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花》红药生

36、清歌

　　七夕佳节的夜宴上，贤妃举荐了江美人献清歌一曲，此曲是以屈子的九歌为词，曲调婉转动听。江美人身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裙摆拖曳尽数散发着淡雅清贵宛若九天玄女，眉目如画，脸上略带着一抹浅笑，看去有着说不尽的美丽出尘。乌黑的青丝绾起，在发髻两旁各自摇晃着一枝莲花簪子，一枝白玉簪子。一支小巧的流苏臂钏挂在玉臂上。眉目顾盼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丽。而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却是透着淡淡的哀伤。虽然只是个清丽可爱的少女，却更显得楚楚动人，不胜娇柔、不胜娇弱。江美人神情淡然，缓缓唱道：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众妃听了江美人曲调之后，心中一片冰凉，歌艺并不算宛如天籁，却又一股洞悉世事的苍凉疏离，江美人只不过十六岁，才多大啊，怎么可能学会了这曲子？
　　众妃看江美人一派从容自若、神情自若的样子，大多都忍不住心生感叹，看来皇上对此曲虽然没有真正赞赏，看来也多有心得，不然皇上不会因此而心神摇动。皇后温和的评价道，“这首曲子曲调很好，只是江美人唱得稍显悲了些。臣妾少时听闻此曲不觉其悲，为什么宫里只要得了这首曲子，就都会不一样呢？”闻言，江美人这才抬头，淡淡地看了一遍众妃，道，“回娘娘话，嫔妾的确是有些悲了些，在宫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年却还未见过皇上的容颜，嫔妾重病时感念皇上来探望嫔妾，思念之情郁结在心。”
　　皇上脸上落寞的神情慢慢地收敛了，温和的说道，“那美人今日可愿与朕为伴？”“臣妾愿意。”
　　江美人低着头缓缓回答，神态如常。皇上望着她，沉吟片刻叹息道，“朕心中倒是有许多话，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江美人也不推辞，轻声安抚道，“皇上，嫔妾知道了。”一句平平淡淡的回答却让皇上的心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皇上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情绪，似有有几分不舍，有几分失落，似乎还有什么，在心里翻滚起来，最终还是强压了下去，”来朕身边坐着吧。“
　　江美人抬起了头，温柔地对皇上笑了笑，淡定地走上前坐在了皇上身侧，朝皇帝敬酒，“嫔妾多谢皇上隆恩。”皇帝看了看她，身边是这样一个容貌丰润可爱的美人，容貌却极似当年那位故人，心中不由得一暖，却又因此不免叹息一声。
　　皇后领着众妃向皇帝跪拜敬酒，皇帝倒是开口道，“众卿平身吧。”虽然如此，众人也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江美人看众人神色都略有些凝重，又道，“今日一曲，却是悲了些，是嫔妾无心之失，可否容妾身再弹琴一曲？”
　　皇帝忙道，“你随意即可，不必拘束。”众妃见此，方才站了起来，但也都不敢说话，皇帝见状，又道，“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众人均是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太后。虽然众妃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但眉宇间带的那股怨气倒是越发地浓了，太后对她们都十分不屑一顾，“江美人待哀家极孝顺，古琴亦是弹得极好，便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吧，哀家喜欢听”。皇帝便答道，“这样也好，此曲与今日月色相配。”众妃一听，便强作欢喜地答道，“臣妾们也喜欢听。”
　　“今日月色本就极好，江美人的琴艺定能为月夜增色。”贤妃也是十分喜欢江美人的，这话一说，大家都纷纷附和，于是也没什么意见。众妃在心里不住冷哼，不过嫉恨之意也不算强，这江美人的品性还是不错的，至少表面上不错，说起话来又十分温和，而且容貌上算不上宫中最上等。

　　一曲罢，盛宴也便散了。
　　玉霏殿内，龙涎香袅袅，江美人服侍在帝王身侧，“你很像你的母亲。”“恩。”江美人一笑，不语，但皇上却有些恍惚，竟然忘记了她的存在。
　　“嫔妾的母亲啊——皇上。”江美人含笑，她的语气温柔似水：“嫔妾这么些年一直很想念嫔妾的母亲。”
　　“她是朕的乳母，”皇上看着已然满脸含笑的江美人，有点恍然：“可朕怎么都没想到，她的女儿竟做了我的后宫嫔妃。”
　　“她是个性情柔和的人，甚至时常害羞的女人……”皇上说到这，语气有些低落：“没想到她的女儿竟也会这卷入后宫纷争……是太后特意选你入宫侍奉的？”
　　“皇上，”江美人楚楚可怜的望向皇上，也只能避重就轻的回答：“皇上是嫔妾的主子，嫔妾和嫔妾的母家都忠于皇上。”
　　皇上并不言语，只冷冷的看了慕宁一眼，他的心却在颤抖。
　　皇上凝视江美人一会儿，又回过身，叫来值守的太监将江美人送回长卿殿，并晓谕六宫晋封江氏为贵人，赐封号为“瑶”。
　　“皇上，”慕宁卑微的叩拜恳求道，“请您让我留下吧！”
　　皇上转身看了一眼慕宁，那目光里的深深寒冷仿佛寒冬里的冰河，让人觉得一阵心寒。他的声音却依然温和如常：“你为何要留下？”
　　慕宁抬起了眼，瞪大了眼睛看着皇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并未料到皇上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努力地保持着稳定：“皇上，嫔妾……嫔妾愿为皇上……愿为皇上绵延子嗣。”
　　皇上脸上是讽刺般的轻笑，他只对着太监总管摆了摆手。慕宁的脸色一阵苍白，她眼中的希冀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她想说什么，可是话语却在喉咙里打转，最后，她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
　　皇上望着慕宁那失落的身影，心中却是一阵疼痛。慕宁悲伤地抬起了头，看着皇上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最终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跪拜告退。
　　此时的皇宫，似乎更加冷清，皇上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望着门外的月光，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