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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章 佛光初显 ...

  •   待到若苏去了,边上的香蒲赶紧翻个白眼,反问道:“姐姐心疼了?在这个家里,这种事儿也算稀奇?你那是不知道?你又不是观世音菩萨,自己尚且过得有上顿没下顿呢,还有工夫替别人操心?哦,现在她们想起咱们了,当初大鱼大肉绫罗绸缎的时候,怎不见夹给你一筷子、扯半尺布给你?人哪,别光看眼前,活着的时候,多积德没坏处……”

      “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们儿。她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说你跟她一个后来的计较什么?再说了,我也不单单是为她难过。”叶氏满面焦苦,“苏苏过年就该说亲了。她二舅眼看着奔二十了,到现在亲事还没个影子,想想嫁过来又要伺候男人,又要伺候公爹,还要伺候个没用的大伯,谁家愿意跟?他又是叶家的独苗,你说,我不愁?这些事儿我不打算,你替我打算?”

      “要着急,也就是二舅这头。苏苏这边你怕什么?就凭她那个周正模样,凭那一手好针线,随便扒拉扒拉,就能找个比咱们强几倍的好人家。真要咱入宫做什么夫人女官,不说咱有没有这个底气,首先姐姐你就不愿意,是吧?”

      香蒲倒是很乐天。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叶氏的某块心病,她忽地就拉长了脸,语气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凭它什么深宫内院,但凡我在世一天,谁都别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香蒲吓了一跳,左右瞅着她的脸色:“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知道你一向瞧不上那些大户人家,也是,财大气粗就容易仗势欺人,把人不当人看。不过,这跟苏苏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星星,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

      “她们敢!看我不撕了她!”

      叶氏咬牙切齿半天,终于道出了原委。

      原来,早上去老宅请安的时候,给她听说了一件堪称是隐秘的大事。

      五姑奶奶想把冯恬送进世子府做婢女去。

      “好好的闺女,非要送去给人家当丫头、当小妾,一个二个的,不以为耻,还都乐得什么似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香蒲咬着手指头呆了一会儿:“敢情是真事儿?”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自从五姑奶奶回来,一个传闻就跟着传开了,说五姑奶奶要收人,收年轻漂亮又机灵且身家干净的姑娘,准备培养了来做管家。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反正下头的丫头婆子全都闻风而动了。

      在大家眼里,济南城显然比合欢镇更有吸引力。

      人都喜欢往高处走不是!

      “冯姑娘呢?愿意么?”

      在香蒲看来,能去济南且又是世子府,这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当婢女也好,将来凭本事做王世子的侧室也好,都是足以矜夸一方的光荣。

      说句良心话,这就是她老了,要是赶冯恬那样的身份和年纪,她也一百个愿意跟着五姑奶奶走。

      她不能理解,一直以来叶家姐姐何以会对大富大贵之家那般敌视?

      难道不是因为嫉妒?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

      叶氏气咻咻道:“没听说吗?全都安排好了。冯家那头都已经来口信了,一百二十个愿意。多不过月底,济南那边就有专人来领。王世子大婚是下月二十二,用人就在那前后。”

      香蒲咬了一会儿手指头,酸溜溜道:“好啊。这要是成了,一家子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合欢镇怕是都装不下了呢。”

      叶氏默了片刻,恨声道:“好?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丢尽了。这跟卖闺女有什么不一样?你说!”

      “当然不一样。卖的钱能一样多?”香蒲振振有词。

      “一个下作的奴才,既然跑了,就一辈子别回来了,也省得一家子跟着丢脸。得了三分颜色,又是婆子又是丫头地,便要回来显摆。当老的假装睁眼瞎,以为别人也都是瞎子,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走出合欢镇的了。这次索性连孙辈都弄去一起当奴才了。我活了这把岁数,真是长了见识了,看看这家风,好,真好!”

      香蒲扁扁嘴,各种羡慕嫉妒恨:“就是!什么管家?管再多庄子,也还是个奴才命。为了那点东西,连子孙的前程都不顾了。”

      “前程?你看看眼皮子下面,倒是一方大户呢,家里可有点读书人的气息?”

      香蒲挑眉:“怎么没有?不是有芹二爷吗?那可是要中举做大官的材料呢。全家人跟供财神爷一样地供着,要是考不出个名堂,换我,还不得臊死!”

      “中举不中举,终究赏钱要不到咱门上。”叶氏从炕头上拉过围裙围上,回头叮嘱道,“这些话,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别管。”

      “我脑袋被门夹了吗,坏人好事?活腻了吧。好歹我也是老太太一手tiao教出来的,连这点眼力劲儿也没有?”

      给当成孩子一般训导的香蒲,忿忿不平。

      “难说。”叶氏讥诮道,“养个孩子傻三年,你这都傻了多少年了?你自己不知道?”

      香蒲瞪大眼睛:“我傻?爷都说我聪明着呢。”

      “你跟谁比不好,跟他比?半斤八两,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叶氏一边说着,一边朝窗外努努嘴。

      香蒲会意,小脚溜轻,屋里屋外查看了一圈,回来摇摇头:“姐姐听差了,不是那风车篓子。”

      她喜欢给人取外号,随时取、随时丢,全然不萦心怀。“风车篓子”指的是若萤,说她就跟风地里的篓子,跑得飞快、撵都撵不上。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养的。”叶氏不禁皱皱眉头,“你说她老这样子,也不是办法……”

      香蒲不以为然道:“我觉得挺好。她要真有那个本事,能看到咱们都看不到的东西,改天我领她上街摆摊,专门替人看相赚钱去……”

      “你敢!”不等她说完,即遭到叶氏的喝止,“别人说她怪就罢了,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咱管不了。你怎么也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是不是?”

      一个能看阴阳的人,还算是个正常的人么?一个不正常的人,谁还敢亲近?

      这个名声要是传出去,将来谁家愿意娶个“神婆”做媳妇儿?

      香蒲倒顾不上考虑这些,她的关注点自来有些另类:“照姐姐这么说,是真相信她能看见些‘那个’了?”

      叶氏便给将了一下:“不然呢?你说她像是在说谎吗?为什么说谎?没理由的。这么大孩子,你也见过不少,都是说过就忘。哪像她!你仔细想想,她平日里虽说话不多,可每次开口,哪有虚言?你再仔细想想,赶她那么大的孩子,哪有那么沉稳老练的?”

      尤其是关于钟若英撞邪那件事,说得她心里发毛、竟不敢怀疑。

      小孩子阳气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不算稀奇,只是这种事儿能不能别出在自己家、自己的孩子身上?

      她接受不了别人用异常的眼神看待三房。

      “姐姐打算怎么办?亲自问问她?”

      这是香蒲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叶氏摇头:“她够呛能说。”

      “那要不,趁她睡着了,给她吊吊香?”

      看看是谁在暗中捣鬼,不管是钟家的祖先,还是路经的游魂,找出来,烧香施浆发付掉就好了。

      叶氏正要开口,院子里忽然想起若萌欢喜的叫嚷声:“娘,娘,娘你快看,二姐抓了一只好大的野鸡!”

      这事儿貌似不小。

      叶氏和香蒲赶忙走出屋子,果然看见地上躺着一只还在乱扑腾的野鸡。

      若苏姊妹几个笑逐颜开地围在边上,指指点点。

      大家之所以高兴,是因为有肉吃、有汤喝了。

      在这个家里,吃顿肉并不容易。

      野鸡是在西边菜园旁边的水沟里捕获的。

      菜园南头有俩草垛,每天早晚,若萤都会拿草垛当靶子,练习射箭半个时辰。今天经过水沟时,听见有野鸡在“雊雊”地叫,她就存了个心眼儿。仗着手底下有两下子,抓住机会,一箭穿身,居然就射中了。

      “你说你这孩子!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叶氏一边含笑嗔怪着,一边吩咐香蒲去厨房烧水,准备褪毛破肚,又吩咐若萌去找个破篓子好拿来装鸡毛。

      鸡毛都是有用的,绑掸子、绑风匣,都少不得它。

      当大家都开始忙活起来的时候,若萤反成了最悠闲的一个。

      她先是净了手面,进屋喝水时看见正间方桌上搁着一个包袱,就知道是母亲打点给杜先生的。

      她一声不吭,利索地把自己装备好:依然是斗笠遮面、弓箭在背,肩挎背包、腰佩匕首。

      一幅壮士出征、游侠江湖的架势。

      “里头有点心,轻拿轻放,小心别摔碎了。”叶氏匆匆掠她一眼,一再叮咛,“这时候虫豸多,别到处乱窜。那些草丛、深沟,不是什么好去处,不熟悉的地方千万别去。早去早回,给你留着鸡腿回来啃。”

      一边絮叨着,一边又在她腰上别上了两样东西:一把小蒲扇,一条手巾。为的是路上歇脚的时候擦汗、扇风。

      若萤没有吱声头,任由母亲帮忙把包袱挂上肩膀,在若苏等人的欢送声中,步履沉着地出了家门。

      麦收前的这段时间,原野上人迹罕至。嗅着小麦的清香,能够感受得到一种蓄势待发的精神。

      农人们也正在紧锣密鼓地为即将到来的抢收抢种作各种准备:编草帘子、磨镰、搓草绳、准备麻袋……

      闲置了一整年的农具们,很快都将活动起来:锄、撬头、犁、耙、罩扑、联枷、木锨、木叉、扫帚、笸箩、簸箕……

      风吹麦浪千层碧,云卷青天万里空。

      山溪如练,山鸟绸缪。山花烂漫,山形丰腴。

      在若萤心里,“六出寺”的大和尚显然要比杜先生更加需要探视。好些日子没过来,大显应该还好吧?没有饿得连山门都走不到吧?

      遥望“六出寺”,还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没有香烟、没有梵唱、没有人气的寺庙,还能叫寺庙吗?

      看顾一座寺庙,就跟治理一个家庭,应该是差不多的。吃喝拉撒、进进出出,不过就是个“钱”字在中间滚动。

      这些道理,她一个小孩子尚且都能明白,也不知道大显有没有想过?

      那么多孤独和空闲,正好拿来做深入透彻的反省,别不是都浪费在发呆、睡觉、捉虱子上头了吧?

      正经连度牒都没领到,就算是悟透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如泡影,没有信众传扬精神,也不过就是自娱自乐而已。

      “所谓的荣光,其实是为最爱的人赢取。有最爱的人分享成功,成功才有意义……”

      仰望万绿之中若隐若现的一抹赭红墙壁,若萤喃喃自语。

      山上原本比山下凉快些,而缺乏人气的寺院里,越发清气逼人。

      到了山门前,若萤就再也不想动了。一屁股坐在平整温热的石阶上,背靠又高又宽、包着黄铜的门槛。

      这个身体还是太小、太弱了,完全承载不起她心志。

      她随手拾起一块石头,在没打开的半边木门上,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

      “谁?谁来了?”

      听声音就知道,大显恐怕动也没动,就只是在扯着嗓子叫唤。

      “大显、大显,来生意了,你还不赶快地?”

      “等等我……”

      大雄宝殿里传来高亮的喧哗声。

      脚步杂沓,不一会儿,就有数条人影齐刷刷地出现在了门边。

      四个人,全都是熟人:大显、腊月、小芒、丑瓜。

      看到若萤,这几个人的注意点马上就有了区分:大显先去瞅她的包袱,那双眼睛像是带了勾、安了刀,似乎要把包袱切割成碎片,看清里头装了什么好吃的。

      腊月的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了,要不是顾忌到身份,大概早就冲上前来,抱住若萤连转二十个圈圈了。

      小芒和丑瓜,则用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拜眼神看着她。

      倒是把若萤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郎,四爷,你真是我的恩人!”腊月迫不及待撸起自己的袖子,掀开衣襟,让若萤分享他的快乐,“看,真的好了!这么多天了,再也没犯过。多亏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你跟大显师父,都是我腊月的再生父母。”

      “去!谁是你爹娘?和尚我清清白白,你少胡说八道!”

      百忙中,大显扭头痛斥。

      若萤来者不拒,仔细地打量他luo露、瘦骨嶙峋的身体。

      原来满是大疮小疮的地方,好多都已经脱痂了,新生的皮肉鲜嫩健康,围着走了一圈,再也闻不到那种腐臭味儿了。

      可不像先前,大街上的所有苍蝇都围着他轰鸣,那场面委实有些可怕。

      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下山去,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

      没想到这个一身疮疖、连惠民药局都不肯施救的小子,竟然在这里获得了新生。

      她原先的估计没有错,那口喝不得的水井真的有奇效。

      其实不是她多么善良,只不过她比别人多留了个心眼。当所有人都以为腊月身上的异味是长时间不洗澡的原因,唯独她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发现这小子身上有疮疖。

      因记着大显说过,寺庙里的井水能洗疮,所以她才介绍腊月过来求救。

      原本就只是拿他做试验,不料最终的结果竟成就了她的某种期待。

      “恭喜你啊,腊月。”

      若萤随口敷衍着,从怀里摸出来几个钱。

      这是上次替徐图贵抄作业,徐少爷给的赏钱。她把大头交给了母亲,却偷偷地留下了几个私房。

      她把钱交给腊月,让他到山下的书店买纸笔。

      “以后只要是四爷的事儿,赴汤蹈火小的也义不容辞!”

      腊月拍得胸脯嘣嘣响。

      若萤微微皱起眉头。

      不愧是人堆里滚出来的,一看到她这个严肃的表情,腊月马上就意识到还有后话。

      于是,他立马敛起嬉笑,垂手肃立:“四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这就对了。

      做人不能太张狂,进退有节的人,才更加让人感觉踏实、可靠。

      若萤点点头,不紧不慢道:“要你买的东西,一定要买回来。如果有人问起,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要把佛法无边广而告之。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腊月把她的话默记在心,反复地咀嚼了几遍,才敢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爷的意思,要我当个托儿,给寺院拉点香客?”

      寺庙拯救了他,作为回报,总是该做点什么吧?

      寺庙里需要什么?

      香火、香油、功德钱,以及佛祖灵验的传说。

      这么想,应该没错吧?

      若萤终于笑了,拍拍他的手臂——就她的身高而言,也只能够得到这里了:“这么说,也不错。”

      “好咧!你就放心吧,四爷。小人绝对会把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不是吹的,昌阳县这三十几个乡,小人全都走遍了。传个消息嘛,小菜一碟!小的能把他们说得怀疑人生!”

      腊月眼睛贼亮、斗志昂扬。

      若萤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躁动:“顺便跟我娘说声,我得明天才回得去。知道怎么说不?”

      她想试试这小子的脑瓜子和嘴皮子,以及待人接物的应变能力。

      就当是回报她的帮助吧。做人么,不就是需要与被需要么?不被需要的人,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腊月想了一下,随即灵机一动,朝着某处指了指,眨眨眼。

      那里,正是杜先生的住处。

      若萤再次点头:“不错,是块可造之材。”

      她喜欢聪明人。不用她千言万语的叮咛,腊月就能够领悟到她的心意。

      如何能够彻夜不归而不让家人担心?显然,最合适的借口就是杜先生。

      杜先生要留她做事、说话儿,自然就会看顾她的人身安全。

      她坚信一点:如果不是出于十足的信任,母亲断然不会那般用心地接济杜老头儿。

      更妙的是,母亲和杜老头儿之间没有沟通,就算她露宿在山中,母亲不知道、杜老头儿也不会知道,不知道就不会为她焦虑。

      利用这片空白,她想做什么不成?

      通过这一点小事,就能看出来,腊月平时还是做了些功课,知道她家的情况,也知道和杜老头儿之间的关系。

      知道却不多嘴,很好。

      一个人的所知、所闻毕竟有限,如果能够合理地利用耳目爪牙,必然就能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不知腊月是不是这块材料?

      PS:名词解释

      吊香叫魂---等孩子睡着了,在床头用红绳吊根草香,孩子头冲香。直到有香灰掉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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