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惜》步轻歌

1、第一章

　　天下纷乱无主，各路兵起。适时有江南商贾之子赵与义雄心壮志，欲争天下。遂广聚良才，大斥钱财，厉兵秣马。数年之后，方击败各路豪杰，一统中原，于旧都燕京建国称帝，国号为赵，年号大统。
　　大统元年，高祖赵帝颁布一系列法令，恢复农商，广开恩科，大纳官吏，天下始定。同年，高祖感念众老臣与帝共征江山，且有从龙之功，大肆封赏。谋士周良羽封宰相，宋氏一门战功累累，赐公爵，子嗣递降世袭。而叶家功高震主，高祖实为忌惮，奈何除之不能，于是封叶家家主叶璟为异姓青海王，封地青海，并责令叶氏一族迁去青海，无旨令不得回燕京。
　　大统十八年，帝崩。依遗诏传位于次子，史称赵文帝，改年号为天佑。
　　青海苦寒，天佑年间，经叶氏族人建设，逐渐繁华。因临近边境，青海自养军队，名为青海军。青海军兵力强悍，多次击退蛮人侵略，赵文帝嘉奖之，然心下更为忌惮。天佑二十一年，赵文帝下旨以陪伴太子太后为名令叶家孙辈长子长女入燕京常住，实则为质。
　　又过了几年，赵文帝之子即位，改年号为天顺。新皇目光短浅，骄奢淫逸，亲近小人，疏远贤臣。奸臣干预朝政，紊乱朝纲，赵国衰败之迹初现。
　　天顺三年，帝欲纳叶家长女叶临惜为妃，遭拒。帝恼羞成怒，连下三道圣旨斥责青海叶氏有不臣之心，欲行谋逆之事，判全族死罪。
　　叶氏愤而反抗，宣布青海独立，正式反赵。叶家长子长女在亲信帮助下逃出燕京。
　　皇帝以宋国公后人宋珣为将，领兵五万，攻打青海。
　　战争一触即发。

　　青海王府。
　　青海王的王爵延续三代，而后降爵世袭，这一代的青海王正是叶临霄与叶临惜的父亲叶天。当初叶璟育有三子，幼子叶星生来体弱，在青海没呆一年就因这寒冷的气候而死去，于是叶家主族仅剩下叶天叶海两兄弟及其子孙。
　　而今，叶临霄与叶临惜刚从燕京返回青海，还未休息，叶天叶海就齐聚王府的前厅等待他们，毕竟如今重要的是让他们分析当前燕京局势，虽然他们在燕京有探子每月传来情报，但怎么也不及他们身处燕京更能把握情势，而且叶天也存了考校他们的意思。
　　叶临霄幼年入燕京，虽贵为王府世子，但燕京遍地是贵人，更何况人人尽知他实为质子，太子对他并不亲近，皇帝也漠视他被人欺负，初至燕京时他的处境便颇为艰难，于是逐渐养成他早熟敏感的心智和淡定沉稳的性格。而叶临惜幼时虽在太后身边，但太后并不十分照顾她，而且后宫阴私，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后来出宫与哥哥叶临霄住之后，即位的新皇又对她表现出不小的兴趣，给她惹来不少麻烦。她从小被哥哥教导长大，性格倒也随了叶临霄的果决沉稳，讨厌一般女子的作态。两人在燕京十数年，相互扶持，罕见的没有长歪，反而学到了不少，尤其是叶临霄随太子入学，谋略布局样样拔尖，分析起形势十分清晰。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都尽量长话短说。
　　“新皇即位后，对妻族李氏十分倚仗，尤其重用国舅李启德。赵文帝自诩英明一世，然而到底是功业无成，还选了这么个人辅佐他那无才的太子。李启德待新皇颇为谄媚，新皇在他怂恿下没有继续任用周良羽之子周韶宁为相，而是任命了他为宰相。新皇即位后，大事皆由李启德处理，任凭李启德把持了朝政，不过三年，朝廷就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文臣周家已然没落，良才有倒是有，但多不肯依附李启德，因此不得重用。而武臣宋家行事低调，不管朝中纷乱。如今宋家虽然还掌兵权，但是军费苛刻，连购买军需的钱都没有，再加上缺少操练，难挡大敌。而且皇帝也并不信任宋家，此次令宋珣出兵，必定会安插人监视他，至于人选么，必然是李启德的亲信，宋珣要把握军权并不容易。至于宋珣……的确为难得的将才……”
　　叶临霄面色淡然，然而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不满，叶天叶海看出端倪，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问。叶临惜此时接过话头：“宋珣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且他性格不骄不躁，耐心极好，若是正面遇上，必为大敌。不过宋氏与李家不和，此次的监军是李家走狗，行事上必定会妨碍于他，再有我青海气候冷寒，难以适应，大军贸然前来难以适应，即便是宋珣，五万大军也是难以拿下青海的。”
　　叶临惜神色坦荡，尤其讲到宋珣时不露半分异色，叶临霄看了看她，却是轻哼一声，道：“宋珣极为忠心，冷心冷性，我青海精兵都是同袍兄弟，战场上又不容多一份折损，若他拼了那五万兵卒性命，难保不会两败俱伤。”
　　“不，他不会这样做，”叶临惜舒展了眉头，却是出奇的笃定，“他们宋氏一门尤其看重手中将士，不会轻易折损士兵姓名，即便是监军要求，他也不会这样做。”
　　叶天点了点头，却没有对他们的话语作出任何评论，只是扬了扬眉，舒缓了语气道：“我看你们飞马赶回，十分疲累，不如先行去沐浴休息一下。我们在青海这么多年，家底不薄，五万兵力又如何，我们会让他们知道青海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话中隐现铁马金戈的凌厉之气，这是让他们安心。
　　叶临霄叶临惜二人齐齐点了点头，叶天唤了婢女带他们去他们的居所。
　　两人走出前厅，走过花廊，绕过湖景，一路静默。
　　及到了叶临惜住的惜颜楼，叶临霄却是也停下了脚步，让婢女在远处等着，这才问道：“你同宋珣还有联系吧？你们今后必然没有任何可能，干脆再也不要联系了，省得你日后伤心。当初皇帝逼迫你的时候他未曾站出来说半句话，你就不应再对他抱有半分信心了！更何况现在我们与他是敌人，我们与他必有兵戎相见的一天。日后无人逼迫你，你可以为他守身如玉，可他呢？迟早会娶一个名门闺秀，届时你又该如何？当断其断，不如就此分开。”
　　叶临惜似是极为认真地听着，可是眼帘低垂，不肯看叶临霄的脸。
　　叶临霄与她最为亲近，又是他一手将她带大，怎么会不知她对于某些事的倔强性格？他更知对于这件事，她心中肯定存有犹豫。他不再强硬的逼她，只是握住她的肩，让她抬起头，看进她的眼里去，柔声劝着：“你是我的亲生妹妹，是我在这世上最最珍视的人，我怎么会害你？我知你与宋珣感情深厚，可经过这些事你还能如从前那样对待他吗？当初新皇在他面前欲轻薄你，他却无甚反应，你心中难道就无失望？人人都道宋珣绝世无双，我却后悔当初引你与他相识，空得这伤心一场。你一贯果断，你也早已通晓你们之间再无可能，只是你放不下他。可你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听哥的话，不要再和他联系了，好吗？”
　　沉默了片刻，叶临惜才缓缓露出了个微笑，缓慢而坚决的道：“我明白哥哥的苦心，我以后不会再和他又半分来往了。”
　　叶临霄这才满意，脸上也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他理了理她的鬓发，这才放开她，让她回去好好休息，自己转身走了。

　　叶临惜在燕京就没有让人服侍的习惯，惜颜楼是她幼年曾住过的，这么多年叶天都只是让人打扫，从未改变什么，还能有些印象，于是她让婢女放好洗澡水和衣服，就把她们遣出去了。待沐浴完，让她们送来了一大盘生肉，就让她们出了她住的屋子。自己坐到了书桌前，拿起笔来蘸了蘸墨，提笔便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两行字。
　　“与君就此诀别，日后山高水长，不愿再见。”
　　写完看着这张纸许久，终究又提笔写下了落款：叶临惜。
　　然后以一声哨声召唤来了一只厉眸墨羽的老鹰来，这只鹰是宋珣的爱宠，平时却是跟随着她，以便联系他。
　　叶临惜把纸卷起塞进老鹰爪上的竹筒里，然后拿过那盘肉一片片的喂它。
　　肉都喂完后，却又怔住了片刻，随即放开老鹰，任其飞走。
　　她静坐片刻，只觉身心疲倦，干脆点了檀香上榻和衣而眠，让自己陷入沉沉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