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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烟花三月下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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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月,阿十再次遇到寻久。
正是黄昏日落时分,扬州城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暮色之中。
这天的阿十有些疲惫,说不出什么缘由。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静静地躺在墙角做一回真正的乞丐。
扬州城有一位叫做元翔人的老乞丐,他总是在同一位置乞讨,于是阿十选择躺在他旁边。
阿十在身上翻找了半天,终于翻到了那只入帮时长老发给他的破瓷碗,便往前一摆。随即枕着酒坛子,歪斜着躺下了。
元翔人睁眼看了这年轻的乞丐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却悄悄往旁边挪开稍许。
阿十眯着眼睛假寐,心里却在纠结,为何没有好心人向我的碗里丢铜板儿呢?难道是我看上去太健康了?
这么想着,他从胸口掏出那块云幕遮蒙到眼睛上,这样该像个瞎子了吧,哈哈。
说起这块云幕遮,自从他领会到用心感受外物后,就再也没用过了。毕竟云幕遮的作用就是为了训练丐帮不为表象所惑,保持清明之心呢。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小师妹们的云幕遮还真是没法看,简直就像是包了一层层的纱布,而且还是只包了一只眼睛,看来是没什么大作用嘛。
阿十正想东想西呢,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破碗中多了几块东西。
仔细看去,似乎是小鱼干啊。
是哪位好心人?阿十四处张望,只看到一位戴着黑色兜帽男子的背影,身量看去似乎还有几分熟悉。
是谁呢?莫不是相熟之人?
阿十眯缝着眼睛,捡起一块小鱼干扔到嘴里,咀嚼几下。咂咂嘴,味道似乎不错,有股特别的感觉。
不如明天再来一次吧,这么想着,阿十吃完了所有的小鱼干。
第二天,那人果不其然又来了,给阿十放下几块小鱼干之后便沉默离去。
第三天,依然如此。
阿十早已认出此人便是那日在长安偶遇的西域人。
他默默盘算着,倘若这西域人明日还来,便跟他交个朋友罢。
第四天,西域人给阿十放下小鱼干,抬脚刚要离开,不想却被阿十抱住了小腿。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低头看向阿十。
只见阿十抬头冲他咧嘴一笑,开口道:“少侠,不如多赏在下几块小鱼干?”
“……”
沉默片刻,俯身又放下几块小鱼干,西域人抬脚便想走,奈何阿十抓着他的小腿纹丝不动。
阿十依然笑嘻嘻地望着他,“少侠高义,不如与在下结交一番?”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阿十的目光中却带着坚定。
西域人看着抓住自己小腿的年轻乞丐,内心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暗暗运功,挣开这看似瘦弱却力大无比的乞丐,向城外走去。
阿十快步跟上,当然也没忘记自己那一碗小鱼干还有酒坛子。
年轻的乞丐跟在西域人身后,活像一条小尾巴,而且还是一条喋喋不休的小尾巴。
“少侠,少侠,结交否?”
“……”
“少侠,如何称呼?”
“……”
“西域人!你给大爷站住!”
“……”
“少侠少侠,再赏点小鱼干嘛!”
“……”
阿十真是充分发挥了自己高超的黏人技巧了,但是你确定这不是恶心人的技巧吗?
西域人终于停下脚步,皱眉望着与自己同高的年轻乞丐,“寻久。”他淡淡开口,嗓音微哑。
阿十望进寻久眼中,目光晶亮,“原来是寻少侠。”
“我不姓寻。”寻久面无表情。
“哦,寻酒?”
“嗯。”
“我是高小十,大家都喊我阿十。”阿十咧嘴一笑,这般介绍自己。
“嗯。”
寻久依旧面无表情,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便继续向前走去,似乎是不想再搭理阿十了。
阿十一路跟着寻久到了再来镇。
寻久自顾自地走着,全然没把阿十跟着他这回事放在心上。他回到自己暂居的小屋,摘下兜帽,随意坐在檐下,开始擦拭自己的长刀。
阿十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之中左看右看。
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院落,普通到过于凋敝,凋敝到久无住户。
且不说这些及膝高的杂草,单单那三间小屋看上去就好像要倒下来一般。
阿十心里嘀咕,“这人长得一副贵公子做派,怎的生活如此糟烂。”
寻久生得极好,典型的西域人长相,五官深刻,只是常常面无表情罢了,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其俊美。他有一头卷曲的长发,及其随意的用半截布条束在脑后,倒是别具风流。
寻久依旧面无表情地擦拭长刀,浑然不觉阿十怪异的打量,几缕长发滑落肩头,随着他的动作略有起伏。
年轻的乞丐默默打量了面瘫的西域人良久,终于放弃般地长叹一声,走到西域人身旁坐下,就着小鱼干喝起酒来。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阵阵微风袭来,吹动满院杂草,又有酒香飘散其中,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喵~”细小的猫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阿十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猫正在寻久脚边亲昵地蹭着。
“这……”(啥玩意儿?)
寻久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阿十的话语。
寻久放下正在擦拭的长刀,俯身小心地抱起小猫放到一旁,轻柔地抚摸着小猫,冷漠的面庞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阿十简直要看呆了,“原来这人是会笑的啊……”
寻久拿出小鱼干喂给小猫……
小猫“喵呜喵呜”吃得很香。
阿十呐呐开口:“这猫吃得真精贵……”
“这原就是为它准备的。”
听了这话,阿十心里真是不知是何种滋味,如此美味的小鱼干竟然是猫食?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半块小鱼干,不知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似是看出阿十内心的纠结,寻久淡淡开口:“我自己晒的,味道尚可。”
于是,阿十把剩下的半块小鱼干扔进自己嘴巴里,欢快地继续吃起来。既是自己晒的,那必然是给人吃的。阿十,你这鬼逻辑是从何而来?
如此,阿十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来修葺这院落。
寻久偶尔会搭把手,但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喂猫就是在玩刀。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说阿十与寻久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交流甚少,经常是两人各做各的。
这段时间,阿十每天都会去元翔人那里躺一会儿乞讨。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讨到半个铜板儿。
有时,寻久路过,会给他放几块小鱼干,倒也聊胜于无。
于是人们经常在扬州城看到一个年轻乞丐躺在老乞丐身边。可他又不像是乞丐,着一身干净的衣衫,虽是慵懒地躺在地上,身上却不见半点油污。面貌虽普通,眼睛却极为有神,嘴角也常噙着微笑,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乞丐?
待的时间久了,便也跟元翔人熟悉起来。
有时他兴致上来,还会给阿十比划个一招半式。
元翔人那一套降龙掌法,打得极为漂亮。
阿十坚信,元翔人是个不世出的武林高手。
在扬州与寻久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让阿十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轻松惬意。
寻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阿十就想待在他身边,被一个人的气质所吸引也不过如此罢。
寻久很淡然,这份淡然让阿十欢喜,让他一心想与寻久结交……
阿十曾无数次自问,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像寻久那般淡然。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以为自己可以看透世事,淡然待物。可他心中的执念,在之后的日子里,喧嚣着,让他癫狂……
那日细雨缠绵,冲淡了夏日的燥热。
阿十与寻久坐在檐下喝酒,泥土气息夹杂着酒香,潮湿却又带着些醉意。
寻久递给阿十一布袋小鱼干,对他淡淡道,“明日我便离开,白灰托付给你了。”
“有任务?”
“嗯。”
“好。”
……
长久的静默,徘徊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
阿十端着酒杯再也没喝一口。
寻久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寻久称作白灰的小白猫依然趴在酒坛旁边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