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不随风》雪景重萱

29、天下大乱发神经

　　“你们几个放开老子！他妈的要造反了？！小心老子把你们剁了去喂狗！”

　　夏寻凤被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从花店里给架了出来，那几个汉子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好对付，可对着在闹酒疯的夏寻风还是小心谨慎怕冒犯的模样，其中一个正拽着夏寻凤胳膊的男人好声好气的劝道：“夏先生喝醉了，就快点跟我们回去吧，小少爷可担心您了！”

　　“都给我死远点！”夏寻凤哪是会听劝的，耳边一直被唧唧歪歪的吵得心烦，他抬起手臂就给旁边某个倒霉鬼脸上揍一拳，酒劲上来扯起嗓子就大骂：“几个他妈的坏老子好事，没看到……我有事吗？？？”

　　“是是是。”围在夏寻风周围的跟班们连连陪笑，又害怕又着急，只好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不是小少爷让我们一定要带您回去，小少爷的话我们可不敢不听！”

　　“连一个小屁孩都哄不住都是吃干饭的啊？！”夏寻风赶苍蝇似的将那几只抓着自己的手挥开，刚才和叶行聊天聊得好好的，妈的就被这几个祸害搅黄了，他摇摇晃晃的指着面前的一群人，舌尖有点打结，“告诉你们，我跟他叙叙旧，别扰了我的兴致，立即马上给我消失！”

　　“这……”跟班们更是不知所措得汗如雨下，这夏寻风哪是在叙旧，分明是想把那叶行生吞活剥了，“夏先生别为难咱们，你的话小少爷的话我们都得听！”

　　“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废物？”夏寻风极不耐烦的掏掏耳朵又骂几句娘，他打了个响指，“行，你们要当看门狗就好好的当，都在门口给我站好了，谁要敢进来我打谁满地找牙——”

　　“叫你们带个人回去怎么还这么慢？”

　　几乎是在同时远处传来一位少年的声音，虽然外面依旧是停电状态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只听声就能肯定那人是谁，夏寻风的手下们都如释重负的歇了一口气，小少爷来得真是时候。

　　少年黑发黑眼，十七八岁的年纪，体型修长纤细，面容清隽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他几步来到夏寻风面前，那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打量一圈，还没等在场的人有所反应，少年突然出手朝夏寻风的腹部狠狠一击，夏寻风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下，喝了酒反应力迟钝不少，腹部的绞痛让他当场跪倒在地。

　　“我操，慕容苏意你他妈的吃错药了是不是？”刚才挨的这一拳可是实打实的，夏寻风难耐的抬起头怒视黑发少年，酒意不醒也得醒了。

　　慕容苏意傲慢的抬起下颌，拍了拍手掌也不看被打得脸部扭曲的夏寻风，扫视一遍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糙汉们，“多难的事？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我再动手？”

　　整个慕容家也只有这位小少爷敢这么对夏寻风，跟班们手忙脚乱的扶起地上的夏寻风，好不容易连拖带拉将人绑着走了，这途中夏寻风还不停的满口咒骂，那几个手下也心惊胆战，就说帮小少爷找夏寻风不是什么好差事，都是会吃人的主，一个不小心两边都要挨罪受。

　　慕容苏意眼看夏寻风被一群人带了回去，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他回过头望着那间隐没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声息的花店，纤长的手指渐渐握成拳头，卷翘的眼睫微微闪动，眼神中隐隐藏着冰霜，大概定了半分钟，这位黑发少年才移步离开，一转身便看到身后站了一个面生的男人。

　　祁永恒是几分钟前来到这里的，从夏寻风被那一群人带出来开始，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变压器坏掉的关系，这一带地区突发性大面积断电，月光暗淡的夏夜，看到的事物都裹上一层神秘的压抑。

　　夏寻风这个人祁永恒在一些场合中见过几次，而眼前的少年不用多考虑也能知道就是慕容家老爷子的宝贝独孙慕容苏意，黑发少年对祁永恒的出现略显吃惊，不想竟会有人在这种场合还选择留下来观望，不过这也不是慕容苏意想关心的事情，他将目光从祁永恒身上移开，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

　　等慕容苏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祁永恒抬头看着眼前的花店，没有灯光的屋子站在外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祁永恒踏着阶梯来到门口礼节性的敲敲门框，过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里面人的半点回应。

　　犹豫了片刻，祁永恒迈步跨进花店里，可防不及的一个还盛着清水的金属花筒瞬间就从里面点的方向砸过来，直接掉在脚边炸开水花，顿时裤脚就被浸湿了一大片，这还只是个开始，更多砸东西扔东西的声响越来越大，祁永恒习惯了黑夜里的视线才发觉这个本来规整的花店此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水渍残花败叶在地面上随处可见，满目狼藉。

　　“给我滚！别来找我！”

　　“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你把我当什么了？高兴了不高兴了都来惹我……”

　　“我还躲不起吗？你喜欢我什么了？！知不知道我想杀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再杀了自己！！！”

　　叶行失控的吼叫伴着各种破坏行为发出的巨响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听不真切，祁永恒的眉间越皱越紧，冒着会被误伤的危险寻着叶行的方向急步找去，现目前是要阻止叶行这实实在在的疯狂举动。

　　“叶行，冷静点！”祁永恒准确的在黑暗中拉住了叶行的手臂，夺走对方手中还想往墙面砸的物体，沉声道：“是我，他已经走了！”

　　叶行身体一震，侧过头就望见祁永恒那张沉静中夹着焦灼的神情，顿时愣了几秒，之后是愈加强烈的惶恐，他不想让祁永恒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那太难看了。

　　祁永恒被叶行徒然推得倒退几步，脚下的积水使得地面变得很湿滑，差点没站稳，只见叶行像身上染了瘟疫想要回避人群的病人一样迅速朝花店的更深处躲去，但活动空间实在小得可怜，再怎么隐藏也根本不可能让祁永恒看不见，叶行绝望的坐倒在墙角将自己牢牢的缩成一团，头深深埋于双臂间，就像战战兢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刑罚的囚犯。

　　祁永恒定了定神，慢慢靠近叶行身边，走进才看清叶行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撕破了好几处，裸露的手臂也看得出有淤青的痕迹，想象得出是被夏寻风怎么粗暴的对待过,他弯下腰本想安慰的拍拍对方的背部，马上意识到现在不管怎样的动作都会让叶行十分排斥，于是只好收回停在半空的右手。

　　“叶行，你这么看重这个店，怎么可以砸了呢？”

　　语气没有责备也不是可怜，祁永恒用一种最平常的方式说着这些，而叶行依旧颤巍巍的蜷成一团，就是这种时候心中那可笑的自尊心还在作怪，他不怕出丑，却惟独不敢面对祁永恒，甚至他祈祷着现在出现的不是祁永恒该多好。

　　不可否认，夏寻风的出现扰乱了他，原以为对夏寻风存在的只有恨，然而他低估了自己对夏寻风那还残留的情愫，这该死的悸动在时隔两年之后还依旧存在着，并没有因为连影薇的去世消失，这样的感情是罪恶的更是不被允许，他能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可最不该爱的就是夏寻风。

　　很难界定连影薇的死是因为叶行本身还是叶行对夏寻风产生的感情，一直以来叶行将一切的罪恶揽到自己身上，他需要将这样的感情与罪恶的惩罚化为等号，这样一来心里的歉疚多多少少会得到告解。

　　不管怎样的自我暗示催眠，终究还是走的错路。

　　就连夏寻风小小的触碰对于叶行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一边恶心着这个人的亲近一边又期待得到更多，人到底可以贪心到什么程度，在自我唾弃的同时也依然拒绝不掉这个充满诱惑的毒药。

　　叶行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能不能……不要管我？我讨厌……自己，讨厌这样的自己……”尽管试图要极可能的平静，话到嘴边也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哽咽。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你我好歹认识一场，我不会放着你不管。”

　　虽然祁永恒说得不轻不重，叶行听在心里却更加的有犯罪感。

　　“我和夏寻风……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种最肮脏最让人不齿的关系……我把自己卖给他，给他玩弄……这还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很贱是不是？”

　　“没有的事，不要这么讲自己。”

　　“哈哈哈哈……连影薇其实不会死的，医生说……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了……骨髓匹配程度很高，只要做了手术……慢慢的就能恢复……哈哈哈，还想着等好了带她去想去的地方，我欠了她这么多都没来得及还……”

　　始终没有再看祁永恒的勇气，叶行执拗的自我束缚着，最脆弱的一面让别人看在眼里，可笑之极，被人活生生的揭露出了不可告人的隐秘那般难受。

　　“你说……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活着，有什么意义……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都失去了……”叶行轻声低喃，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人存在。

　　“你——”祁永恒也只叹气摇头，他起身俯视面前正在自暴自弃的人，“真要如此轻视自己？怎么不想想还有在乎你的人。”

　　在乎我的人？

　　叶行一愣，想起前不久还答应陈落阳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话，现在这样叫做好好照顾自己？他因为夏寻风辜负了连影薇，难道还要因为夏寻风再食言于陈落阳？他确实一无所有了，但他还有个无论怎么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弟弟，这还不能当成要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对不起……”叶行缓缓抬起头，当前环境里其实也看不清祁永恒的表情，可叶行总觉得从刚才的话语中能读到一丝淡淡的失望，这次任性过了火，切切实实就该被臭骂一通，而祁永恒非但没有骂他还一直在抚慰他，换做别人早被当神经病对待了。

　　“不必道歉，你也有自己的苦衷。”祁永恒依然温言如旧，他弯下腰向朝叶行伸出了手，“起来吧，坐地上会着凉。”

　　叶行踟蹰了一段时间，在黑夜里好像也能从这简单的关怀里感受到祁永恒对人的温柔，这样的人就这么闯入了生命里，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谢。”叶行握住祁永恒的手，如本人一样温暖而有力，在起身的过程中不留神扯到了手臂上一些被夏寻风不知轻重掐出来的伤，疼得叶行倒抽冷气。

　　祁永恒看叶行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的样子，不由得又开始皱眉，叶行感觉到祁永恒沉默着像是要说什么，他努力分辨着那张稳重而不失亲和的面孔，心里不禁被愧疚填满，“好像认识我之后你就总是皱着眉头，我就是个大麻烦吧……”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事实，叶行知道天下哪来跟自己一样爱惹是生非的人呢？祁永恒的耐心恐怕也到极限了。

　　“嗯，知道自己不让人省心就好。”祁永恒的笑大概也有无奈的意思。

　　这时外面一声轻响，花店里的白炽灯“嘣”的恢复明亮，突然的光线让他们都用手遮住了眼睛，隔了好久才适应过来。

　　“这个电怎么说停就停说来就来……真是的……”叶行嘀咕几句，他移开手环顾花店四周，今天这么一闹，损失简直不能用惨重去形容，也许是重新能看见东西的关系，叶行没勇气直视祁永恒，刚才一系列的胡作非为，简直神经病发挥到了极致。

　　“我……呃，先收拾收拾……”

　　叶行逃命的跑到花店的另一个角落开始捡地上的杂物，手臂上的伤一动就会疼，他一边龇牙咧嘴的疼得叫唤就是不肯停下来，怕面对祁永恒时候尴尬。

　　而祁永恒在旁看了会儿，也忍不住笑了笑，这个样子的叶行多多少少算是回神了。

　　“要不要我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