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罪过》逝去的锦年

5、她世界里的光

　　歌声戛然而止。原本坐在湖边木椅上的人转头看向他所站立的方向，对着他注视了几秒后忽然开口说道：“怎么不过来？”

　　她说得不轻不重，就像只是早晨遇见时说一句“早上好”一样普通平淡，倒显得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的他有些傻。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也睡不着吗？我每次喝了酒，就要折腾到天亮才能闭一会儿眼。”她率先挑起了话题，语气轻松随意，好似又回到了七夕那个夜晚，她在他面前不再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那个她。她的世界打开了一丝门缝，露出里面不为常人所见的光芒。

　　“那你上次还和我喝酒？”他的脑海不自觉地又出现她的那个笑容，明明很开心，却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表现出来，嫣红的双唇无意识地抿着，就像是一个羞怯的少女，明亮的双眼中闪动的光芒能击中任何一个站在她对面的人的心。

　　她不以为意，随口反驳道：“你看，每个抽烟的人都知道抽烟的危害，可还是要抽。我只是在一些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心情状态下，才会允许自己喝一点，很理智很节制了不是吗？”

　　他瞬间哑然失笑。一直以来，她都很少会有花唇舌跟人解释的兴致，像这样对着他解释一大通，实在是破天荒。有时候他会有一种错觉，在她的心中，他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可待他细细分辨，她又表现得太过坦荡荡太过理所当然，给他只是随心所至率性而为的印象。如果一直深入去想这个问题，那么他想他一定会因此感到焦虑困扰。

　　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纠结，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说，喜欢一个人会是怎么样的表现？”

　　他原以为她就是个感情绝缘体，甚至连“喜欢”二字的概念都没有的一个人，却没料到她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都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

　　她没有去管他有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眼神会不会出卖一个人？躲在昏暗的角落，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扫过对方的位置，那样小心翼翼、躲闪惊慌的眼神，会不会让对方有所察觉？听对方听的歌，看对方看的剧，玩对方玩的游戏，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学对方的口头禅，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的天下大乱，在对方和别的异性关系亲近时觉得伤心失落，因为对方而变得患得患失，这些表现算不算喜欢？”

　　他看着她被月色笼罩的侧脸，有些愣。

　　“你……懂我的意思吗？”她转头直视向他的双眼，眼中波光流转，似有隐隐的期待。

　　心忽地漏跳了一拍。他不敢妄自去对她话中的含义下确切的定义，如果，她所说的并非他所理解的……

　　仿佛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她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太久，就转移开了视线，再次投向前方烟波浩渺的湖水：“上次跟你讲的小希的故事，还有好多没有讲过的部分，你要不要听？”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美丽的姑娘。每天和她一起相处得久了，看得多了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可在这寂静无人的夜晚，在植物清香与湖水湿润的气息互相交织的长椅上，在柔得好像能让人迷醉的月光下，他发现她是真的很好看，从五官到身体内散发出的气质，都带着一种不能忽视的美，充满冲击性、渲染力，连披散在脑后的长发也有着柔润亮泽的光彩。

　　“上次我说，小希的生活看上去顺风顺水，命运之神也似乎特别眷顾她，其实不是的。她从小就被周围的所有人夸赞长得漂亮，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她的爸妈其实长得很普通，都算不上有多出色，可生的这个孩子却出奇地标致，眼睛大皮肤白，五官极端正。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些大人跟她开玩笑说，她不是亲生的，是爸妈从外面抱来的，因为她长得跟爸妈都不一样。

　　你知道这样的玩笑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多么残忍吗？她不懂，也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玩笑，大人随口一句话说完就算了，却在孩子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很多大人永远不知道，怎么样的逗小孩方式才是合适的、适度的。”

　　“后来她慢慢长大，越来越标致，开始有男孩子追求她。上下学的路上，也经常有各种小流氓小混混轻佻地在言语上挑逗她调戏她。高一时有个隔壁班的男孩子每天晚上都会远远地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有一次她又碰到了小混混，那个男孩子为了保护她，跟对方打了起来，最后受了重伤，左手的拇指粉碎性骨折。事情发生以后，学校里哗然一片，她很快就被当成了祸水，遭受了众多的指责。有人说她是狐狸精，一直以来害得好多情侣分手，男方因为她的漂亮脸蛋而移情别恋，转头都来追她。有人说她假清纯伪清高，装得纯洁无辜的样子，其实勾引男人最在行。”

　　“高二时她因为生了一场病，休学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回到学校的时候，听到了很多不堪入耳的流言。对于她突然消失的一个多月，很多人说她是做了人流没脸来上学。有人说她跟着社会上一个有钱的男朋友跑了，离家出走一个多月又被父母追了回来。有人说，她父母在闹离婚。还有人说，她是被人包养了，不用来读书了……”

　　“她时常在想，那些说别人坏话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呢？因为自己没有而产生的羡慕？嫉妒？继而衍生为扭曲的仇视？后来她明白了，人真的都是有劣根性的，生来就带有丑恶的那一面，哪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也不能幸免。你以为她们的那个年纪，是天真无邪的，却料不到背后也会有许多阴暗的想法。”

　　“不过还好，这些想法比起后来真正进入社会后遇到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她看过了许多肮脏的东西，遇过了很多披着人皮却做着禽兽不如事情的人，也尝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在看清过许多不公正、不幸的人与事之后，她的心从愤怒不堪到最后变得冷静淡定。直到，她遇见了一个让她很心动的人……”

　　她小巧的耳朵从乌黑的头发中露出来，耳垂圆圆的很可爱。脖子看上去很纤细，锁骨形状优美，衣领之上露出的皮肤白皙水嫩，平滑得好像发着光。他望着她，一寸都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那个人长得不是很帅，平时也不喜欢笑，但是每次笑起来都有点傻得可爱。他唱歌实在是不着调，不喜欢出风头，总是窝在男生堆里默默做陪衬，偶尔附和着瞎起起哄。他总能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一种值得相信的可靠感。她害怕与他离得太近，却又喜欢他靠近时周围突然多出来的暖意，他的气息，还有专属于他的味道。”

　　“有一天她忽然意识到，离一个人最远的时候，是自己看着他，却清楚明了地知道自己走不进他的心。”她重重地呼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连语气都轻快了起来：“不管怎样，能够拥有爱上一个人的机会，总是幸运的。”

　　他的神思有些恍惚，有什么东西似乎就要破土而出。可还有好多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那些在他心头横亘了一些时日的东西，他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有一件事却在此刻，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她的心中，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唇色是那样鲜艳水润，仿佛罂粟花一样充满了蛊惑的力量。他想伸出手去采下这朵摇曳的罂粟花，可面对的那双眼睛却又是那样纯洁无暇，不设有任何防备。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冲动的情绪就如划过脑海的流星一般迅速地消逝无踪。

　　他垂下双眼，为刚才那短暂一瞬的罪恶念头感到羞耻不已。

　　她似无所觉，心情颇为愉快地站了起来，对他说道：“走吧，不早了。”

　　她和他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对面酒店的路上。夜风吹起她的一丝长发，空气里仿佛隐隐约约有她发丝散发的香味。

　　“青时。”他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叫住她，在对方转过身来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想，小希她应该有她自己的人生，不为了任何人而活。挣开枷锁，幸福、开朗地过每一天。”

　　对方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邬明语。她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从外面进来，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萧离正，我有话要跟你说。”她平静地望着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拒绝的坚决。

　　“那我先上去了。”苏青时也一如往常的平淡语气，似乎对于别人之间的八卦毫不在意。

　　萧离正看着面前那个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心中已经明了。

　　有些事情，他是该跟她当面理清楚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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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又生病了，难受得死去活来的，唉
看看这更新速度，我自己也觉得很惭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