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不随风》雪景重萱

35、重蹈覆辙

　　第三十五章

　　夏寻风双手抱胸，眼眸犀利得犹如嗜血的狼，床上平躺的人闭着眼眉头紧蹙，明显是吸入过多迷药的样子，看着身边几个高大威猛的手下不时偷瞄的目光，脸色越来越黑，骤然开骂：“几个蠢货！我让你们把人带过来，他妈的不是叫你们把他绑着回来！”

　　“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可是，夏先生，光天化日的这位……呃，这位不配合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

　　“还狡辩？！全他妈给老子消失！滚蛋！”夏寻风狠狠往离他最近的手下的腿部踢了一脚，边上几个二话不说拉起被踹得直叫唤的倒霉鬼乖乖滚了出去。

　　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本来以为叶行竟然愿意见他还挺高兴，没想到是这样的状况。

　　夏寻风站在床头，一动不动。

　　这样安静得只剩下浅浅呼吸的叶行，没有攻击性，不会对他歇斯底里的喊叫，不会用世上最饱含厌恶的眼神看他。

　　身体不由自主的走向前，俯视这安静的面容，指尖还未触摸到脸颊的肌肤，纤长卷翘的睫毛先颤了颤。

　　叶行只觉得全瘫软，眼皮像是被灌了重铅，勉强睁开都要花些功夫，四下阳光从各方的窗户间透进，视线越发模糊。

　　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最不想看到的脸，夏寻风侧坐在一旁，两人距离很近，被夏寻风几乎是以一种端详的神情看着。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挣了几下也无果，身上每一寸骨头都软绵绵的，根本用不上力。

　　“迷药，等药效过去就会好，我扶你起来好不好？”夏寻风便顺势要揽过叶行的肩膀。

　　叶行身子一歪躲了过去，离夏寻风远了一点，他眼睛死死瞪着，就像一只不容他人侵犯领地的小野兽，全身包裹着会伤人的蒺藜。

　　“别……别碰我……你……你给我走开……走开……”

　　“叶行，非得这样不可？”扑到个空，伸出的手还僵在那里，分明没有半点恶意，“你要是生气那我道歉，可是我只是想见见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把我当敌人那样看待？”

　　“……我……我想怎样？夏寻风……你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在我面前不用装得那么像……”

　　“叶行，你真非要惹我发火了是不是？！”

　　不带火药意味的四目相对，僵持半会儿叶行先移走了目光。

　　夏寻风无奈，叶行已经躲到床的边缘。

　　“你别这样，我向你道歉，不该这么对你，我也不想你难受。”

　　这时的夏寻风卸下锋芒，还有点讨好的意思，可叶行却不吃这一套。

　　“不想我难受……我……我看着你就……难受……”气息微喘，叶行恨透了现在这具不受控制的身体，太大意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掉进去就可能出不来的陷阱，两年前他逃了出来，两年后难道依然是殊途同归吗？

　　夏寻风的眼眸在叶行身上来回游移，原本还有些许暖意的注视慢慢冷下来。

　　“看着我就难受？”夏寻风不留痕迹笑了笑，仿佛在自嘲刚才的示弱，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现在你人在我这里，我想让你多难受就能多难受，多几眼又怎么样？”

　　话一出，叶行闭上眼不再理他，这是两人相处时最坏的情况，不吵不闹，甚至当你这个人不存在。

　　夏寻风止不住的叹气，绕过床尾来到最接近叶行的位置单膝跪下，抚摸着那有着细碎刘海的前额。

　　也只有你能让我这样了。

　　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叶行当真就是克星。

　　手掌下的脸颊散发着淡淡体温，明明离得如此近，但还是相隔那么遥远，遥远得就算可以触到碰到，依然无济于事。

　　这样也挺好，无数次想过能将他囚禁起来，每每类似的欲望生成，压抑下来也会十分痛苦。

　　夏寻风能感觉出叶行在微微发抖，眼睫不安颤动着，丝毫没有接受这原本是温柔的举动，反而像是在被无情的伤害。

　　两人的关系也许只能是这样。

　　两年前曾试着放手处于崩溃边缘的叶行自由，可到头来他依旧做不到。

　　时间的流逝一遍遍告诉他他做不到。

　　既然无法放手，哪怕是用强制手段，也要让叶行接受。

　　没有再耗下去的耐心。

　　想彻底拥有这个人。

　　不可能堵住这贪婪的源头，因为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

　　噔噔——

　　门框被敲了几下，夏寻风回头看见站在门外的人，他立刻做了噤声的动作，从床边走向门口，叶行听闻也睁开眼，目光随着夏寻风的背影移去，敲门的那个人他认识，叫单文，一直都跟着夏寻风，算是夏寻风比较贴身的助手。

　　夏寻风示意单文到外面去，把房门拉好后压低声线，“怎么回事？”

　　单文生得白白净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还是在校的大学生，他清楚现在打搅夏寻风是不对的，但确实是有不得不做的原因，他推推镜框，“夏先生你忘了，今天小少爷从学校回来，前几天答应要去接他的……”

　　确实，今天为了叶行把这事给忘得干净，夏寻风捏着鼻梁，“苏意现在在哪儿。”

　　“司机已经把小少爷接回老宅了，但是少爷很生气，摔了老爷子的几个古董碟，还说……还说夏先生不回去就要放火烧屋子。”

　　“靠，小疯子！”

　　“那夏先生你看？”

　　对慕容苏意的任性恼怒归恼怒，但毕竟是食言在先，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必须回去一趟，放火这种事情那孩子也不是做不出来。

　　想起叶行，夏寻风斟酌片刻，对单文下了命令，“我会尽快回来，你看住叶行，他不准出这间屋子更不能离开这里，明白？”

　　“夏先生放心。”

　　屋里的叶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对话，不知道那两人说了什么，然而没有人再进来过，夏寻风也许是有事离开了。

　　多多少少舒了口气。

　　睁着眼，头顶的天花板花纹繁复得犹如迷宫，这间屋子叶行太熟悉。两年前夏寻风送给他的牢笼，现在稀里糊涂的又被关了起来，连想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大概囚犯就要有囚犯的样子，叶行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无止尽的出神，至少夏寻风让他在这个空间内是自由的，嘴里的干渴感火烧火燎越发不能忽视，床上爬起来发现屋里除了那一柜的酒就没有其他能够解渴的东西，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迷药的药效消失大半，只有四肢依旧酸痛，没有别的办法，叶行想着还是求助吧，囚犯也是有人权的。

　　手还没摸到门锁，那门居然有预感似的先开了。

　　叶行望着单文，单文也看着叶行，两两相望片刻，叶行哑着嗓子做喝水的动作，“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单文推推镜框，点点头，“不如吃点东西？”

　　白白胖胖的奶黄包，晶莹剔透的虾饺，随着蒸腾的热气带出阵阵香味，配着几碟精致的凉菜，碗里艇仔粥的温度刚刚好，吃到嘴里不烫也不凉。

　　“夏先生让厨房特意准备，说你最爱吃——”

　　坐一旁的单文戛然而止，习惯性的扶一把眼镜，两年过去，单文还是老样子，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连掩饰尴尬的动作都没变。

　　叶行继续喝粥，对于那一半的话不是太感兴趣，夏寻风估计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事，单文却说漏了嘴。

　　“夏寻风怎么安排我都没意见，我也不会做让你们为难的事。”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叶行抹抹嘴角。

　　单文替两人面前摆放的白瓷杯里续好茶，茗香四溢，如果不考虑处境，叶行会觉得自己是来这里做客的。

　　“其实夏先生对你真不错啊，你不考虑……”

　　“我跟他没可能。”

　　“哎，你俩但凡一个人不这么别扭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样吧。”

　　“他有他的问题我也有我的问题。”叶行含一口茶放下茶杯，“对了，怎么没见到张扬？他不是一向夏寻凤在哪儿就跟到哪儿的吗？”

　　单文托起下巴，看着叶行，“扬哥早就没有跟着夏先生做事了，你离开这里之后夏先生每次看到他就想起你，觉得心烦，恰好扬哥也想出去拼一下，夏先生就没留他。”

　　“你也不用太在意，扬哥走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他只是对你对夏先生都很愧疚，如果不是他，你和夏先生不会认识，你后来也不会……呃……”单文顿了顿。把目光移到窗外，“从这里跳下去。”

　　自杀，叶行曾经愚蠢到在夏寻风面前寻死，如今天这样有着明媚阳光的冬季，连影薇的葬礼伴随着两位老人的悲泣显得妖异而扭曲，呈现在叶行眼里的景象光怪陆离一点儿都不真实，他没有送连影薇走完最后一程的资格，只能远远观望。

　　叶行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精神已经不能称之为正常了。

　　下意识用手抚着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那段记忆在脑内残留的痕迹不甚清晰，可这些交错的刀疤却是最好的凭证。

　　“不说这个，你替我找几本书来，好打发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