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往事如烟随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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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茵换好衣服匆匆赶到前院时，就听到不远处的木屋内传出阵阵谈笑声，期间不时夹带着住持大人特有的标志性大笑。
能让住持如此不顾形象大笑的人很少，在这寺中就不曾有过。柳茵有些好奇，她透过微敞的房门向内望了望，就看见被一袭袈裟包裹得像个圆球一样的秃头和尚正笑眯眯的同一个衣着官服的女子说着话。
这个女人正襟跪坐在住持对面的软垫上，两手松松搭在膝上，身板挺的很直。由于此人正对着柳茵，她的相貌柳茵看的很清楚，清楚到刻意忽视的某段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了脑海。柳茵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毫无疑问，这女子的长相是极为出众的，相比于柳茵五官的阴柔，这人就显得硬朗多了。她的双目炯炯有神，面色是终年不得一变的严峻，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她的薄唇紧抿，即使处于放松状态，剑眉也是微微皱着的。
这个人柳茵熟悉得很，至今不敢轻易忘掉。
娄余，皇族十大暗卫之首，皇姐柳茹最信任的亲信。她还是柳茵曾经敬重崇拜的良师，陪伴了柳茵整个童年的益友，也是在关键时刻狠狠咬了她一口的所谓的恩人。
若是没记错的话，把她贬出京城也是这人的主意。
当然，娄余对柳茵的影响也远远不止这些。她曾经一度是柳茵在寺院里的精神食粮，她的光辉事迹柳茵经常在没抢到斋饭的清晨细细数来，每每回想都咬牙切齿，血液上涌，浑身充满了力气。连管事的老尼姑都说，若是将来敌军攻入江南，无需百万大兵，只留三皇女一人饿其体肤扔到钟楼就成，那撞钟的气势绝对能把敌军吓得屁滚尿流。柳茵虽然不太赞成这种说法，不过单说她对娄余的感受，也确实毫不夸张。
之于此，柳茵对娄余的态度只有一个，我活你死，你死我活。用一句形象的话来说，若是有一天可以和娄余同归于尽，她柳茵绝对会分分钟自尽。
原本激动的心情在看到这人后顷刻浇灭，柳茵握了握拳，努力把心中涌起的愤怒咽回肚里，强忍了好久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提刀上去砍了她。
经过这些年在寺中的修行，柳茵看明白了许多事情，也懂得了许多事情。她学会隐忍，学会反思，学会宽善，学会知礼。她学会了表面的风轻云淡。只是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日子里，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出去后会是怎样的光景，是把仇人血溅三尺，还是像以前一样被人傻傻戏弄。可那也只是想想。就像她从没奢望有一天宫中会来人一样。柳茵甚至已经做好了在寺中老死的准备。
可今日，宫中来了人。
一般情况下，皇宫中不会平白无故来人探望一个重罪皇女，柳茹也自是不会无缘无故放一个曾经有逆反行为的人出去，如今却派大臣娄余亲自前来，怕是别有深意。
不过现在，柳茹还想从一无所有的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她的命么？
柳茵闭了闭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她松了松拳，长舒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把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直到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后，才提步向前走去。
碧言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自家殿下的神色，他隐约知道些三殿下与当今圣上闹的不可开交的传闻，却不想那矛盾竟是如此之重，以至于刚才三殿下身上散发的那股子煞气吓得他也不禁抖了抖。不过碧言毕竟是在大家族里混过日子的，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提着裙子赶在柳茵之前去屋外通报了声。屋里很快就传来一声应允，碧言离开时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柳茵。柳茵心中一暖，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然后推门而入。
还未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檀香味熏了彻底。柳茵皱了皱眉，强忍着掩鼻的冲动，关门走到住持身前向她行了一礼。住持停止了交谈，转头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明理，当着娄余大人的面向老身这个草民行什么礼快快起来，不然你老师可要怪罪我咯!”
柳茵依言站起来，只是在抬头的瞬间嘴角抽了抽。按照佛家的习俗，任何人只要进寺居住，都会有一个在寺中特有的称号。比如碧言号茗绿，住持号惠钦，守钟的尼姑号泠隐，而柳茵号……明理。
虽然最初起称号时，住持的本意是想让三皇女收心修行，知明事理。出发点和寓意自然极好，可无奈住持大人的智商着实有限，八个字反反复复拼拼凑凑，都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答案。最后实在无法，只得抽签定了明、理两字。对此，住持还为自己抽的字刚好可以凑成词语而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间。
由此可见，住持大人着实是一位十分喜乐而且粗线条的人，没有丝毫防备就把自己寺中的称号暴露了出去，还有意无意向柳茵透漏了娄余已经把她与自己的关系表露的事实。柳茵抬起头，不出所料对上了娄余似笑非笑的双眼。
柳茵心中一凛。
这个表情柳茵再熟悉不过，以前跟随娄余去朝中诳人时，娄余最常用的就是这种表情。和善的面容让人不由自主放松心态，博取信任，然后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原来的柳茵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表情，可现在看来，却实在可恶。柳茵不禁想，当初娄余借此法究竟为她在朝中树了多少个敌人，又暗中使了多少手段，才让本是无意夺位的自己被陷害竟无一人替她申辩。娄余在看到被自己利用却还幸灾乐祸的三皇女时，是否也曾露出过这般笑容。
这么一想，柳茵只感觉浑身冰冷，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孤立无援的自己现在跟娄余拼命显然是送死行为，很有可能大仇未报就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报仇之事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眼下应做的只有放松娄余的警惕，让她以为自己还是原先那个愚蠢放浪的皇女，然后采用一切手段回京。
只要回到京城，她就能顺利拿到那个东西，到时候，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
有了主意，柳茵的心情豁然开朗，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她慢慢露出震惊的神情，转而变成惊喜，然后疾步行至娄余身前，死死攥着她的手道:“老师，真的是您吗!您亲自前来看望学生了？!”
娄余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柳茵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用探究的眼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柳茵，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她看见流茵的动作慌忙起身，向柳茵揖了一礼，用满怀愧疚的语气说:“三殿下，微臣惶恐，当年之事臣确实考虑不当，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柳茵自是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事情，迎上娄余的目光，柳茵连忙把她虚扶起，笑嘻嘻地说:“老师哪里话!当年之事确是学生太过冲动，被美色蒙蔽了双眼，误会了皇姐和老师!如今在寺中修养了数年，住持大人教会了学生不少道理，反倒是学生要感谢老师的当初的主意。不然，还不知道现在学生会成什么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住持大人，您说是不是”
说着，柳茵把头转向住持大人，连带着娄余的目光也向住持拐去。住持本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眼下见两人的视线都移到她这边，更觉脑袋一空，只看着柳茵的眼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娄余眯眼看了看连连点头的住持，又看了看紧紧握着自己，满脸真诚的学生，终于松眉一笑，欣慰地拍了拍柳茵的手。
“三殿下如此悟性，也不妄当初圣上对殿下给予的厚望。好啊，好啊!三殿下能如此想，微臣着实甚感欣慰!”
“那皇姐近来可好”柳茵急声问道，眼中是浓浓的关切与思念。娄余看着这样的柳茵，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从怀中拿出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晋国三皇女接旨——”
住持大人是一脸迷茫地走出木屋的。她听着屋内传来的阵阵大笑，轻轻关上门，茫然地向院外走去。刚出了院门，面前突然闪出一抹绿影。
住持呼吸一顿，待看清来人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抚了抚胸口，咧嘴道:“你个小赔钱货，可吓死老身喽！”
自从逃婚后就被母上大人这样称呼，碧言翻了个白眼，却没心情像往常一样与之争辩。他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三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回去呗!圣旨都下来了!”住持负着手，又露出迷茫的神情。她喃喃自语道:“三殿下当真是……演戏的行家!当初去街边乞讨，呸，化缘，怎么就没叫上她呢？这得损失了多少银子呦!”
一旁只顾开心的碧言自是没听到住持的低语。他跳着欢呼一声，又觉得声音太高吐了吐舌。他回到原来位置上，守在院墙门口，细细的柳眉笑的弯起来。
若是殿下回京，作为小厮的自己自然也会跟着，到时就能看到化缘姑姑口中说的皇宫，马车，官僚，府邸……那感觉，真真妙极!
说不定到时还能见到众人口中美若天仙的明月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往事如烟随风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