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释》ccequ

3、（三）

　　半夜的时候，我的床突然摇撼起来，室内空间也好像骤然变小，我憋得喘不过气来。睁眼一看，原来这位大哥又发神经呢。

　　他脸色很不好，豆大的汗珠沁满了额头，我希望这不是被我压的，奇怪的是他双手一直紧紧的钳住我，好像又很乐意被我压。我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双腿打战，已经呼吸急促起来。

　　我其实很想起来，他不让。又猛砸他脑袋，他没醒。

　　我服了这头牛了。

　　“放手，放手，你想压死自己啊！”

　　他又受了什么刺激，抱地更紧了，我的鼻子嵌进他胸口，他身上烫地吓人。

　　我费了老劲才抽出一只手来，开始猛顶他的胸口。他闷哼了一声，突然把我的腕子扭住了。

　　又是喀吧一声，我想起了被这位大哥压成两半的那块石头。

　　“喂！”

　　我惊叫起来。

　　他猛然睁眼，血丝暴涨。我瞬间胆寒，如遇罗刹。

　　“哎呦我的妈呀~”

　　我支起胳膊，碰了一下掉在我手腕上的小手掌，它开始无辜地晃东晃西，脱臼了。我疼的一身冷汗，抱着手打滚，滚在行凶者的身上，这家伙竟然还是不肯撒手。

　　我本来应该破口大骂的，可一抬眼瞄到这位的神色，没敢。

　　他瞪着眼睛楞了一会儿，又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腕，我感到很绝望，很风度地开始拳打脚踢。

　　他没理我，又是喀吧一声，我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你什么玩意！什么。。。”

　　好像起作用了，他松开了我的手，奇迹般地，我发现手腕已经还原了，然后忍着疼展了展手指，一切如初。

　　我抱着手腕欣喜了好半天，才又顾得上身边的人，他好像正捂着胸口轻咳。

　　我暗骂一声活该，哪知这位便越咳越厉害，突然撑起上半身，偏头就吐了一大口口水。

　　好大一口，然后我闻见了血腥味。

　　我想起来他说我功夫也不错来着，虽然武功招式什么的毛都记不起来了，可这也没准是我情急之下揍的，我心里平衡了许多。

　　他好像脱了力，瘫在床头看着我发呆。

　　满头是汗，汗珠都顺着眼角往下滚。

　　“喂？”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

　　他也打结巴。

　　“唉，算了，没事。”

　　我突然很心烦。

　　“对不住。。。”

　　“啊？”

　　这家伙良心发现了。

　　“子维，我真是十分地对你不住。”

　　似乎挺真诚，因为他眼角的汗珠淌地更加欢实。

　　“呃。。。好说。。。好说。。。”

　　眼看着壮汉突然哭成小娃娃实在太惊悚了，特别是一个刚才一抬手就把我手腕掰折的壮汉。我想正常人好像这时候应该安慰几句，可我现在再也不敢靠近他了，我决定不再理他。

　　一张小床，各据一边，相对无语。

　　后来他翻过身去，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肩膀一直在抽动着。

　　我们背向而卧，一夜无话。

　　那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到了天明才半梦半醒地眯了一会儿，可惜没多久，又被那只手推醒。我立马警惕地缩了起来，然后看见已经恢复正常的商陵端端正正坐在我面前。

　　我脸色应该极其不善，商陵也发现了，他摊了摊手，“都过去了，跟我回家。”

　　他倒过去的快。

　　“回家？”我一呲牙，很不喜欢他命令的口气。

　　“我家，商家庄。”

　　“哦，我。。。我话说不是苍山派的少侠客么，我家应该住苍山吧。恩，大哥你说的也对，回家，回家好，你回你家，我回我家。”我也摊了摊手。

　　他瞪着我不说话了，然后推着椅子就要走。

　　“诶，大哥大哥，不是，你怎么回家啊？”

　　我想着外面的悬崖峭壁，我觉得他又要发神经了。

　　然后他一把推开了门，阳光洒进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朝阳自言自语。

　　“你是不会想回去的，子维，你早就该走了。”

　　我发傻，因为看到了赫然出现在屋外的两个黑衣壮汉。我觉得我之前称商陵为壮汉是真冤枉他了，这二位才是真壮。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发现我就要被他们挟持了。

　　“二位。。。嘿嘿嘿。。。二位好啊，初次见面。”

　　我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同时开始语无伦次，奇怪的是那二位的表情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我们三个人同时发呆。

　　“没规矩了，还不见过张少侠。”最正常的还是商陵，他现在又正常又威严。

　　那二位猛然惊醒，同时一抱拳，“张少侠！”

　　我顿时觉得屋子震了震，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一把精瘦的排骨，“好，好。。。嘿。。。嘿嘿嘿。。。”

　　商陵似乎满意了，他转向了我，“走吧。”

　　我滚下床，然后看到了屋外停着的轿子，两人抬的宽轿，一样的古朴气派，原来这家伙早就预备好了。

　　我心里一阵碎碎念，再不敢说不了，立马奔向了昨天那一匣子药瓶。

　　“拿这些做什么？”

　　“拿着，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我猛往自己怀里倒，只是觉得自己性命堪虞。

　　他不再管我，被那二位驾着上了抬轿。

　　我收拾停当，也乖乖地跟出了门，昨天被他折腾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你身子不好，也上来吧。”他现在倒是很和蔼，也不知道我这身子不好是被谁弄得。

　　“不用了吧。”我搪塞着，那是个敞篷轿子，位置挺宽敞，应该挤的下两个人，但我实在不想离他太近。

　　“少侠请！”

　　又是两人同时开口，我被震地脑仁发麻，然后被商陵揪着脖子，只手拎了上去。

　　我简直苦笑不得，综合商陵昨天的表现，我怀疑他以前是被我抛弃过，所以情感脆弱，见风就雨。总之如果他是的话，我想我已经找到我抛弃他的原因了，这家伙实在太霸道了，我心里同时开始问候他的祖宗。

　　我挤在他的抬轿上，故意使坏，我压着他的腿，我们出发了。

　　走了一路我才发现他还是又他的道理的，这山路确实颠簸难行，虽然这二位轿夫的手很稳，但一路的陡坡小道还是唬的我一身冷汗，我于是越靠商陵越近，最后就贴在他身上了。

　　他开始满意了，干脆大咧咧的把我给搂了，我似乎又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下去这么麻烦，你上来干嘛？”我都有点不敢看山下的路了。

　　“我不想你被人打扰。”他又装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

　　渐行渐远，我抬头遥望商陵的小屋隐在了层层云海中，真是个避世良所，我相信那里埋藏着许多回忆，属于商陵的，却不再属于我的。

　　快到晌午的时候，山势缓了下来，我挣蹦着从商陵怀里爬了出来。

　　“大哥，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跟你回去了。”我吞吞吐吐的犹豫着。

　　他又开始目光深沉地望着我。

　　“我，我是说，我以后得了空会去看你的。。。”

　　这种说法显然不让他满意，他的目光越发深沉起来。

　　“呃。。。你昨天说的我都记下了，真的。”我拍了拍胸脯，“不过现在，真是抱歉了。。。”

　　我突然跳了起来，卯足了劲，当胸给了他一拳。

　　他反应极快，伸手一挡，位置很对，我想他肯定能把我的腕子抓住，再喀吧一声。当然，如果他现在有力气的话。

　　实际的情况是，他的手瞬间软了。

　　我的拳头正正砸在他胸口上，他顿时萎了下来，然后喉头滚动了一下。

　　我想那是涌出的一口鲜血，被他强咽了下去。其实我昨天就看好了，他胸口有一处剑伤，离心口半寸的距离，很深很长，尚未愈合。

　　我琢磨那一剑刺在我身上我八成就挂了，可惜这位是头牛。

　　我抖了抖手，掌间的药粉迎风而散，那都是我临走时拿的。商陵说的对，我好想什么都忘了，唯独对药理很精通。三种两种混在一起，便有了让人浑身无力的功效，我靠在商陵怀里的时候蹭在了他的前胸后背，他刚才太得意了，大概没发现。

　　抬轿的二位也骤然停住了脚步，面露凶光，我一个激灵一闭眼，纵身一跃，就着我在路上瞅好的地方，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

　　顺坡滚，我还没想死，这是个缓坡，一路上最缓的坡，还生着低矮的灌木。我只是认为这是我逃生的唯一办法，我真心想离这位大哥远点。

　　“小心！”商陵在后面拉我了一把，可惜他现在没力气，我就这样势不可挡地滚了下去，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头。

　　一路披荆斩棘，我把自己滚成了刺猬。

　　眼前黑啊白啊，我撞在了一棵树上，我拼命抱住了树根。

　　“你没事吧？”商陵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有点虚弱还压抑着咳嗽。

　　我心里有点抱歉了，可我现在实在没工夫抱歉。

　　“后。。。那个会有。。。呸。。。有期！”我喊了回去。

　　这时候我其实很想自己潇洒一点，但实际情况是我只能猛吐嘴里的泥巴草根子。

　　我好半天才爬起来，都没敢再回望，一瘸一拐，其实是近乎于屁滚尿流地跑了。我真的很怕抬轿的那二位壮汉再追上来。

　　我后来回忆，当时我要是回头，再看一眼商陵的眼神，十有八九会后悔。可惜我没有，我只是欢欣雀跃地奔向了我以为的自由，带着一身的泥巴和满脸的擦伤。

　　我于是就这么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