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雪夜 ...
-
除夕夜,不管是富贵还是穷苦人家都是亲人相聚在一起,用上一口热汤饭,而娘亲躺在榻上连咳嗽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端木渊攥着手里的布袋,里面的碎银子已经变得温热,她抿了抿唇,拉着张妈说:“我要去请大夫。”
“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大夫,不如去找老爷。”
这个老爷,也就是端木渊的父亲,端木良,而端木渊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远远的背影和模糊的模样,这十多年以来,见面的次数一双手便扳得过来。可是事到如今,的确这是最好的方法。
走出院子,世间万物,都被白雪紧紧包裹起来,看不出曾经的样子,偌大的花园,错综复杂,端木渊一直生活在外院,内院的路她实在不熟,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倒时,雪水混着泥在膝头化开,寒意便渗入并不厚实的衣裳,冻得端木渊发颤。
她知道最亮的地方就可以找到想找的人。
主院前的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喜庆极了。府上的家丁,拦住她,不让进主院大厅,一把推开了她“哪来的的丫头,这里是你能进去的么”说罢掸了掸自己的新衣裳。
端木渊望了一眼里面,妻贤妾美,儿女乖顺,一派其乐融融之景,而自己却被拦在门外,苦苦哀求,才有机会就自己的至亲。
“你们让我进去好不好,求你们了。我娘快撑不住了,求你们了。”端木渊被一脚踹翻在雪里,腰间火辣辣地疼。
她忍着痛爬起来在冰冷的石阶上,用力地拿头撞着大理石面,发出渗人的“咚咚”声,不久,便出现一个以血水聚成的小坑,,她仿佛不知痛意,不停地磕着,只盼望里面的“亲人”可以可怜自己来见上一面,救救奄奄一息的娘亲。
天上的雪在下,端木渊额上的血也顺鼻梁留下来,殷红得与灯笼之色相得益彰,寒意是从双膝间蔓延上来的,仿佛有小蛇顺着腿往上爬,又好像有野兽在撕咬自己的腿一样,不知过了多久,腿些许是跪麻了,痛意少了不少,漫天的都是烟花,好似盛开的牡丹花一样。
她微微发昏,看见大房里的掌事婢女,洁儿。
看见洁儿,端木渊觉得自己看见了希望,“洁儿姐姐,姐姐,请你代我向夫人通告一声,我娘快不行了,一定要请大夫了。洁儿姐姐,求求你了。”
洁儿并没有看她,只是扯回在她手里的衣角,道:“夫人说,这大过年的,府里是不会做那么触霉头的事,你娘的病,夫人是清楚的,治了那么久还不见好,恐怕是痨症,在这里跪着,还不如早早地准备了后事呢!”
“我会等,等……老爷和夫人,见我。”端木渊还是没有勇气把“爹”字说出口。雪花在她肩头积起,冷的舌根发麻,面前的灯笼渐渐褪去了那原本的红色,化成漆黑。
突然间感觉到了暖意,又听见交谈声,眼皮重的很,好不容易睁开了,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院子里了。
那份交谈的声音来自于自己的哥哥,端木霆。
“张妈,我不适合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好生照顾她。”端木霆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端木渊的身上。
“二少爷,慢走。”张妈送走了端木霆,回头时发现端木渊已经醒了。
“娘亲呢?”
“她已经入土了”
“哦,入土了。”端木渊出奇地平静,好像一把利刃一下子扎进心里,可能是因为太痛了,反而觉得无关痛痒。
张妈轻叹一声道“你冻坏了身子,我去瞧瞧药好了么?”
张妈走出去后。端木渊疲倦地合上了眼,泪却从紧闭的眼角流了下来,濡湿了枕头,这张床上有着娘亲最后的温度,她在这张床上,苦苦等着自己,找人救她,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娘亲的垂死挣扎之际,就是他们享尽天伦之时。
凭什么,同样是端木氏的子孙,自己便要经受如此苦难,这让自己怎么可能不恨,他们害死了娘亲,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多么痛恨自己身上所留下的一半的端木氏的血液,那些所谓的亲人,十余年来不闻不问,任自己自生自灭,而他们锦衣玉食,从不用为明日的温饱而忧心。
她恨极了端木家所有人。
眼泪,终究是弱者表示无奈的方法,即使她端木渊如今是个弱者,但总有一天会成为随意拿捏他人性命的强者。
在雪里长跪冻坏了双腿,端木渊真正可以下地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而当日那个少年给的银子也全数用完了,在这端木府里,唯一愿意来接济她的也只有端木霆,即使是不想不愿欠端木府里任何人的恩情。
娘亲下葬在城郊山上,因为不被承认所以牌位无法入宗庙受香火供奉,连宗谱之中也没有她们母女的只言片语。
端木渊跪在坟前,往火盆里送着纸钱,风一起,便卷起不少烟尘,模糊了山间的秋色
“娘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撑到给你报仇的那一天。”端木渊抚上颈间的玉玦,那是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