下话头，武曌眸底闪过宠溺，默默凝视着疑惑的上官婉儿。
　　“以后？”
　　“是啊，婉儿册封为才人，以后在本宫面前，就以婉儿自称好了，再自称‘奴婢’可就不合适了。”言笑晏晏，武曌自然永远都是一派云淡风轻，抬手将婉儿招到近前，自案几上取来自己的笔递给婉儿，“就让本宫瞧瞧婉儿的妙笔生花吧，本宫可是很久没看到婉儿的诗作了。”
　　“是，奴婢……”话未落地，上官婉儿觑向武曌羞赧的笑笑，急忙改口道，“婉儿遵旨。”言讫，上官婉儿自桌案取来纸张，心底思忖一番，彤管蘸饱墨汁笔走龙蛇起来。片刻功夫，一篇辞藻华丽、言辞肃然的圣旨跃然纸上。
　　武曌接过婉儿的写好的圣旨正待浏览，就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响起。武曌扬眉笑笑，放下圣旨觑向门口笑道，“平儿什么时候都是足下生风，就没见你安静过。”
　　“母后就会取笑平儿。”太平扬头傲然一笑，立在阶下冲着武曌转了一圈，“母后，今日平儿穿这个出席宴会如何？”
　　“恩，不错。”含笑看着一身青葱色裙衫的宝贝女儿，武曌颇是宠溺的笑笑，还没等再开口，就见太平已经窜到御阶上，拉起了上官婉儿。
　　“婉儿今天好漂亮！”满目惊喜的太平由衷赞美，远瞧瞧近看看，咂嘴赞叹道，“原来一直见婉儿清脆滴人的样子，今日这一番娇媚，啧啧，婉儿，我太喜欢了！”兴奋之余，聪敏异常的太平缓缓收了面色疑惑的道，“不过，这样不符合婉儿风格的妆束……”太平沉吟着转向武曌又看看婉儿，不解的道，“母后，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恩，确实事出有因。”武曌从没打算瞒着太平，何况圣旨一下，昭示天下，太平也定会了然，故而实话实说。
　　“恩，什么事啊？”太平微微蹙眉，不解之际瞥向案几上摆放着墨迹未干的诏书，上前取来挨字读去，刚刚还一脸喜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颤抖着手咬紧唇看向武曌，“这是、父皇的意思？”
　　“不是。”眼见太平变了面色，武曌便也收了喜悦淡然下来，余光瞥一眼上官婉儿，复又直视太平，“是母后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太平不满的扬声怒斥，攥紧手里的纸觑向婉儿，“婉儿、你、你……”努力平息着心底怒火，太平一把拉住婉儿的手，颤抖着娇躯凝视着上官婉儿，“婉儿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心意对不对，这是母后强迫你的是不是？”
　　“公主，我……”打量着太平近乎绝望的神情，上官婉儿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婉儿，你告诉我，只要你说这不是你自愿的，我，我一定会……”
　　“公主，我，这件事，我……”
　　“我就知道这一定不是婉儿的意思，对不对？”太平扬着充满期盼的明眸，细细凝视着上官婉儿犹豫沉吟的面庞，心底的躁动不安越发让太平急躁到无法正常思考。太平咬紧唇，紧张的看着婉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胸口的憋闷与愤怒到达顶点，就在武曌与上官婉儿大惊失色之下，满怀气愤的撕了手中那张纸。
　　武曌愤怒之下拍案而起，正要呵斥太平的胆大妄为，就见太平一把拉住上官婉儿的手腕，飞奔而出。“太平……”皱紧眉惊呼一声，目送着远去的华丽背影，武曌深吸口气，渐渐平缓下愤怒坐了下来。
　　“天后，公主殿下她……”
　　“行了，不必多言。”武曌皱紧眉，压抑下心底的不满冷声道，“刚刚的事，你们全当没看见！”武曌咬紧银牙肃然叮嘱，凝眸觑向散落在地，已成碎片的纸，无奈摇头长叹。
　　流杯池上碧波荡漾，鸳鸯成双而过，在湖面划出浅浅波痕，清澈见底的清水之下，锦鲤嬉戏于田田荷叶之下，偶尔跃出湖面，在空中画出优美弧线。流杯池畔，杨柳依依，花开正盛，淡淡芬芳扑鼻而入，为优美雅致的景致增添情趣。
　　然而独坐湖畔大石上的上官婉儿，却对眼前美景无心赏玩。明显目无焦距的双眸隐隐闪过挣扎迟疑，纤纤玉指在凹凸的巨石上轻轻摩挲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倒映出太平面上凄凉无助的神色，适才太平所说的一字一句，一次次在耳边回响。上官婉儿缓缓合起眼帘，奋力摇头，想要将刚刚看到、听到的一切全部抛之脑后，却终是无果。
　　“婉儿你怎么在这儿？”奉命寻找婉儿的墨涵来到流杯池畔，就见到上官婉儿坐在池畔冥思苦想，轻唤一声无果，只得上前推了推婉儿。
　　“哎呦！”
　　“啊！”受惊之下婉儿轻呼一声，豁然起身回眸，就见墨涵吃痛的捂着自己的下巴。婉儿眸底一慌，急忙上前担忧的扶住墨涵，“姐姐没事吧，撞到哪儿了？”
　　“唔……”墨涵皱紧眉，不满的白一眼婉儿嗔道，“你吓我一跳婉儿。”
　　“呃，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墨涵看着婉儿一脸抱歉的样子，挥挥手笑道，“我没事，瞧把你吓的。”
　　“姐姐找我有事？”
　　“哎呦，婉儿你以后可千万别叫我姐姐了，我可不敢当了。”墨涵含笑摆手，凝视着上官婉儿扬眉求解的模样，挠挠头疑惑的道，“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天后娘娘与陛下商议，刚刚已经下旨，正式册封你为才人了。绶印这两日便给你送来。”墨涵喜气洋洋的开心笑着，握住婉儿的手亲昵的道，“婉儿你要知道，天后难得主动册封什么人，你可要心存感激啊。”
　　“恩，那是自然。”上官婉儿绽开笑靥，将之前心底的挣扎犹豫尽数抛之脑后。
　　“婉儿，以后，墨涵我可就要仰仗你喽。”
　　“姐姐别拿婉儿开玩笑了。”凝眸瞧着墨涵歪头打趣的笑模样，上官婉儿无奈笑笑，拉回思绪觑向墨涵疑道，“姐姐来找我有事？”
　　“哎呀，你不问我都差点忘了。”墨涵不满的轻拍脑门，含笑挑眉道，“天后见你这半晌没回去，就让我来寻你了。”
　　“哦，那，咱们快走吧。”听闻天后找自己，上官婉儿心底漾起满满的甜蜜，抬起轻快的步伐赶往贞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