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清欢无别事》Sakahi

15、ⅩⅣ

　　来人并没有想到不二会这么快开门，呆呆站在门口。
　　不二想着自己半夜回来本来就容易打扰到邻居，所以没有开灯，屋内屋外一样只靠月亮充当照明，借着月光不二发现敲门的人居然是幸村，身上带着明显的酒气。
　　“你喝酒了？”不二边说边把幸村让进家里，刚关上门幸村就抱着他靠在门上。“。。幸村？”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那天早上不二买了早点回到办公室发生的一幕，只不过这次的拥抱更用力，不二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费力抽出手拍了拍幸村的肩想要让他松开一点，对方却无动于衷，刚想开玩笑说自己这回是真的要窒息，幸村手臂放松了些，但并没有放开怀里的人。
　　“我不想再放手了。”幸村侧脸贴着不二的耳朵轻轻摩挲，醉了酒的声音像歌剧里男主角低沉又痛苦的独白。
　　不二被幸村的亲近吓了一跳，久违的亲昵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并不觉得反感。
　　“我啊，不想再让你离开了。”幸村对上不二的眼睛，温柔地笑了笑，“第六天，你终于肯回来了。”
　　所以说，幸村每天都来？不二眨了眨眼，紧抿着嘴巴。
　　“我大概也能体会到，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感觉了呢。”幸村的笑眼之中沾染了潋滟水光，使得笑容看上去钻心的疼。
　　你也同样体会过我的感受吗？幸村。每次想到你的时候，那种像是沉到海里挣扎着却浮不到水面，像是又咸又涩的海水呛进肺里难受到流眼泪都成了奢侈的感受，你也体会过吗？
　　月亮照进门上方墙上的通窗在地上投出一块光亮，不二苦笑着继续保持安静。他现在已经不想期待幸村来这里的目的了，只等着幸村酒醒了之后离开，不过显然幸村并没有这么打算。
　　“我很自私，也很任性。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没有解释却以为你会懂我的意思，住院的时候听到你说要跟橘去书店明明希望你留下却不说出来，跟美惠交往、毕业出国又跑回来订婚，又说喜欢你然后解除了婚约，我就是这样一个混蛋。”幸村眼睛不像不二印象中喝醉的人该有的浑浊，反而一片清明。“为了离开这样一个让你伤心到宁可不声不响地消失也不愿再见一面的混蛋，你打算要把出国这件事，瞒到什么时候呢？”
　　不二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想也不敢期待的幸村来这里的目的就这么被光明正大地被说了出来。
　　“我只是喝多了，但是很清醒。”
　　“接到你的短信之后我打听到了你现在的住址，我每天都来你每天都不在。知道你要出国的时候我甚至想好只要你告诉我你要去的国家我就算辞职也会跟过去，但是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你甚至不愿意再见到我。”幸村的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无声渗进他的衬衫里，却重重砸在不二心上。
　　“我知道你今天就要去医院见你们的院长，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放开你。”
　　不二伸手擦去幸村脸上的泪痕，轻轻开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没有做好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准备。”
　　因为我不确定你知道这件事之后，是挽留还是继续放手。
　　幸村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孤单了这么久。”
　　孤单到，再也不肯把自己的心意像那天晚上在河边一样直接让我知道。
　　“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啊，不二。”
　　这句迟到了近十年的告白，让不二想起了田中医生的那句话。
　　也许你等的人也同样在等呢？
　　不二终于回抱住幸村的肩膀，幸村愣了一下，尔后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不二揉进身体里一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用一辈子作为对你这么多年的孤单作为赔礼的话，能原谅我吗？”
　　还来得及吗？
　　“现在这样说的话，会不会有些晚？”不二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幸村有些僵硬。“幸村不想说出口的时候放着我不管，说出来之后又想我会原谅。”
　　幸村自嘲地笑了笑，不二说的没错啊，果然是自己想的太简单，这么多年的痛苦怎么可能仅仅凭自己几句话就可以无视。刚想开口，不二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以后幸村还要负责做饭才可以。”
　　答案显而易见。
　　“谢谢你，不二。谢谢你答应跟我在一起。”
　　通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泛白的天空。柔软明亮的阳光随着爬出地平线的朝阳一点一点溢到客厅，直至把门边相拥的两人染上温润的橙黄。
　　就在两个人温存的时候房间里传来幸村最喜欢的布拉四号(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不二笑着说要去接电话，幸村有些木讷地被不二抓住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高中的时候幸村无意间提起过自己喜欢这首曲子，不二说自己的手机铃声碰巧就是布拉四号，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有换。
　　“是，今天会去医院。”幸村还站在门口，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不二脸上浅浅的笑。“大概会让院长失望吧？希望不到时候会挨骂才好。是，吃过早饭就会过去，到时候见。”挂掉电话不二装作自言自语的样子说想吃鸡蛋烧然后「不经意」地被门口的人听到，幸村勾了勾嘴角洗脸漱口之后进了厨房，不二刷着牙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幸村做饭。舒舒服服洗了把脸，不二心满意足地坐下吃着鸡蛋烧，幸村坐在旁边喝着米糊。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享受着以前想都没有想过、以后会天天上演的场景。

　　幸村把车开到医院目送不二进了大门之后返回银行，这几天心不在焉累积下来的工作可要好好补上才行。
　　“虽说医院会尊重医生个人意愿，但是毕竟这么好的机会，真的要放弃吗？”院长推了推眼镜，如果幸村在场一定会觉得院长神似美惠父亲。
　　“是，已经决定好了。”不二笑眯眯地开口，“我也知道院长对我一直都很留意，本来是想借着这次进修来回报您的照顾，但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只能辜负您的好意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是说你们有想法还是说你们任性呢？”院长见不二语气坚决也不多说什么，“下个月的升职考核要好好表现，神经外科以后的大小事务你要慢慢学着能够独当一面啊。”
　　“是，谢谢院长。”
　　不二满怀诚意鞠了一躬离开办公室，院长看着空白的申请表笑着摇摇头。
　　“就是因为年轻，才可以任性呢，年轻真好啊。”

　　“院长这么容易就放你回来了？”田中医生悠闲地靠在不二的椅子上示意不二给他泡茶，“不像他啊，还以为你能被唠叨上几个小时呢。”
　　“那可真是要让田中失望了呢。”不二此时腹黑技能全开，拉开抽屉拿茶包的同时拎出一小袋诡异的糊状物，接过田中的杯子一股脑倒了进去，像往常一样倒满热水递了回去。“昨天新买的消暑茶，闻着比较冲鼻但是尝起来味道很好。”
　　田中并没有怀疑不二说的话，这茶闻上去的确很诡异，吹了吹气潇洒地喝下一大口。
　　想当初幸村喝下芥末拿铁的时候还勉强可以坐到面不改色，但想让快被又热又辣的芥末热茶折腾成死尸的田中保持一贯风度的话就棘手一些。
　　“咳。。。不二，芥末也能消暑？”田中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抹着眼泪，靠在椅背上恨不得离茶杯八丈远。
　　“芥末发汗，难道田中不觉得出汗之后很凉快吗？”不二依旧笑得六宫粉黛无颜色，“让幸村知道我要出国和租的房子的地址，还真是辛苦田中了呢，中午一起出去吃顿饭怎么样？”
　　“还是不了，咳。。。我以后还是自己泡茶自己吃饭好了。”田中只觉得鼻腔里像是被弹药轰过，每次呼吸都伴随着热辣辣的通畅感。
　　“那还真是可惜呐。”不二递过去一杯凉水，“这回没加芥末。”
　　田中先是伸出舌尖舔了舔，确认无毒无芥末之后放心灌了下去。
　　“说真的，你跟幸村和好没有？”
　　“我都用最喜欢的芥末来招待田中了，你猜呢？”
　　“那就好啊。”果然如不二所说，田中觉得现在周身很是凉快。
　　只不过有着这种口味偏好的美人，大概也只有幸村消受得了吧？

　　两个人确立了关系之后倒也没什么变化，幸村仍然风雨不误午餐晚餐变着花样送到医院，不二也跟着季节变化让幸村从自己这里带走熏香草茶之类的小玩意儿，一切如旧。
　　非要说变化的话大概是护士们的窃窃私语里反应出来的或惋惜或兴奋—
　　“啊咧最近田中医生中午都没有来食堂呢。”
　　“难道是因为不二医生跟美男确定交往所以田中医生害怕触景生情所以回办公室吃饭了？”
　　“啊啦好可惜呢本来以为能再看一阵子田中医生跟美男争夺不二医生的场景呢。”
　　“诶大家已经默认不二医生是0属性了吗？美男也很漂亮啊为什么不会被认为是0咧？”
　　“身高的话算是证据之一吧，虽然两个人都很漂亮但是还是不二医生更有「腹黑温柔人妻受」既视感呢。”
　　“嗯嗯说的是啊，美男跟不二医生一比就是「温和美貌忠犬攻」啦。”
　　“难道没人发现这样一来我们又可以无责任YY田中医生了吗？话说我经常看到中别医生跟田中医生一起下班哦。”
　　“就是楼下内科的中别医生？听说是很严谨的人呢，跟田中医生这种性格真是般配啊。”
　　一群大小护士八卦了好久，得出了很久之前就敲定的让一干待嫁女哀己不幸怒己不争的结论—
　　果然，好男人都是gay啊岂可修！
　　科室的副主任医师出国之后不二暂时接替了这个位置，除了平时的查房值班换诊的工作之外还要作为助手参加手术以及检查科室医护的值班情况。工作变得繁重起来，有时幸村需要在食堂等上好一阵不二才出现，匆匆扒几口饭又跑回楼上。
　　幸村隐约知道不二选择神经外科这样一个高压科室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自己，以不二的个性铁定不会听自己的劝申请调到儿科或者骨科这类比较轻松的科室，眼看不二这么个工作状态早晚得把胃病逼回来，幸村决定让不二搬到自己这里来住。
　　晚饭的时候幸村便提了这个想法，“我租的房子在医院跟银行中间地段，旁边就是超市，很方便。”
　　“我在医院附近也有租房子啊，不用这么麻烦的。”
　　“这段时间这么忙都没有吃早饭吧？”幸村慢悠悠地替不二剥着虾，“住在一起的话我至少能看着不二吃饭，还是说你想再病一次住院扔下这么多工作给实习医师？”
　　不二十分自然的张嘴接下幸村递过来的虾仁，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自己的房子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不二简单收拾了一下跟房东退了房就搬到了幸村那里，进门之后不二又叹了口气。
　　享乐奢侈害死人啊。
　　其实房子不是很大，只是一个人住的话九十多平方有些空旷而已，装修并不铺张但是布局很讲究，一室一厅一卫加上一间书房，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放了几盆花草，墙漆及家具的选择很有幸村的风格。
　　一室一厅啊，不二环顾一周，整个家里只有一张床，自己睡哪里？
　　“一起睡的话会不习惯？”幸村把不二的洗漱用品放到卫生间，衣服挂进衣柜，收拾妥当之后发现不二对着房间出神。
　　“也不是。”不二笑了笑，要睡在一起了呢。“终于有在交往的感觉了呢。”
　　不二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却听的幸村一阵心疼。从背后轻轻抱着不二最近瘦了快一圈的身体，温温柔柔地吻着不二的耳朵。
　　“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嗯，我知道啊。”不二轻轻开口，笑的满足。
　　真的在一起了呢，幸村。
　　每周唯一的一天休息日在搬家中过了大半，下午田中打来电话说要来幸村这里蹭饭吃，美其名曰庆祝一下乔(tong)迁(ju)之喜。
　　“中别医生也会来。”不二冲完澡套上T恤对着正在擦头发的幸村笑了笑，“不是有吹风机？”
　　幸村不说话，只是笑着继续擦头。不二走到卫生间打开柜子拿出吹风机，试了试几个档然后让幸村坐到小凳上，伸手把幸村手里的毛巾搭在架子上开始给他吹头发。
　　中档的噪音不会很大，但是说话的话还是会听不清。不二右手拿着吹风机，左手轻轻抓起幸村湿漉漉的头发再一缕缕松开。幸村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手臂从不二T恤下面伸进去抚摸着不二沐浴过后温凉细腻的皮肤。
　　“呀。。”不二颤了一下关掉开关，打掉幸村在自己腰身作祟的手，“吓我一跳。”
　　头发吹的差不多，幸村站起来拔掉插头把不二压在卫生间镶着瓷砖的墙上。虽然是夏天，不二穿着T恤也能感觉背后传来的冰凉，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却跟幸村贴的更紧。
　　“还要下去买菜呢，别闹。”不二脸上泛着红，伸手就要推开幸村。
　　幸村就势握住不二伸出来的手，另一只手把不二手里的吹风机放在置物台之后揽住对方的腰，低头温柔吻着不二的嘴唇。
　　不二无奈却也甜蜜地张开嘴，幸村舌尖灵巧地撩拨着不二的牙齿，跟不二柔软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从不二略带凉意的口腔吻到幸村灼人的牙关之内。两个人闭着眼睛专注于这个悠长亲密的深吻，直到不二快喘不过气呼吸开始急促时幸村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在不二把舌头伸回去的时候还不忘合上牙齿轻轻刮磨着不二舌面。
　　“走吧，买菜去。”幸村满意地揉了揉不二头发出了卫生间，后者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确定脸色恢复正常才跟了出去。
　　两个人只在超市逛了一圈，购物车里几乎就装满了东西，结账的时候幸村顺手从货架上拿了几只小盒子和一个小瓶子的组合装，新来的收银员是个年轻的毕业生，红着脸看了看一脸淡定幸村和后面毫不知情的不二，连忙低头噼里啪啦地打着价格。
　　从超市出来不二终于注意到了幸村手里的袋子里面可疑的组合装，于是随意地拿出来看了看。
　　然后又飞快地放了回去。
　　「杜蕾×爱侣感应润滑啫喱+凸点/极薄/果味避孕套组合装」
　　幸村大手一捞把身后的人带到旁边，在不二耳后低声问道，“是害羞了？”
　　不二只回了一个怨念至极的笑容。

　　虽然电话里听到中别在一旁说不用太麻烦，但是田中挂掉电话前「无意间」提到想吃牛肉火锅，便也顾不得夏天吃火锅会上火这种事了。不二负责火锅和凉菜，幸村负责正菜和主食，两个人到家之后便扎进厨房忙活起来。
　　反正田中要吃的话单独给他自己支个砂锅好了，不吃到流鼻血绝不放过他。不二边找砂锅和电磁炉边想着。
　　新鲜的鳕场蟹取下蟹腿，敲掉外壳之后把里面的蟹腿肉放进搅拌机打成蟹茸，蟹身放进大碗倒进加了盐的清酒腌制，蟹茸打入蛋清搅成糊放上调料和琼脂，蒸锅里添上足够的水蒸屉上铺好纱布，下面一层放上入味的蟹身，上面一层放上定好形状的蟹茸糊，开火盖上锅盖；平底砂锅烧热之后均匀涂上一层牛油，切成薄片的牛肉平铺在锅底，撒上一层白砂糖再淋上酱油和腌蟹剩下的清酒，洗干净的魔芋丝香菇冬笋和处理好的烤豆腐圆白菜蒿子杆按比例依次摆进去，加水小火闷煮；鲥鱼、星鳗和猪五花切片涂上辣萝卜泥和柠檬汁下锅慢煎，竹节虾开背挑出虾线塞上芥末或者麻酱放进烤箱，柿子椒从五分之一处切开掏出瓤，扇贝和秋鲑鱼放油快炒之后舀进柿子椒盖上切掉的部分；现成的藕段在孔里填上醪糟罐头里的糯米，淋上微波炉加热的桂花甜醋汁，大米糙米加水煮成稀粥，米粒开始变大时洒上枸杞干白菊花和雪梨丁，水减少到刚刚没过米一指左右关火。
　　不二和幸村一前一后把菜端上桌，刚收拾好厨房洗完手脱了围裙门铃就响了起来，不二看着表发现两个人这顿晚饭鼓捣了一个多小时。
　　如果吃不完这些菜的话就直接倒进田中嘴里怎么样？真是个好主意呢^_^。
　　大概是听到不二的心声，田中一进门就大喊好香好饿好想吃饭，中别不好意思地问了洗手间在哪里然后揪着田中的衣领一起去洗手，幸村榨了四杯西瓜汁放在各自的位置上，不二打了鸡蛋在砂锅里。
　　洗干净手田中几步窜到客厅落座，不二看到他的样子确认了「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这句话。，要知道以前的田中可是相当注重举止的人。
　　“这是什么？”田中指了指漂着生鸡蛋的砂锅。
　　“牛肉火锅啊，”不二递给他一只勺子，“正宗的日本火锅哦。”
　　“这两个呢？”
　　“蒸醉蟹，蛋白蟹糕。”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呢？”
　　“左边是煎的海鲜和肉，右边是辣烤竹节虾，这是椒罐扇贝炒秋鲑，这是桂花糯米藕。”
　　“你们两个真的不考虑改行开餐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