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葵》绿绮琼柯

20、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三）

　　这里郑妃苦笑着任牧兰扶起自己，左手抚上小腹，凄恻道:“若无这个孩子，本宫今日会是怎样下场？”

　　牧兰心酸，眼泪直直滑落，蓦地抬头冷笑道:“主子素日宽待下人，对若葵姑娘更是优渥，不料却是养虎为患！”

　　若葵不言，静贵妃道：“本宫在此，不容你一个奴才放肆！你若还懂规矩，就扶你主子回去，好生服侍她把药喝了，不许在这儿多事。”牧兰勉强应了，自与郑妃回去。郑妃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看不见表情。

　　她主仆二人走后，静贵妃也自离去了，这里便只余了南薇、若葵与菀蓉。菀蓉浅笑道：“今日之事于舒嫔，不知是祸，还是福？”南薇抬眼看向她：“还未恭贺懿嫔晋位呢，懿嫔今日表现真让人刮目相看。”菀蓉轻笑：“只要舒嫔记住我这份就好，我不仅是帮你。”语毕，径自去了。

　　若葵紧握住南薇的手：“辛苦小主了。”南薇长舒口气：“万幸，万幸。这着棋虽险，好歹还是下对了。”若葵敛眉：“这一步实在凶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南薇反握住她的手：“与姐姐何干？你不过是将淑妃娘娘的死因告诉了我。不想替皇上生孩子的是我，恨毒了郑姜初的也是我。若非郑氏狠毒践踏，我何至于受这些搓磨？！郑姜初，每每念及这三个字，我都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咳咳…咳…”她说得激动，瞪大了眼，紧掐着床栏的手指微微泛白。若葵沉声道：“今日之事，多亏了懿嫔，否则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可是…我又担心被她拿捏住了把柄，日后难免受制于人。”南薇愣愣半晌，惊惶道：“姐姐，我好怕，日后的路太长了，你说我能走下去吗？”若葵直直地望着她，坚定道：“小主一定可以的。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坦途，奴婢都会誓死陪伴小主。”她二人沉默地对视半晌，南薇眼中已是泪花盈盈。她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又伏在若葵肩头闷声哭了起来。若葵轻轻抚着她的背，微微叹了口气。烛火摇曳，一室明亮。烛泪却是缓缓顺着蜡烛流到了金番莲纹的烛盘上，渐渐堆积凝结。

　　南薇哭了会子，直起身子揉了揉眼，哽咽道：“我也只能靠姐姐了，旁的都靠不住。在这宫里，我只信姐姐。可是，就算前方是坦途，我也害怕…我放不下王爷。只要看见他，或是听人提起，我都克制不住…总有一天会教人瞧出端倪。可是我克制不住，我好想他，好想好想…”若葵听她提起胤翰，心中一跳，不自觉想起那日在凤梧台时胤翰说的话，还有他亲手为自己系披风…不觉脸腮带红，痴痴地想着，南薇唤了几句若葵方才回过神来：“啊…是，小主的担忧有理。只是这种心结，除非自己开解，旁人如何都是有心无力。”

　　南薇长叹口气：“罢了，我好累，想要睡了。姐姐别走，就在这儿歇下，咱们并头躺着，如同从前一般。”若葵轻声应了。只是二人各怀心事，如何入眠？偏二人心上又只为同一人烦忧，不敢声张，也不曾辗转，只假作睡着。到了三更天，方才相继入梦。

　　第二日，若葵早早起身，不敢惊醒南薇，拉着绿芙叮嘱了两句后，蹑手蹑脚地回了两仪殿。适逢皇帝起床，便捧了紫檀木漱盂进内伺候洗漱。想来胤翎昨夜也不曾好眠，眼圈青黑，面色憔悴。他见了若葵，勉强笑道：“你来了，舒嫔昨夜睡得好么？”若葵低头道：“受了惊吓，又伤心，哭了许久，下半夜才睡了，也睡不安稳。”胤翎不言，由宫人侍候着穿衣。等到梳头时，他忽然向若葵道：“你来替朕束发罢。”若葵一惊，愣愣道：“奴婢从未做过，手生，怕是做不好呢…”胤翎看她慌乱的样子倒觉得好笑，又向一个名唤瑟瑟的宫人道：“那么你来罢。你是朕这儿的掌事宫女，今后若葵就由你调教了，好生教她该做的事。”瑟瑟应了，自来替胤翎梳头，用赤金龙纹束发冠盘上。胤翎又吃了半盏莲子银耳羹并几块红豆芋艿糕，便去了太极殿上朝。

　　这里若葵只跟着大宫女瑟瑟习礼。待得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胤翎已下了朝，二人便开始准备茶水。瑟瑟笑道：“也不知夏明湖的荷花几时才开？倒是想着上年荷露煮的茶了。”若葵笑道：“还未入夏，姐姐就这样心急？这时也有的花开，不拘用旁的什么花露煮茶也就罢了。”瑟瑟摇头道：“你不知道，咱们陛下口味刁钻着呢，听张公公说这还是从前淑妃在时陛下的喜好，倒一直留到了现在。”若葵心中一动，微笑道：“姐姐，今日准备了什么茶？我好去备茶点的。”瑟瑟朝廊下努嘴道：“那小风炉上的水，想必已经滚开了。你用那套素绘白梅纹的紫砂茶具去冲一壶君山银针。我早起吩咐了明心预备着柿霜软糖和果酱金糕，她马上会送来。”若葵应了，打开那紫檀小立柜，用小银勺取了少许君山银针，滚水过了，盛在紫砂壶里收味。明心从外头进来，将手里捧盒打开，端出内里几碟小食，笑道：“除了瑟瑟姐姐吩咐的，还有这一盏奶白枣宝是惠妃娘娘方才着人送来的，姐姐记得告诉皇上一声。”

　　若葵应了，将茶点都摆在山水小几上。不多时，听见外头传来女子笑语声：“皇上还未回殿吗？倒是我来得早了。”抬眼望时，见是宁嫔进来，忙福身行礼。宁嫔走近，看见小几上摆好了茶点，轻蔑一笑，扬声道：“这些都撤下，换上我带来的。”她的侍女画屏、画扇应了，便端过提盒上来。若葵笑劝道：“宁嫔小主，这…恐怕不方便呢。”宁嫔蹙眉，上下打量她两眼，冷笑道：“本小主是皇上枕边人，自然更懂得皇上的口味喜好。区区贱婢，敢忤逆本小主的命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