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西夏王陵》弃我语

3、第三章

　　我站在何也舅舅一家的坟前，任由眼泪顺着麻木的脸庞流下来。距离那场惨剧已经四天了，简单的办了丧事后，我就在今天与村里人一起把这一家三口下葬了。随着日头的渐渐西落，人们纷纷回了家。不时有人对我表示遗憾，劝我节哀顺变，只是我极不领情的没有太多心思领会。惨剧的发生让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我本以为与舅舅一家关系一直不甚密切，因为说老实话，何也舅舅是一个很怪的老人，很难有人能与他和谐相处，即使是亲人。我与他甚少的一些交流也只是我偶尔去他家里帮忙时，他醉酒后与我的闲聊，我也从把这没当过一回事。而突然之间，他们就此撒手人寰，加上惨剧发生的那天晚上我那关于据峨的怪梦，这发生的一切足以让我不知所措。夕阳渐渐将天边染红了，像是一道血痕，又像是一条火链。看着这本应如此美丽的景象，我却不由得心生畏惧。我没法不想起那一地的灰烬，更无法想象是多么巨大的火势才能让结果如此惨烈。我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毕竟已经过去四天了，再去想什么也都没有用。我抬起头，再次看着深邃的贺兰山，看着她的宁静致远。梦里那个醉人的歌声又出现在脑海，我的心情平和了不少。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我决定尽快回家去。我不想天黑之后在呆在墓地，只当是给死去的人多一些安静。我向着两位老人简陋的墓碑鞠了一躬，之后转向据峨安葬的方向，轻轻拍了拍他的墓碑，以尽量温柔的声音说：“安息吧，奇怪的朋友，也许梦里还会相见。”最后看了一眼，我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我边走边想，为什么我刚才会说这句话。这个人与我可以说毫无关系，他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极其神秘的，我与这个人的交情似乎也仅限于我那个梦中。但也正是那个梦，却让一切都觉得那样真实，并且合情合理，似乎我俩已是朋友。只不过如今，这所有的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再想要征求他的同意已是绝无可能。我想到这里，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发出的碰撞声响。我转过头去看，惊讶的发现据峨的墓碑倒在了地上。顿时我满心疑惑，心想墓碑插在地里并不算浅，不至于轻轻拍了拍就倒了啊。我急忙向倒下的墓碑走去，而刚移动了两步，我的腿就像突然失去知觉了一样麻木了，我瘫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前面，我想喊叫，而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丝毫发不出声音。
　　在日头残存的光辉下，我清楚的看到一双从地下钻出来的手正疯狂的挖着土。他挖的非常的快，拼了命的想从寒冷的地下逃出来。我坐在地上，呼吸困难的看着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而随着最后一抹余晖的消逝，据峨浑身泥土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用梦中的那个眼神。
　　我试图以最理智的方式思索眼前发生的事，但一个人就此起死回生，并且就在刚才爬出自己的坟墓。我的所有知识都不能让我理解而平淡的对待这一切。我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鬼魂，正要将我吞噬，将我包围在他从阴间带回的怨气之中。鬼魂向我走来，我整个人在此时仍是瘫软的，没有任何反抗或逃跑的力气，只能傻坐在地上，看着不幸越来越近。他向我伸出了手。四天之前，我还清楚地看过这只手被烧焦的血肉模糊，如今却看不到一丝伤痕。鬼魂看到我惊恐的表情，开口说道：“别害怕，我不是鬼。相信我，起码现在还不是。”还是四天前的那个冷静清晰的声音，让我一度安心的觉得眼前的据峨还是活生生的。我害怕这个念想消失的太快，马上追问：“你已经死了啊！四天前我清楚地知道你已经死了，今天下午是我亲手埋葬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起死回生！”我发觉我的语气异常的惊慌，但这也难怪，当时的我对一切都还一无所知，这所有的都有足够的理由让我恐惧到极点。据峨只是看着我，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执意要我抓住他的手先站起来。我服从了，抓住他的手用上浑身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我起来后，他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态。“现在，在我解释之前，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吧，至少让我在说的时候不是一边嚼着泥土一边说。”我看着他衣衫褴褛的狼狈样子，知道这个要求是非满足不可的。
　　像四天前的那个晚上一样，还是坐在之前坐的地方，一张桌子一杯水，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满心狐疑的准备倾听据峨即将要解释的离奇。他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看着我说：“现在，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是鬼，但相反，你把我埋葬也不是你的错误。因为四天前，我确实是死了。”起死回生？果然是这样，这个神秘的人真是有各种我不会了解的神奇。
　　“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但且听我解释。我的死亡与正常情况不甚相同。在我的身体遭受了致命的严重伤害时，会自动进入一种与死亡类似的状态。我会毫无知觉，无法做任何活着的时候能够做的事。也正是这个时候，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只去进行一项工作，那就是自愈。在不久之前，我曾经有过一次这种经历。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但是现在我知道这是我自身独一无二的天赋。在自愈彻底完成之前，我都与死了相同。自愈的时间也与伤害的程度对应。相比上次的经历，这一回可要短的多了。”他的语调像是在说一件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完全忽略了我充满怀疑的表情。“你可以当做我睡了四天又醒了过来，或者去阴间转了一圈。总之，我回来了。现在我要说的是，我们时间不多了。相信你还记得四天前……”
　　“等等，你不会指望只说这些就够了吧？”我发现再不打断他也许就再没机会发问，而我想问的这个问题，我今后绝不会置之不理。所以我插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正常人绝不会是这样。在你告诉我一切之前，我不会去做任何事，也休想得到我的帮助。”在说完之后，我果然得到了我想象之中的他的反应。据峨没有显出任何生气的样子，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和看穿对方灵魂的眼神。他没有立即说话，但是半响后他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为的是打消他可能会有的居高临下说话的口气。他在我站起来后，再次开口了，这一次的语气反常的透着诚恳：“我并不是故作神秘。就像我之前保证的，所有的一切你都会知道。而我的存在，在接下来的这件事中占有很大比重。以后会发生更多的事，我原本想在你接受了一切后再向你说。但是既然你一定要问，我没有任何理由向你隐瞒。我们即刻出发！”
　　“出发？到哪去？”据峨的决定让我摸不着头脑。现在已经接近深夜，大晚上的，能去哪里。况且他并没有说出关于自己的一丝信息，这顿时让我有些气愤。“你还什么都没说，别指望我就能……”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刚才就说过！你还要听到故事的全部，那么我们就要即刻出发。你还记得四天前我说的么？你会知道一切，但并不只是我来告诉你，我需要人来补充细节。所以现在，是去找那个人的时候了，我俩会给你讲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之后，你就要帮助我了。满意了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离我很近，让我感到很大的压迫，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吐出的气息。据峨说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那种莫名的好像与他早已是好朋友的感觉又油然而生。我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黝黑的贺兰山又照例显示着她的深邃与神秘。突然之间我变得毫无安全感，觉得好似自己任人摆布。只是强大的好奇心让我觉得所有的这些都值得我去冒险，因为我想知道究竟。
　　我抬了抬头，不想显出一丝犹豫或是怯懦。问道：“那我们去见谁？”据峨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虽然让人起疑，但我决定忽略它。“还记得四天前那个令你心驰神往的歌声吧？”我顿时感觉肚子里像是有一把小火烧了起来，但又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因为我当然记得，那个梦中无以伦比的世间最美妙的声音。我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分，竭力不去打断据峨的话。“我们去见的，是那个歌声的主人，现在出发。”
　　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想。
　　夜晚的贺兰山从远处望去就让人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畏惧，它似乎处在所有光线都无法到达的阴影中，是黑夜里最暗的风景。而当我现在就在贺兰山中行走时，我才真的感觉到贺兰山给人的恐惧，之前的感觉与现在完全不能相比。月光在走进山里的一刹那就消失不见了，似乎山的外围有一道屏障，有意把所有光亮都拒之门外。我想回头看看离开了的村子，当然已经不可能了。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之前的一切都与此无关。我非常紧张，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仿佛再也回不去了的感觉。我东张西望的，感觉每一个石头每一棵树后面都藏着什么东西，我想去看又不敢。我开始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夜游贺兰山，我到底在想什么？
　　身边的同伴大踏步向前走着，对于坑坑洼洼的地面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走的异常从容，也从没被地上的沟壑或石头绊倒，而我知道现在的视野及其有限。不小心翼翼的走，一定是对这条路熟之又熟。据峨走过多少次，他与这个“北山神”有何渊源，而这个人到底又是谁？我把我的思路从恐惧转移到据峨身上，再次审视这个人。只可惜我不懂面相，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既然他说了要告诉我一切，我耐心等着就是了。已经走了不少时间了，我已经开始疲惫。期间我没有说话，即使是据峨好心提醒我脚下的石头时我也没有还一句感谢。今晚的经历都要怪他，我没什么好跟他说的。而据峨也没有为我的无礼感到生气，只是略微加快了脚步。
　　又过了一会，虽然对此我找不到任何依据，但我感觉似乎已经走到了大山深处。隐约中感到的贺兰山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强烈，从之前的迎面扑来到现在的团团把我围住。我相信，我们离目的地一定不远了。这时，身边的同伴放慢的脚步也验证了我的想法。我试探的问道：“我们已经到了？”本以为会看到同伴那让我不安的微笑，但是据峨却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有些疑惑。我看向前方，这是一片很大的开阔地，在之前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像这样的地方。这似乎是整座山中唯一能透进月光的地方。皎洁的月光就这样洒在地面上，让人处在一片凄凉的蓝色场景中。正面有四座高大的石柱，间隔相当，耸立在空地一边。正对着我与同伴。空地上没有任何沟壑与碎石，像是一个完整的祭坛。一路上总能听到些许鸟兽的呜咽与叫声，但在此地，却静的仿佛一滴水掉在地上也能清楚的听到。
　　我看到据峨脸上的神态，有些疑惑更有些不安，这让我开始紧张。我又问了一遍，同时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对突然地触碰似乎吓得一怔，看着我并不说话。我发现他脸上更多并不是像我一样的恐惧而是十分的着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若无其事，但我知道他开始变得警惕了起来。我也向四周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依然是没有任何东西。我想抬头看看月光是从哪照进来的，但当我正要抬头的时候，据峨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量之大疼的我差点喊出来。我看像他，他警惕的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向上看。我顿时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期计划。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毫无头绪。
　　我的同伴在给我使了眼色之后放开了我的手，但轻轻的一拽似乎告诉我不要离他太远。接着，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对着石柱的方向喊了一句：“据峨求见北山神！”他的声音圆润而浑厚，并且在巨石之间形成了回音不绝于耳。在回音的最后一个尾音结束的时候，也就是那突然之间，一阵杂乱的嘶嘶作响的低吼声灌入耳中，声音并不很大，却像是在脑子里叫喊一样，让人感到极不舒服。我想知道声音的来源，可是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我想起据峨刚才的叮嘱，便强迫自己绝不向上看。
　　这时，似乎是与那奇怪的噪声同时出现。左数第二个石柱下，显现出了一个人影。月光正照在那人影身上。当然，说是人影，大概是不准确。因为我清楚地看到，虽然他有一张俊秀的男人的面孔，但身体却十分诡异。他直立着，上半身对称的长着四只手臂，上面两只与人的手无异。右手持着一杆一人多高的长矛，左手像是捧着一本书卷。下面的是两只兽爪，看不出是哪种动物的。他的下半身覆盖着密而短的羽毛，在月光地下也能看出是很深的红色。再往下是两只鸟爪，看起来大而矫健。这个怪物上半身穿着一身皮甲，虽然他正面对着我，也仍能隐约看到他的背后对称的长着两排一共三双翅膀，但都很小，与他高大的身躯有些不成比例。我怀疑他根本不会飞，那些翅膀就是个退化了的摆设。
　　据峨轻轻歪了一下头，似乎对眼前的这个怪物的到来有些不解。他向前走了两步，我紧跟在他的后面。这个“鸟人”脸上十分木讷，他与据峨对视着，我却发现它对据峨的眼神有些抵触，但又似是强作威严状，我顿时觉得这个家伙有些滑稽。正当据峨要开口的时候，眼前的怪物说话了：“凡人不能参见山神！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