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30、归心似箭

　　月明星稀，云淡风轻的静谧夜空下，巡逻森严的羽林军在行宫中巡查。皎洁月光射窗而入，透过纱帐，斜斜打在不安浅眠中的武曌苍白的容颜上。额间有豆大汗水滚落的武曌忽然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手拭去额上的汗水，合起眼帘复又抬眼看看天色，疲惫的将身体靠在床沿，手撑着沉重的额头急促喘息着。
　　“天后，您没事吧。”云筝听到寝室内有响动，匆忙走了进来。
　　“恩，不碍。”武曌压抑下痛楚抬眼看向云筝，“给本宫倒杯水来。”
　　“是。”云筝匆忙答应着，行至桌畔倒了杯温开水，恭敬的捧给武曌。
　　稍稍缓过神来，回想着梦中的场景，武曌强压恐惧的沉声道，“婉儿有消息了吗？”
　　“回天后，还没有。”
　　“几更天了。”武曌满是担忧的看向窗外，顺手将茶杯递给了云筝。
　　“回天后，已经三更天。”云筝看着武曌面色不大对劲，接过茶杯担心的道，“天后，奴婢看您面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恩，本宫没事。”武曌摇摇头，回想着这些时日婉儿侍寝时，自己总是能一夜好梦，安详沉睡，再想到今日婉儿不在，自己便噩梦萦绕，禁不住喟叹一声，一脸的疲惫。
　　“天后，之前天皇来说明天动身直奔东都，您……”
　　“就算是行宫也不见得安全，天皇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武曌深吸口气，重新寻了舒适的姿势靠在床上，“就算咱们在这儿等，对救婉儿也没什么用处。只有我们回到东都，才能安下心来考虑救婉儿的事。”
　　“奴婢是担心公主殿下会闹起来。”
　　“这事也由不得她。”武曌不耐烦的沉声轻斥，“你去和林氏吩咐一声，让她照顾好公主，若太平有个差池，让自个儿当心着。”
　　“是，奴婢明白了，稍后就去嘱咐。”云筝轻声应和，抿抿唇沉吟有顷续道，“天后，陛下今日对公主殿下和婉儿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些……”看到武曌示意自己噤声，云筝缓缓停下话头，垂首轻道，“奴婢多嘴了。”
　　“行了，你下去吧，多少也睡会儿，明日还得赶路呢。”
　　“是，谢天后体谅，奴婢告退。”云筝抬眸看着武曌憔悴疲惫、满满担忧的神色，暗暗叹息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武曌自顾自凝眸盯着窗外一轮皎月，微微眯起的凤眸射出寒光，不安的思索着如何打断自己宝贝女儿对婉儿那份特殊感情，一面考虑着天皇是否已经怀疑了自己对婉儿的心意。不知不觉间，竟渐渐睡了下去。
　　“母后，您说，婉儿现在怎么样了？”太平手肘撑着腿，手托着香腮，一脸担心的喃喃自语。
　　“不知道，婉儿聪慧，应该不会有事的。”武曌紧锁眉心，掩藏下疲惫轻叹一声。
　　“不行，平儿……哎呦！”话音未落，太平一手捂着头顶吃痛的轻呼一声。
　　武曌满是心疼的拉太平坐在自己身边，疼惜的为她吹着碰到的地方嗔道，“不知道是在马车上嘛，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
　　“母后您又说平儿！”撇嘴埋怨的轻嗔一声，太平眨眨泪眼满腹委屈的看向武曌。
　　“好好好，不说你。”看着太平头上没有起包，武曌这才松一口气，拍了拍太平的背轻声道，“好了平儿，你安生一会儿，让母后也安静一下。”
　　“母后，平儿担心婉儿，若是婉儿有个什么，平儿……”
　　“你就不能念婉儿点好，想着她没事吗？”武曌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不快的嗔斥一声，恢复平静轻声道，“婉儿比你懂事，又人见人爱的，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哼！”太平不满的重重坐在马车上，撅着嘴将头别向一旁。武曌看在眼里，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不加理会。
　　正自思量间，便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武曌面上一喜，匆忙命道，“云筝，看看是不是婉儿？”
　　“天后，是，是婉儿没错。婉儿和羽林军一起回来了。”云筝未等武曌吩咐便已撩开了车帘，武曌话音未落，便听到了云筝的答话。
　　“太好了，快停车。”太平不等武曌发话，急急吩咐着便迅速窜出马车，没等马车停稳，就已经跨步跃了下来，兴冲冲跑到刚刚翻身下马的婉儿面前，一把将她揉入怀里。
　　武曌微眯着凤眸远远看着这一幕，抿抿唇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竟也不顾身份的向上官婉儿这边走来。
　　上官婉儿从不停唠叨自责的太平怀里挣开，远远就看到武曌往自己这边走来。含着热泪心疼的看着武曌步履略有些慢，满是担忧的疾步赶到武曌面前跪了下来，“天后。”
　　“快起来快起来。”武曌心疼的扶起上官婉儿，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才蹙眉道，“婉儿你没受伤吗？”
　　“恩，奴婢没事，天后您不用担心。”上官婉儿擦去泪痕，扶着武曌的手臂嗔道，“您怎么样，奴婢……”
　　“傻丫头，本宫自然没事。”武曌心存着疑惑却不动声色，担心的凝视着婉儿轻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吗？是羽林军救了你吗？”
　　“回禀天后，卑职等刚刚查到那群刺客的落脚地，就看到上官姑娘自己来寻卑职，等卑职在上官姑娘的指引下赶到时，那群刺客已经逃走了。”
　　“哦？”武曌暗暗蹙眉，疑惑的凝眸审视着婉儿轻声道，“是你自己逃出来的？”
　　“恩。”上官婉儿眸光微颤，扬起轻柔笑靥款声道，“他们几个经了一日的折腾也都累了，奴婢夜间趁他们不防，就偷偷溜了出来。但是奴婢没有直接返回头找您，而是在那附近停留了一阵子，看着那些刺客向着您这边的方向追来，方才离开。刚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这几位御林军侍卫，是他们将奴婢带回来的。”
　　“呼……”武曌放下疑心，颔首笑道，“果然我婉儿聪慧，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音未落，武曌转头吩咐道，“辛苦你们了，等回宫之后，本宫自有重赏。”
　　“是卑职等护卫不周，致使天后受惊，上官姑娘被掳走，卑职等只是将功折罪，实在不敢邀功。”
　　“媚娘，婉儿回来了？”李治远远走来，身后跟着李显、李旦两个皇子。
　　“婉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都急坏了。尤其是母后和太平，都担心的不得了，还有太平，天天嚷嚷着要亲自去救你呢。”李显上前，亲昵的拉住婉儿。
　　“呃……”婉儿微微一愣，尴尬的抽出手来向李治施礼，“天皇陛下。”
　　“恩，回来就好。可有受伤？”
　　“谢陛下关心，奴婢没事。”上官婉儿摇摇头，转眸觑向面色有些苍白的武曌，心底渐渐漾起疼惜与担忧。
　　“陛下，既然婉儿回来了，咱们继续赶路吧？”忍下心头不悦，武曌冷静下来看向李治，轻声建议道。
　　“恩，天后所言极是。眼看也快要进东都了，有什么事，进宫再说吧。”李治说着，便率先往马车走去。
　　武曌转身看了看被太平抱在怀里的婉儿，紧了紧手心斥道，“好了太平，你回你车上坐好，有什么话，等进了宫再说吧。”
　　“让婉儿陪着平儿吧母后？”
　　“公主您别这样，婉儿、婉儿还有两句话想和天后说，等回宫了，婉儿在陪您聊吧。”上官婉儿早已看出武曌面上的不悦，急忙打断太平，抬脚追上了武曌，顺手扶住她的手臂，“天后您的伤，要不要紧？”
　　“恩，不碍事。”武曌往前走着，早将上官婉儿的话听在心里，久久憋闷的心情豁然开朗，玉手拍了拍婉儿扶住自己的手笑道，“倒是你，手臂上的伤无碍吧？”
　　“您就别替奴婢担心了，奴婢这是皮外伤。只是想到当日……”
　　“嘘……”武曌蹙眉做了噤声的手势，扬起明眸看看李治，复又看向婉儿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各自上了銮驾，继续往东都而去。
　　马车上，武曌凝眸看着婉儿憔悴的神态，不由嗔道，“你这两日，想必没睡好？”
　　“恩，奴婢担心您，一路上没让羽林军侍卫休息，星夜兼程的往这边赶路呢。”上官婉儿含笑颔首，接过云筝递来的茶杯急急喝了两口水。
　　“婉儿你没休息好，天后担心你的安全，也是整夜整夜没合眼呢。”墨涵看着婉儿喝水，觑眸瞅了瞅面色憔悴的武曌，撇嘴向上官婉儿通风报信。
　　上官婉儿闻言一愣，放下茶杯，眸底含着泪光觑向武曌，咬紧唇颤声道，“都是奴婢不好，又让天后您担心了。”
　　“傻丫头，本宫没能救下你，反而让你担惊受怕的，怎么能是你不好呢？”武曌娇嗔一声，抬手将婉儿拉到近前，亲昵的抱了抱婉儿，“告诉本宫，那群刺客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上官婉儿摇摇头，凝眸觑向武曌含泪笑道，“奴婢自幼就在掖庭，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何况他们见奴婢是个弱女子，自然也不好意思太过为难奴婢，您不用为奴婢担心了。”婉儿抬手拭去泪痕，转向云筝、墨涵和锦韵道，“你们有没有给天后请御医？”
　　“请御医做什么？”锦韵皱紧眉，不解的问道。
　　“那日动手的时候，天后受伤了，你们不知道吗？”上官婉儿微微一愣，立时不悦的沉下脸来皱眉转向武曌，“天后您没宣御医？”
　　“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没必要……”
　　“什么好好的，那一脚正踹在您胸口，好好的才奇怪！不行，让奴婢瞧瞧。”上官婉儿说着，便要去解武曌衣衫。武曌皱紧眉挥手隔开婉儿的手轻声斥道，“没规矩，怎么学的和太平一样冒冒失失的？真是近墨者黑了。”
　　“奴、奴婢该死。”上官婉儿陡然回过神来，猛然忆起尊卑礼仪，呆呆将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进而收回手垂下头嗫喏的道。
　　锦韵、云筝和墨涵看着武曌和上官婉儿之间的对话举措，三个人互相看一眼，各自掩唇偷笑起来。到底墨涵活泼，转向婉儿笑道，“婉儿这没大没小的，倒是讨天后您的欢心呢，依奴婢看，这以后也得跟她学着点呢。”
　　“墨涵姐怎么打趣婉儿呢？”上官婉儿羞红着脸尴尬笑笑，偷眼瞥向不言语的武曌。
　　“咳咳……”武曌轻咳一声，暗暗瞪一眼上官婉儿，无奈瞥一眼掩唇偷笑的几个机灵侍女，看看上官婉儿委屈、尴尬的模样，一阵心疼的满是宠溺的抚着婉儿俏脸笑道，“好了好了，本宫也没说你什么啊。等回宫了，本宫就宣御医，婉儿你不要担心了。本宫这不是不想让陛下担心，耽误行程吗？”
　　“是，奴婢明白了。”上官婉儿微微撅起嘴，对自己心口再次泛起莫名的酸楚充满鄙夷，咬紧唇暗暗疑惑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婉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武曌凝眸细细打量着婉儿额间有香汗渗出，满怀关心的轻柔问道。
　　“恩，不，奴婢没事。”上官婉儿红着脸摇摇头，尴尬的稍稍拉开了些与武曌的距离，眨眨长长的睫毛满是心疼道，“不过奴婢瞧您的面色确实不好看，等回宫了，一是宣御医瞧瞧，二来，您可得好好休息休息，睡上一觉才行。”
　　“呵呵，婉儿回来了，本宫自是能好好睡上一觉了。”想到温香软玉在怀，想到婉儿带给自己的无与伦比的安心与沉溺，武曌唇角扬起瑰丽的弧度，眸底泛着眷念的柔光凝视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被武曌看的不好意思，缓缓垂下头，尴尬的轻咳一声，抬起不自知便溢满深情的明亮水眸觑向武曌，“天后，您胸口有没有觉得很痛，不然现在就宣御医如何？”
　　“哎呀婉儿你好啰嗦，看到你平安回来，本宫就一身轻松了。有什么事，都等回宫再说。这眼看着也要进洛阳城了。”
　　“真的吗？”婉儿面露惊喜，撩开车帘看向外面迅速后退的树影，探出头向前看去，远远的，洛阳城高高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婉儿兴奋的收回头转向武曌，“真的呢，已经能看到东都的城墙了。”
　　“本宫何时骗过你了。”武曌撇撇嘴薄嗔一声，含笑嘱咐，“你坐稳当些，城门会有洛阳留守官员迎驾，可别让他们以为你没规矩。”
　　“恩，是。”婉儿极是认真的含笑颔首，这才安安稳稳坐下来，等待着銮驾进入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