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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年一杯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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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重楼记忆里的飞蓬很少笑。
天界第一的神将,虽然说不上冷心冷情,到底与人世有几分疏离。
而那几分疏离,在两人比武时被兵器击落散尽。
每到此时,重楼总会觉得有些满足。
那时候的魔还不懂感情,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丝满足意味着什么。
只是单纯的觉得,举樽相对时,流年岁月,都沉寂了。
只有他和飞蓬的声音,划破亘古寂寥。
一开始魔是喜欢与飞蓬比武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比武,他还享受起两人共处时的闲适。
大概是这悠长的岁月里,只有这么一个人,能与他并肩。
重楼珍惜他与飞蓬的相处,他把他当作对手,更是知己。
他理所当然的觉得,飞蓬也是如此。
所以飞蓬离开神界时,他会觉得惊愕,难以置信。
那是魔第一次感到令人心寒的寂寞。
不同于遇到飞蓬之前的寂寞,从来就没有对手的时候,那是单纯觉得无聊,觉得世上事也不过尔尔。
可有过对手之后,那寂寞便无限发酵,因为还有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加入了其中。寂寞就成了伤人的刃。一刀刀划过,刀刀入骨。
如今重楼面对景天,心中感慨万千。
景天笑得没心没肺。他重感情,他懂这世上所有酸甜苦辣。
他是人。他有一颗人的心。
景天一次又一次无赖地强调他不是飞蓬。
魔尊睥睨天下的表情表示他不信景天的话。
灵魂的味道不管是多少次的轮回都不会改变。
更何况飞蓬的灵魂里,有他的味道。
至于到底信了几分,只有重楼知道。
大概是千年的寂寞折磨得他快疯了,所以魔只好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就是你的飞蓬。
很多很多年后,或许他会知道,有一种寂寞,命名为“相思”。
大概是某次酒醉,飞蓬不小心把红豆,安在了魔的玲珑骰子上。
【二】
景天大大咧咧将酒壶递过来。
接还是不接?
只犹豫了一秒,重楼就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如何?”景天问得有些兴奋。
那句“糟糕”就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了。
重楼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得说,“不错。”
景天一脸“本大爷酿的酒那必须不错”,理所当然得让重楼都觉得有些牙痒痒。
他曾带飞蓬去喝过人间的酒。
喝得是蒲州的桑落酒。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重楼不知道桑落酒有何典故,他只是听说这酒味道不错。
飞蓬浅浅抿了一口酒,眉眼间染上些暖意,“我以为凡间的酒不堪尝,却不知天下还有此等酒。”
重楼笑他,“不要以为只有仙界有,世界这么大,你未曾见过未曾尝过的多了。”
“哦?”飞蓬眼睛明亮,此刻里面只映了重楼一人。
又来了,那种满足的感觉。
满足,真奇怪,魔怎么会觉得满足。魔,永远都不会满足才是。可是似乎只要是和飞蓬在一起,便总是觉得满足。
重楼并未纠结满足与否的问题。
事实上飞蓬这声淡淡的“哦”勾起了重楼心里蛰伏许久的生物。心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痒的。
魔尊强自镇定,“如何?”
与我去这世间走一遭,如何?
魔尊大人没有说出口,但他自信飞蓬能懂他的意思。自信,红发张扬的魔总有一股莫名的自信。也幸而,白衣神将从未让他有过失望。
飞蓬淡定自若地又喝了口酒,“等哪日了却诸事,同游一番未尝不可。”
看着桑落酒的魔漏看了飞蓬唇角的笑意。
这话一出口,两人便知道,对方已是知己。
即使从不曾言明。
毕竟能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人,一个就像是另一个自己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是多大的幸运啊。
上好的美酒被两人牛饮而尽。
那夜繁星满天。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怎会想到,那是最后一次一同饮酒。
只是魔还不懂别离情是何。白衣神将来不及告诉魔。
重楼后来又去了趟蒲州。
又喝了一杯桑落酒,却失了当日的味道。
原来不是酒美。那一刻,他有些若有所思,有些怅然若失,有些...连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红发的魔低头,看着手中饮尽的酒壶,想,飞蓬,你我这算相隔千年,又一次举杯共饮?
雪见撩开帘子,叉腰挑眉,“喂,菜牙,你还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景天回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魔尊将酒壶递回去。
是他,不是他?
魔尊唇角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苦笑。
【三】
重楼来人界,本就是为了飞蓬。
他见不得飞蓬在人间过得如此卑微。甚至都不是为了能够与飞蓬一起比试,只是见不得,那个虽然冷漠淡然却傲气的神将沦落到这种地步。
比自己这般还难受。
啧。
现在景天一副“我很好你走吧谢谢不见”的样子,让魔有些无措。
但魔尊就是魔尊,无措又怎么会表现在脸上呢。
现在紫萱正攀在他身上。
一向无情的魔...以为自己动心了。
魔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但是那一刻,魔想,大概他对紫萱,就是了吧。
魔都有一股执念,魔的存活仿佛就是为了他的执念。以前他的执念是武道,后来遇上飞蓬,执念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飞蓬。如今呢,所谓的...爱?
魔不确定的想着。
看着紫萱,可以让他暂时忽略掉寂寞,压抑了他千年的寂寞。
紫萱薄薄的唇吻上他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一一想起了飞蓬。
该死的,又是飞蓬。
心脏被挖掉痛吗?
比起这一千年的煎熬,又算得了什么呢。
魔尊不愿意承认他的寂寞,但是,那寂寞却不肯饶了他。
紫萱离开,他闭上眼。
红发依旧张扬,魔却觉得有些累。
他想起了,想起那夜桑落酒饮尽后他两都有几分醉意便睡倒在一起,想起飞蓬落在他唇上轻轻的吻,以及一声悄不可闻的叹息。
明明是凡酒,为什么会醉呢?
让他醉的,本就不是酒。
飞蓬...
他低声唤道,无人应。
他忽然懂了。
懂了又如何呢?
景天是景天,不是他的飞蓬。
就算拥有一样的灵魂,就算景天是飞蓬的转世,但景天和飞蓬,毕竟不一样啊。
他现在想再去人间,再喝一趟桑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