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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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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有如鸦羽的衣摆缓缓显露,其上与谢飞白衣饰完全相同的刺绣纹路反射着淡淡的月光,来人眉目清瘦锋利,挂着些微嘲讽的笑容,他哼了一声,道了一句师兄。
谢飞白却忽然放软了语气,他用近乎是轻柔的声调低声道:“阿羽,为什么。”
程青羽并不装傻,言语之间像是有一把把剜人血肉的刀:“你不可能留他一辈子。”
谢飞白眨了眨眼,语气中竟有些天真的迷惑:“为什么?”
程青羽一时语塞,一对浓黑的眉蹙起,但很快他便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会冒着让他傻了的风险瞒他一辈子,你明知这药有多凶险。”
“阿羽,你不懂。”谢飞白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坐在院中石凳上:“我与明砂朝夕相处三年,每天我都在想这件事。
“我怕啊,我怕他一旦醒来,便会与我决裂。
“这种心情,如同孤身过峡谷,前见猛虎而后有豺狼。阿羽,我到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左右为难。”
“你与我说这些没用。”程青羽毫不客气的说,“我用的药我自己知道,现在还不减分量,就是下毒害他。”
谢飞白半晌不语,许久才缓缓道:“我原本打算无论如何,到九月底便停药。”
“你倒还真狠得下心。”程青羽冷冷道,“师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他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随手扔给谢飞白,脚下漆黑墨鸟一闪人已跃过坊墙,竟是不顾宵禁要连夜赶回万花谷。
谢飞白捏了纸包在院中默默坐了很久,手指反复打开纸包又合住,程青羽最后那句话说的极狠,连谢飞白这等心性坚定从不听人劝言之人都为之一震,他望了望漆黑的屋内,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叹了口气将之塞回了袖中。
解决了此间事情,谢飞白揉了揉太阳穴,他还有事没解决。手指习惯性的摸上腰间判官笔的吊坠,内力通行经脉一周天,做完检查之后他束起了长发,丰厚浓腴的发束有手腕粗细,他用一支末端沁着些红色的白玉簪将之缓缓绾好,这支本来有些女气的饰物在耳边反射出些微的月光,映着他锋利如刀的淡眉,一丝温润和软不见,扑面是如割的杀气。
这种神情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在谢飞白的脸上了,这是杀人的前兆。
绾好头发后长长的袖子也被细细的带子扎紧在手腕上,衣摆被紧紧束在腰间,做完这一切之后,那种萦绕在他身上的,万花弟子特有的优雅而疏离的气场完全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严谨有如唐门杀手一般的诡秘特质,最后活动了一下关节,谢飞白再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陆明砂沉睡的室内,展开轻功跃上坊墙,如一滴浓墨融进了夜色之中。
贴墙窜行的黑衣人行动间轻捷迅速,足尖一点便沿着墙面窜出数丈,丝毫不像万花所授轻功,江湖上能做到这般轻巧的轻功唯有唐门,巡夜的守卫揉了揉眼睛,他仿佛看到一个黑影掠了过去,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他皱着眉头看了片刻,拍了拍前面同僚的肩膀,视线转开的一瞬又是一个深蓝近黑的身影飘忽而过,同僚转过头来,两人交谈片刻,都忽略了紧随着那深蓝影子之后的,另一道一晃眼间有金属光芒闪耀的黑色身影。
谢飞白转进坊内,宅子中的人大多已经睡得很沉,只除了某个心怀鬼胎之人,正借着一盏极微弱的灯火收拾行囊,万花弟子用内力震断了门闸,在那人来得及惊叫之前并指如刀狠狠切在了那人脖颈之后。倒下的男人脸上有一块极丑陋的伤疤,像是被什么烧坏了一般,谢飞白冷笑一声,伸手将那块疤揭了下来,其下一个细细的罪字迹宛然,他随手将那东西放在火上烧了,提着男人衣领出了门,轻功一纵便翻出了坊墙,其外正是水沟,谢飞白在那人人中之上狠狠一掐,男人迷迷糊糊的醒来,夜色中辨不出面前之人,只哆哆嗦嗦的求饶道:
“大侠……大侠饶命……”
“李长山,莫非你以为我留你性命,是因为杀不了你?”
李长山听出了谢飞白的声音,本来还有三分是装的惊恐顿时变作十分,扑通一声跪下来拼命扇自己耳光,寂静夜晚中声音传得极远。
“你不用想把守卫吸引过来,你死之前他们不会来。”谢飞白冷冷道,“李公子神通广大,你表妹对你倒真是死心塌地。”
“大……大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马上就回乡,离阿婉远远的,真的,再也不来见她了,求大侠饶我一命,求大侠饶我一命。”李长山惊恐地扯住了谢飞白的胳膊慌乱的说到,谢飞白毫不动容,淡淡道:“说这么多不过让你死个明白,李长山,有什么不满,对阎王说去吧。”说完他再不迟疑,一脚将锦衣青年踩倒,李长山不管不顾的嘶喊起来:
“阿婉不会不顾我的!你杀了我你也得偿命!”
“我想……你舅父舅母恐怕连你的尸体,都不会仔细找的。”谢飞白冷冷说完,附身掐住还在胡乱嘶喊的青年喉咙,手指渐渐加力,李长山脸上浮现出窒息的青色,眼看就要断气了。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机关上弦的声音,轻微到如果不是谢飞白听了近十五年这个声音绝对分辨不出来它和风声的程度。
接着机关的主人便垂着一根极细的绳索溜到了谢飞白身后,他惊讶的“咦”了一声,先是道了句:“嗯?这么浅?”后接了句:“飞白,你也没睡啊?”说完他也不停留,收了绳索顺着排水沟匆匆离去。
谢飞白被他这么一惊一乍觉出了一丝不对,右手运了内力打入,李长山的脸迅速变得紫胀,连五官也辨认不出来,他将一动不动的男人踢进旁边排水道中,也不再看他被冲到了哪里,沿着唐翰跑走的路追了下去。
他不过刚刚离开片刻,头顶上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相撞的声音,明教弟子掀开兜帽蹲下来看了看唐翰方才用钩子抓过的地面,露出了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望了望排水沟,还是忍着满心的不情愿纵身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