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卓轻尘

5、摊牌

　　陈向凝无视酒店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像疯子似的在走廊里奔跑，跑到房间门口，掏出房卡，刷开后飞起一脚踢到门上。
　　由于用力太猛，门吸没起作用，房门撞到墙壁后反弹回来，陈向凝再次伸脚猛踢，那扇可怜的木门发出“哐哐”的巨响声。住在隔壁房间的住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竖起耳朵倾听，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子甚至还走出房间看热闹。

　　两名客房服务员再也忍不住，一个打电话通知保安，另一个瑟瑟缩缩地走到陈向凝身后，既想开口制止，又怕惹祸上身，不由得左右为难。
　　袁峻叹了一口气，将兀自不肯罢休的陈向凝推进房间。

　　房门“啪”的一声被关上，陈向凝连鞋都不换，直接奔进卫生间，拧开水笼头，双手合拢，掬起一捧冷水浇到脸上。
　　凉意让头脑清醒了几分，陈向凝双手撑着洗手池两边的大理石台，一眼不瞬地盯着镜中的男子，双目赤红，脸颊红肿，唇色苍白，脸容扭曲，头发乱的跟鸟窝似的，衬衣扣子掉了一颗，下摆还跑了出来。

　　镜中的自己是如此的狼狈不堪，羞辱、愤恨、难受、伤心......各种负面情绪纷杳而来。陈向凝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刻、这个人，以及那两记响亮的耳光，很疼，很痛，很伤尊严。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挨过打，在家里有爷爷奶奶宠着，在学校有校长老师护着，在公司有父亲母亲看着......做梦都没想到会被方意晗打耳光。

　　他没有还手，一来是自己有错在先，二来打脸的人是方意晗。如果换了一个人，今天这事绝对不会善了，不将对方变成维纳斯，他跟对方姓。
　　只是他能容忍这一次，却绝对不会容忍下一次，哪怕她是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也不行。

　　女人都是得寸进尺的生物，很多臭脾气都是男人惯出来的。现在看来他对方意晗太好了，这还没结婚呢，就已经敢动手打他耳光了，等到结了婚还了得？现在不刹住这股雌老虎威风，将来还不得爬到他的头顶上来。
　　女人打男人，打的还是他的脸，而且还当着其他人的面，反了天了！陈向凝一拳砸向镜子，咬牙发誓，方意晗要是不当众向他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保证将来以夫为天，他绝不会原谅她......

　　外面走廊里，袁峻向匆忙赶过来的保安队长赔礼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失恋了，心情不好......”围观的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袁峻继续说道：“要是那扇门被踢坏，我们会照价赔偿......”

　　保安队长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并不是一个蠢人，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句话都不说就带着一帮保安走了。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宁静，袁峻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只见住在对门的小钟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而大钟则满脸迷惑，想要开口说话，被小钟抬手制止：“他们闹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别去掺合！”

　　袁峻知道自己的心思多半被小钟猜到了，笑了笑，说道：“很久没有去酒吧，忽然有些怀念，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喝一杯？”
　　小钟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说道：“你请客就去，自己掏钱不去。”

　　袁峻双手插兜里，率先向楼梯口走去：“走，我请客！”
　　小钟对自己的哥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什么都别问，跟自己走就行了。待到走进电梯间，小钟忽然伸手，用力捶向袁峻的肩膀：“你小子行啊，隐藏得够深的啊，这里没别人，快老实交待，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电梯门自动合拢，袁峻伸手按了个“１”字，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感慨：“具体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总有十来年了......本来还以为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终于被我等来了追求的机会。”
　　袁峻竟然有喜欢的人，而且还暗恋了十多年，大钟惊讶得合不拢嘴，小钟神色如常：“别怪兄弟打击你，女孩子都喜欢小白脸，你这张大黑脸想要追到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知道我长相普通，所以我不跟人比长相，只跟人比真心。这些年，我独自一人，既没有绯闻女友，也没有暧昧对象，既不勾三搭四，也不搞七拈三，一片真心......总之，不管她会不会喜欢上我，我对她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说了。原本我们兄弟俩本来是不想管你们的闲事的，不过谁叫他自以为聪明，三番四次把我们兄弟俩当傻瓜，呵......他既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我们支持你，祝你手到擒来，早日抱得美人归！”

　　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如果陈向凝不自作聪明，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当傻瓜，钟氏兄弟说不定看在过去的情谊份上出言提醒，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袖手旁观；如果陈向凝不自以为是，与众多女孩子玩暧昧，方意晗绝对不会心灰意冷，毅然做出分手的决定；如果两人情比金坚，袁峻绝对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爱，只能默默地祝福他们，徒自黯然神伤。

　　充当隐形人的大钟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没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小白脸、大黑脸，是哪个网游里的角色吗？”
　　小钟：“你不用搞明白，只须记得一句话就行了。”

　　大钟：“什么话？”
　　小钟板着脸，一本正劲地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钟：“......”还是听不明白肿么办？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到达底楼，袁峻率先往外走，小钟紧跟在他身后。大钟搔了搔头发，眼见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连忙追了上去。

　　这一晚，钟氏兄弟搂着各自的女朋友，一夜好眠；方意晗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睡着；袁峻、陈向凝、沈嘉璇整夜失眠，睁眼到天亮。
　　次日一早，方意晗梳洗完毕后，拿着房卡去中餐厅吃早饭，在等候电梯时遇到了袁峻。方意晗神色如常，跟往常一样淡漠地点了一下头；袁峻神色复杂，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昨晚他原本是想跟陈向凝摊牌的，可是方意晗死活不让他插手，原因无外乎两个，第一个是她不爱他，不想给他机会；第两个是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一直以兄弟（妹)相称，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公开表示喜欢方意晗，绝对会被人指责挖兄弟墙角。

　　不得不说，袁峻很了解方意晗的性子，猜得八九不离十。方意晗刚放下一段感情，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另一份爱，最关键的是，她对袁峻没感觉，不想给他在一起，更加不想落人口实。毕竟她曾经喜欢过陈向凝，在没有正式撇清关系前，不宜和袁峻接触，否则被那些爱八封的人看到，一定会脑补出“陈方吵架，怀疑为第三者插足，两人恐分手”的情节。

　　那样的话，袁峻会被人指责，方意晗也会被人痛骂，别的不说，一个挑拨兄弟反目成仇的罪名逃不掉,说不定还会被冠上一个“水性杨花”的称号。
　　有人喜欢出名，绯闻越多越开心；有人讨厌出名，绯闻越少越自在。方意晗属于后者，她想安安静静地分手，不想闹到人尽皆知、绯闻满天飞的地步。

　　两人隔开十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进中餐厅。各自拿了一只逞亮的盘子，各自挑选爱吃的早点，各自倒了一杯香浓的咖啡，各自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最后各自吃着早饭。跟陌生人似的，没有任何言语交谈，也没有眼神交流。
　　方意晗食不知味，袁峻更是味同嚼蜡。

　　回到客房，方意晗开始整理东西，沈嘉璇披头散发倚坐在床角里，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嘶哑，显然刚才哭过：“在外人眼里，我是我爸爸的掌上明珠，只要我想要，哪怕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给我摘来。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我是爸爸的掌中宝、心头肉，他会宠爱我一辈子，却不知道人会变、情会移......我妈妈还没有年老色衰呢，他就在外面包养情/妇了，而且还包养了好几个，一个月有一大半时间不在家里，难得回家，不是冲我妈妈发脾气，就是阴着一张脸生闷气。我妈妈以为他公司业务繁忙所以心情不好，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对他体贴入微，又是下厨做饭，又是帮他按摩，却还是挽不回他的心......随着我一年年长大，我爸爸回家的天数一年年稀少，到我年满十岁时，他每个月最多回家两三天，我妈妈整天以泪洗面，我有心想帮她，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爸爸对我还是蛮好的，从来不对我发脾气，隔三岔五就送礼物给我，口口声声说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所以我心里虽然有怨，却没有恨。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我十六岁，一位女大学生给我爸爸生了个儿子，并生出了想要转正的心思，当然，她不会那么直接说出她的企图，而是用儿子说事，希望我爸爸给他们的宝贝儿子一个名份。我爸爸被她完全迷住了，给我妈妈下达了离婚通知书，我妈妈不想离婚，拿我要挟，说如果离婚就带我走，我爸爸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是天旋地转、天塌地陷啊......当陈向凝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帮他一点小忙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我答应帮他的忙，但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请陈父出手，暗里打击我爸爸的公司，明里伸出援手，美其名曰‘看在你女儿跟我儿子是同学的份上，我帮你一把......’这就是我出卖你的原因，阿晗，对不起，呜呜呜......”

　　沈嘉璇双手抚着脸，号啕大哭。方意晗叹了一口气，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沈嘉璇：“擦一下眼泪吧，哭解决不了问题，你有这个哭泣的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阻止小妈进门......很抱歉，我人小力微，帮不上你的忙，再见！”说完，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方意晗乘坐电梯来到酒店大厅，请总台服务员帮忙叫了一辆计程车赶往机场。来时成群结队，回时孤身一人，个中滋味，当真是一言难尽。
　　飞机离地而起，方意晗黯然萧索地看着窗外的白云，无意间回头，赫然发现后排中间位置上坐着一位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皮肤晒成古铜色的青年男子，正是袁峻。

　　猜到她会离开的不止袁峻一人，还有陈向凝和钟氏兄弟，只是前者无颜跟随，后者无意凑热闹。
　　可笑的是，陈向凝看到袁峻整理行李箱，竟然还拜托他代为照顾方意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