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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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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谢非笑径自在桌边坐下,招呼宁远也坐下来。一个宫女端着茶走出,给众人一一奉上。
慕容琰捧着茶站在谢非笑面前,内心尴尬。
他那句话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一般人怎么会这样斤斤计较,难道这位国师,竟然不喜欢听人奉承?
再看谢非笑此人,大冬天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举止行动间带着一股风流,长发泼墨一般散在身后,完全不合礼节,不合时宜,不像是一个国师该有的样子。
“一个冬天不见,你说话还是那么不饶人。”宁远落座,端起茶闻了闻,赞道:“我在府中仿制你的梅花茶,煮出来总不如你的茶香。”
谢非笑对这番话倒是很受用:“那是自然。这几天园子里的骨里红都开了,比往年晚了些。”
宁远品着茶神往地说:“你这里有两样东西最让我惦记,一是这梅花茶,二是那梅花,在这山上长了几百年,帝都中再没有其它一株能比得上。每次熬过一个冬天,我都会想,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来年冬天,能不能再喝到这么好的茶。”
“你的病只是需要静养而已,何必想那么多,自找不痛快。”谢非笑看了看安静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容琰和慕容炎两兄弟,终于开口问道:“特地带这两位来,是有要事?”
宁远放下茶,表情正经了一些回道:“是特地来看望你,顺便带他们来。”他从桌上拿起自己带来的那本书,从里面抽出慕容琰写的文章,隔着桌子递给谢非笑。“看看这个。”
“你知道我连书都懒得看,竟然让我看这些……”谢非笑说着,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漫不经心地将纸展开。
慕容琰偷眼观察谢非笑的表情,发现他将自己的文章看到最后一页时,竟然微微地笑了。
宁远则正大光明地一直注视着谢非笑的反应,见他笑了立刻补充道:“此乃三皇子所作。”
谢非笑闻言这才正眼看了慕容琰几眼,沉默了片刻,将慕容琰的文章放回桌上,说道:“以盛帝的才干,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激进可能会导致失败?”
宁远正要接话,谢非笑却指名问慕容琰:“三皇子你说呢?”
“因为……此前并无类似先例,无法参考。”慕容琰回答道。
“不对。”谢非笑轻轻摇了摇头,“他是猜到自己可能会失败,但仍然要雷厉风行地推行自己的政策,他不担心失败,只担心有生之年,无法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这个人有多聪明,就有多自负,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却不愿改。”
“……”
慕容琰没有搭话,他不明白谢非笑这番话意义何在,他甚至无法从谢非笑的表情和语气推断出谢非笑对盛帝究竟是褒还是贬。
“谈这些太扫兴。宁远,你不是想看我这儿的梅花?”谢非笑说,“不如去园中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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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园的布局很是精巧,不按地势分布宫殿,而按山上的花草树木来划分区域。慕容琰一行人穿过一道游廊,便看见了一大片红梅林。
靠近梅林的游廊这一边地上卧了块巨石,用小篆刻着“梅园”字样。
宁远见此展颜:“到了。”
慕容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梅林,开满火红或雪白的梅花,地面积着雪,雪上散落了少许花瓣,放眼望去除了红就是白,特别是那几株鲜艳夺目的红梅烧的人眼睛都要痛了。
谢非笑走到树下,折下一枝红梅,插.进随同宫女怀中抱着的玉瓶里,对宁远说:“拿回去好好养着,能开上半个月。”又折了几枝白梅,插.进另一只瓶子里,似乎打算自己带回去。
慕容琰也随着慢慢走到一株梅树下,听到慕容炎在边上发问:“国师穿得这么单薄,不会觉得冷么?”
“平常人会觉得冷,像我这种生着病的更加畏寒,可总有些人是天生不怕冷,就像有些人天生能做国师一样。”宁远望着瓶中的梅花说道。
谢非笑拂去落在自己广袖上的几瓣花瓣,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我之所以不畏寒,也是生了一种病。”
慕容琰还想打听他生的是什么病,却听宁远说:“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来玩点有趣的。”
“哦?”一直神情恹恹的慕容炎打起了精神,问道:“玩什么?”
“比诗。”宁远看向谢非笑,“许久不曾见过国师的诗作了,不知是否还担得起当年‘春风词笔’之名?”
“懒得写。”谢非笑无视了他话中的挑衅,简短地答道。
宁远又说:“那便不写,当场作完当场念出来即可。”
“真要比诗的话,学生主动认输退出。”慕容炎纵身跃上一株枝干粗壮的梅树,半蹲着揪下一朵闻了闻。
“写雪还是写梅花?这些我已经写过很多次了,你要想看,自己去找。要是你只是想和我比,我认输就是。”谢非笑仍然不同意。
宁远叹了口气:“当年你刚入宫的时候,完全不像如今这般无趣。”
“老师……”慕容琰喊道。
宁远看向慕容琰,问道:“何事?”
慕容琰说:“若老师不嫌弃的话,学生愿意与老师比诗。”
宁远还未回答,荣妃和慕容信突然带着一队宫女出现在梅园门口。之前在正殿端茶的宫女跑到谢非笑身边,低声向他禀报:“荣妃娘娘听说先生在这里,坚持要过来。”
“知道了。”谢非笑看着其他几人迎上前向荣妃和慕容信问安,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真巧,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在。”荣妃说着,牵起慕容信的手把他推向谢非笑的方向,“谢先生,我儿有些话想和你说。”
慕容琰心里一惊,暗想荣妃这下可是踢到铁板了,居然在面对谢非笑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目中无人的姿态。
慕容信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自己垂到地面的披风一角,不由自主地朝谢非笑身上倒去,被谢非笑一把扶住。他感激地对谢非笑一笑,站稳后对谢非笑说道:“学生想拜先生为师。”
谢非笑飞快回答道:“不收。”
慕容信当即涨红了脸,满脸羞惭,有些结巴地问道:“是不是先生觉得学生资质不够好……”
谢非笑补充并再一次拒绝道:“我不收宫里的学生。”
“你身为国师,教导皇子是你的本职!”荣妃将慕容信拉回自己身侧,厉声质问谢非笑:“否则你凭什么白住在这宫中!”
“这句话你应该去问陛下。”谢非笑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她,突然转了个身,看向慕容琰:“三皇子不是说要作诗?就以梅园之景来作吧。”
“是……”荣妃的到来中断了慕容琰刚才突然心生的小计划,此刻又被谢非笑提起,大概是谢非笑宁愿听他作诗,也不愿和荣妃打交道吧。他在心中回忆了一下自己学生时代背过的诗,忏悔了几秒之后开口念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念到此处,谢非笑并没有什么反应,宁远倒是很直接地摇着头,表示并不欣赏这一句。
慕容琰顿了顿,装作正在沉吟的模样,缓缓将下半首念完:“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当他念完之后,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慕容琰有些疑惑,这首诗写的很好啊,似乎还是语文书上要求背诵的诗……难道是和这个时代的人审美观不同?
啪啪啪,一片安静中响起了宁远突兀的掌声。“三皇子的诗比文章更有趣,国师你说呢?”
“是很别致。”谢非笑肯定道,想了想又说:“荣妃娘娘,等七皇子至少达到三皇子的水平,再来找我不迟。”
“先生果然还是看不上学生……”慕容信说着,拦住想要继续和谢非笑争论的荣妃,低声说:“母亲,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慕容琰看气氛不对,连忙附和道:“七弟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山上风大路滑,以后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必麻烦娘娘亲自过来了。”谢非笑语气中毫无关心之意。
荣妃瞪了慕容琰一眼,带着慕容信离开了梅园。
等到听不见荣妃一行人的脚步声,四周恢复安静之后,慕容琰忍不住对谢非笑说:“国师您一定要拿我当挡箭牌么?”
他又不傻,谢非笑分明只是故意让他作诗,然后以慕容信的水平还不如慕容琰来拒绝慕容信。估计当时不管他念的是什么,谢非笑都会夸他的吧?
“我确实觉得你这首诗很别致。”谢非笑说,“如果一定要我教教学生装个样子,我也许会收你当我的学生。二皇子是否觉得这里太冷?不必勉强。”
慕容炎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雪,说道:“并没有。”他的表情直白地告诉所有人,他只是觉得很无聊。
“咳咳……我倒是觉得不能再多待下去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回家不知道要喝多少热汤来补。”宁远抽出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取过谢非笑摘下的红梅,揣进自己怀里对众人道别:“你们随意,我先走一步。”
“宁先生等等我!”慕容炎嚷着,“我也该回去了,阿琰你呢?你身体不好经不住山上冷风吧?”
“三皇子身体也不好?那我可不便多留了。”谢非笑望着慕容琰,表情分明是“我一点都不想留你”。
该死,慕容琰想,既然谢非笑能说出愿意收他当学生这样的话,就一定是把他和慕容信做了对比,他本打算和谢非笑深入交流一下,却被慕容炎给搅黄了……也不知道景妃答应自己的事,有没有着手去办?要是早知道谢非笑这么有名气,他会对景妃指名要谢非笑的。
最后慕容琰无奈地道:“国师请留步,二哥,我和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