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花明花）沙上流霜》落珠语

79、第 79 章

　　世居神山，昆仑弟子对每年想要进入寻宝的人早已司空见惯，不过饶是如此，却从来没见过封山前进去，封山后还能活蹦乱跳出来的。谢飞白与程青羽低声商量了几句，便把热泉之事告知了昆仑弟子，一是两派薄有交情，二是程青羽也算半是蒙昆仑派搭救，虽然热泉乃是洛静漪发现，想来她也可以理解。
　　得知这一消息的昆仑弟子自然是激动万分，热情地留他们多住几天，程青羽也觉得谢飞白这一身伤病不宜立刻长途跋涉，便应了，唐翰事务繁多，不过是放心不下谢飞白才来的，如今见人能吃能走，已经马不停蹄告辞离去，走之前凑到陆明辰跟前想偷袭人家，被明教弟子眼皮都不抬地一拳打在左眼上，只好悻悻地戴上了独当一面跑了。
　　陆明辰在路上问清了维亚里脑中创伤的情况，又详细问了南柯果的用法，维亚里听着依旧是浑浑噩噩，直到陆明辰转过脸来道：“如此，陆明辰谢过二位，江湖有缘再见罢。”
　　两名万花弟子正打算随着引路的昆仑弟子去客房，听见陆明辰如此说，都站住脚转过身来。程青羽脸上神色丝毫不动，只抱拳为礼，说了几句客套话。谢飞白则点点头，眼神在维亚里脸上停留了片刻，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眼神之中不再有当年在万花谷之时的温柔眷恋，也不再有后来在龙门荒漠之时的纠结难舍，清明透彻，坦荡从容，若维亚里认识四年之前的谢飞白，他会觉得这四年来风平浪静，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谢飞白随即望向陆明辰，也抱拳道：“此去一别，山高水长，两位……善自珍重。”
　　他的语气也平静而收敛，让本来以为这场告别又会是个难解之局的陆明辰反而有些吃惊，两个万花弟子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尤其是谢飞白，语气之中倒像是还有半分若有若无的解脱释怀。反观维亚里，听了陆明辰一句“有缘再见”之后，一双眼睛立刻锁在了谢飞白身上，眉间微微蹙着，唇则略略张开，倒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到谢飞白说出“善自珍重”，他的瞳孔才猛地一缩，表情骤然显得真实而痛苦，可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回礼都忘记了。
　　谢飞白再没有多话，干净利落地转身，可还没迈出一步就忽然被从后面窜过来的兔兔猛然撞到腿上，一下不防，险些跪倒在地，幸好被程青羽及时接住，还没来得及站稳，兔兔便跳进他怀里撒泼打滚似的又叫又闹，还揪他头发，舔他下颌，呜呜咽咽的，倒像是有千万分不舍。
　　谢飞白一时竟也有一丝伤感，他在兔兔的下巴处顺毛撸了几下，低声道：“不然……就与我回万花谷好不好？”
　　程青羽听见这句话转过一眼来，见低着头的万花弟子眼角有一丝极细微的薄红一现而逝，心中叹道：这又是何必呢？想着想着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见几步外的维亚里显然也听清了这句话，本就白皙又因着饥寒而失色的面孔更白了一层，几乎透出一分可怜来，那碧绿的瞳孔里似乎流露出一点点迫切，脚下微动又似乎想要靠前。然而他不仅未曾追上来，反而倒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陆明辰身后去了。
　　谢飞白将兔狲安抚得差不多了，毛团子抽抽搭搭地又蹭了蹭他的脸颊，爬到他肩头上，谢飞白拍了拍它，继续往前走去，才走了两步忽觉肩膀一轻，兔兔终究还是跳了下去，奔到维亚里脚边盘成一团，只露出一双委委屈屈的眼睛，朝谢飞白轻轻叫着。
　　万花弟子顿了一顿，终究未曾停步，几下转过一个角落，黑袍长裾带起一点点细微的雪尘，很快便不见踪迹了。
　　程青羽随在他身后几步，前方引路的昆仑弟子显然是什么也没觉察，仍旧喋喋不休地扯些有的没的，谢飞白有问有答，倒是一派宾主和乐。待两人进了客房，程青羽这才低声道：“装完了没？”
　　年长些的万花弟子偏了偏头，仿佛显出些多年不见的少年天真，挑眉道：“装什么？”
　　“你说装什么，这么大年纪了，有意思吗？”
　　谢飞白叹了口气，靠在床边揉了揉额角，道：“这么大年纪，你倒不说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有一次装装傻？看那么明白好玩吗？心里装那么多事不累吗？你也不怕眉头皱多了，坏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你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也是老天爷没长眼。”
　　程青羽坐下开始写药方，谢飞白凑过来看了一眼，无奈道：“公报私仇？你就不能开点不那么恶心的药？”
　　“你能，来，笔给你，你自己来。”程青羽没好气道，笔下却没停，又道：“我已经跟谷主和书圣说过了，卸掉你一切职务，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养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那谷中防务谁来管？”
　　“怎么，万花谷离了你还不行了？一走大半年，谷中防务要是等你，早给人踏平了。”
　　谢飞白语塞，一时羞愧难当，低声道：“回去我自己向谷主和师尊请罪。”
　　“请个屁，你放过谷主和书圣吧，少在他们跟前碍眼，他们还舒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