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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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兔子先生死了。
漂亮的红眼睛失去了光泽，柔顺的皮毛凌乱，□□涸的血迹铺满。
兔子先生死了。
山谷内阳光明媚，鲜花招摇，糖果堆砌的房子在一边散发着暖洋洋的甜香。
黑发的孩子蹲下身抚摸兔子先生的耳朵，从上到下，又折返回去，将僵硬的耳朵抚摸得柔软又温暖，仿佛兔子先生还活着时一样。
他用小铲子一点一点地挖着坑，在山谷内最高的山丘上，他将兔子先生扔进坑中，金色的眼中带着笑。
兔子先生的身上仍然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西装，如同人类般的手脚无力地弯折着，美丽的能够灵活弹奏的手指也后折成诡异的模样。
他哼着曲调轻快的歌，将一层又一层的泥土铲到兔子先生的身上，直到坑被填平，又在松软的泥土上移来鲜花。
兔子先生在地下沉眠，那是阳光所无法到达的地方，雪白皮毛的兔子先生将永远与黑暗为伴，无法合拢的双眼将永远直视那片黑暗。
二
黑色头发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唱着歌，他绕着兔子先生的埋骨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回到糖果屋中换下身上沾满了血迹与泥土的衣服。
兔子先生死了，兔子先生还活着。
他哈哈大笑起来，在衣服上点了火，轻快地离开了屋子。
升腾而起的火焰冒着黑烟冲出山谷，食物被烤焦的糊味钻进了他的鼻子。
他着迷地看了很久，火色倒映在金色的眼中。
兔子先生死了，兔子先生还活着。
雪白皮毛的兔子先生站在烈火中面向他，属于兔子的毛茸茸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极为绅士的微笑。
最终，那影像渐渐变成黑烟消失在天上。
三
猫在前方跑，老鼠在后面追。
猫拼命地跑着，老鼠拼命的追着。
黑发金眼的少年踩住猫的尾巴，笑得眉眼弯弯的脸上满是不谙世事般的纯真。
老鼠跳到猫的身上撕咬猫的喉咙，猫凄惨地叫着，鲜血流下来，汇成一汪略显粘稠的水洼。老鼠从喉咙的破洞钻进猫的身体，细长的尾巴在外愉快地甩动着。
少年抬起鞋底走远了，一边蹦跳着一边哼唱轻快的歌。
他向前方看了看，而后对空无一人的角落张开手臂做出拥抱的姿态，亲昵又依赖，面上甜腻地笑起来。
他看见了兔子先生。
像这些年来许多次看到的兔子先生一样。
四
天上出现了四个太阳和五个月亮，太阳透出漂亮的红光，月亮是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布景板上中扭曲着流动的五颜六色。
少年坐在树顶上，身边有柔软的风，眼前是形状奇特的湖泊，像是握不住笔的谁信手画了个歪曲的圆，将天上的色彩攫住了。
而这一切落入那对金色的瞳孔中，颠倒错乱的世界里，隐隐飘来糖果的香气。
少年将手指曲起放入口中，抵在齿间，而后像是咬糖果一半开心而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他的目光满存依恋，而神情天真无邪。
兔子先生正在看着他，他正与兔子先生对视，光是知道这一点，已让他愉快万分。
——你在哪里呀，我想和你说话呀。
少年舔舐着指间缠绵的血液，从树顶一跃而下，很快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水中。
五
辛德瑞拉丢失了水晶鞋，邂逅了王子。
少年捧着精心打造的水晶鞋，摔碎在兔子先生脚下。
玻璃鞋透明又坚硬，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处迸溅的碎片穿过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遇到墙壁的阻碍，反弹到了他的身上。
兔子先生笑着，兔子先生仍然笑着，他做出拥抱的姿态，绅士又嘲弄地笑着。
少年将成箱的水晶鞋一个接一个摔碎，感受着碎片嵌入身体的痛苦与快乐，他也在笑着。
辛德瑞拉拿回了丢失的水晶鞋，少年跪坐在满地透明间，捧起泛着红色的碎屑，淡淡地，那上面有着淡淡的光，像极了兔子先生的双眸。
少年笑得更加甜美，他缓缓地，缓缓地俯下头，用脸颊贴在掌心。
珍视地，爱惜地，少年用水晶鞋换来了兔子先生的眼睛。
六
兔子先生离他那么近，触手可及，也遥不可及。
七
黑发的少年躺在云上，他的世界一片洁白，看上去却又如此光怪陆离。
兔子先生就在那洁白的角落里，一身整洁的黑西装映衬着雪白的皮毛，像是少年的黑发与云朵般，相对着。
——你在这里，我在这里。
——所以，谁在这里？谁在那里？
少年阖上双眼睡着了，笑容安详又狡黠，像是做了个成功的恶作剧。
八
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地狱？
少年打着呵欠从安眠中醒来时，样子懵懂，目光干净。
他对兔子先生说了早安，然后与兔子先生合弹了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
兔子先生做好的胡萝卜派温热甜美，柔腻的口感融化在唇齿间，少年的目色潋滟。
他拿起用来切派的刀向兔子先生挥了下去，他拿起脚边的锤子砸了下去，他拿起手边的剪子剪了下去，留下破败的人形。
兔子先生死了，兔子先生还活着。
少年依偎在余温中，胡萝卜派的香味愈发甜蜜起来。
九
兔子先生抱住了少年，那怀抱如此温暖。
少年枕在兔子先生的肩头，透过垂下的长耳，没有焦距的视线中，四个太阳与五个月亮挂在赤红的天空上，下方湖水宛如深渊。
被火焰焚烧的糖果屋留下残骸，艳丽的鲜花在灰烬中徐徐绽开。
兔子先生抱着他，兔子先生坐在鲜花间，挖开了自己的墓穴。
雪白皮毛的兔子先生眨眼间化成了飞散开的灰。
少年反手抱住腐烂的兔子先生，挂在雪白骨头上的变质的肉间，在压力中挤出浓稠的粘液，连着神经的漂亮的红色的眼球迫不及待冲出眼眶，轻盈调皮地荡着秋千。
兔子先生露出了绅士的笑容，淡淡的，美好的。
少年与腐烂的兔子先生共舞，绕着那空荡的墓穴，在这错乱的世界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唱着歌，肆意地舒展躯体，望着兔子先生身上甩脱的烂肉哈哈大笑。
热烈的火焰燃了起来，如同璀璨庆典。
十
兔子先生死了，兔子先生还活着。
少年还活着，少年死了。
——Fin.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