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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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秋季围猎是尚武的波旁帝国最为盛大的活动，而今年正好赶上国王查理七世三十岁寿诞，故此次围猎的规模更是空前地盛大。
说是围猎，但其实这为期两周的全民活动并非只是折腾野生动物而已，其中还包括如拔河、投铅球、掷标枪、剑（箭）术、马术、体术等多种竞技比赛，还有吃辣椒、吃热狗等内容荒唐但总是让人热血沸腾的趣味比赛，而每年秋猎期间在夏尔城中心广场举办的秋猎庙会更是汇集了国内外各式小吃、玩意、奇人奇技，总是能将节日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表面看来，这秋季围猎不过是帝国全民狂欢的盛大节日，其实却是先王查理六世在位期间颁布的一道最具政治智慧的法令：秋猎不仅是统治阶层亲近民众、了解民情的途径，更是借此选拔人才的时机。当初为先王征战四方，立下无数战功的勇士巴瑞就是自秋猎脱颖而出，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晋升成为了万人敬仰的骑士。他的事迹无疑激励了无数出身寒门但胸怀抱负的青年们，他们踊跃地参与秋猎的竞赛，只盼赢得王族的赏识。
>切，不过都是一些空有蛮力的武夫罢了。<
法塔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手下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造型新奇的机械结构透视图。
波旁帝国尚武，三师中，相对于直接体现武力值的武师和魔炼师，主攻发明制造的匠师的光环明显要暗淡许多。世人普遍认为匠师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行当，同样条件的家庭大都会将子弟送去培养成为魔炼师或武师，只有当两者都行不通之时才会考虑走上匠师的修行道路。故而帝国中优秀的匠师少之又少，而当中最为顶尖、为世人所承认的，必然当属大学者列·芬奇。可是你看，帝国的大学者只有一位，而出类拔萃的大魔武师却有二十位之多。
法塔·图因斯生于匠师世家，并且按照如今当家人霍格·图因斯（也就是霍老头）的说法，这孩子的创造天赋足以让见多识广的历代先祖们啧啧称奇！法塔曾经听到有人问：为什么除了开国的大宗师，没听说过谁将武师和匠师的技能融会贯通的？他当时并未参与讨论，心中却是对这个问题很是不屑。匠师的知识包罗万象，而最能付诸武力的武器制造，其实只是这庞大知识体系中细末的支流……
>……到头来不过是个优秀的铁匠罢了。<
而法塔认为，匠师一行的真谛虽无甚可能谈及*创*世，但绝不是制造厉害的武器来毁灭世界，那么，而是将如他的选择，用自己的创造力来推动这个世界发展的进程吧。
“哎？这是什么？新型的能动机么？”
泉水一般的少女声音响起在自己近前。法塔抬头看向来人，然后怔住，仿佛不敢相信那人就在自己眼前，正饶有兴趣地研究自己无聊时的涂鸦。
“真的是能动机么？这个结构还真是刁钻啊，没有活塞的位置，也没有发条盒，那用什么能源驱动呢……电力？”弗洛拉突然察觉了对面少年的沉默，抬眼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好像看到什么珍稀之物一般，不由不好意思地划了划鼻子，“呃，难道我说错了……”
“啊，没有……是的，这的确是个能动机，我是想通过这个金属板收集太阳能，转化电力……”法塔回过神来，比划着向少女解释自己的设想。
“这样的话，难道是……永动机？”弗洛拉眼睛一亮。她曾在教父的藏书中读到过关于永动机的设想，却从未有人能将其实现，故而被誉为匠师业的神话。
看着少女眼中的闪亮，法塔的意识再次被吸入了绚烂的异次元。
弗洛拉今天很难得地穿了一条浅绿色雪纺连衣裙，轻盈的面料上绣了翠鸟的羽纹，一纵花苞型排扣将腰身束紧，荷叶一般的裙摆刚好过膝，露出线条美好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瀑布一般垂到腰际，衬得她象牙般的肌肤愈加晶莹，宝石一般的绿眼珠恍然将这火热的秋日午后漾出了春日一般温暖舒适的气息。
“我来买蝙蝠草籽的。之前你不是说特别找了草药贩子，进了许多？”不知为什么，弗洛拉觉得对面这个如夏树般蓬勃挺拔的少年，因为自己而怔忪的表情让她很是舒心。
“啊，对！你等我找找……”法塔回过身，身后是一方高大的百斗柜，每一格抽屉中都放着各式各样奇异的东西。他轻车熟路地拉开了左下角一个小格，随即惊道，“哎？！分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
法塔不知道，其实在几日前霍老头整理柜子的时候，发现这些蝙蝠草籽的存货仿佛放了很久都没人来买，就拿去和紫草一起煎成安神茶来喝了。法塔还奇怪这几天老头子怎么一反常态睡得那么熟，半夜里呼噜打得震天响，摇他都醒不了。
“呵呵，抱歉，可能在我不在的时候，被老头子拿去了……”法塔搔搔后脑勺，笑得很是不好意思，毕竟几日前是自己特意邀请人家过来的。
“嗯，不碍事的，”其实弗洛拉也并没有特别要用到这味草药，不过想到了，就过来看看。“你没有参加今年的秋猎吗？”
“没有啊……”法塔不知为什么，此刻面对少女的提问竟然有点失落的感觉，于是又补充道，“秋猎的那些竞赛里面没有什么适合匠师参加的项目……”
“哎，你不知道吗？今年秋猎应该会增设机械设计、博展竞标之类的项目，教父很久之前就把提案交上去了。消息还没有下来吗？”因为教父的关系，弗洛拉对于匠师一行的了解很是深入，并不像外界那般，认为匠师是个鸡肋职业，反而觉得这一行的发展潜力较之另外二师更加巨大。“不知道都有谁会报名啊。你这么厉害，去试试看吧！”
“真的吗！”与其说法塔此刻惊喜的心情是因为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倒不如说更是因为少女最后对于他“这么厉害”的肯定评价。法塔觉得凭着这股激动劲，他都能在掰手腕比赛上赢过隔壁铁匠铺那身材像啤酒桶一样的儿子了。
“啊，对了……”弗洛拉的脸颊浮起了一朵莫名的红晕，“今晚皇宫里有马戏表演，据说邀请的是帝国相当有名的马戏团。每个大臣可以邀请一位同伴……呃，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吗？”
法塔有一种被幸运女神的金苹果砸中的晕眩感。一定是上个月他在雨中救起的那只燕子，还有上上个月他帮忙装了假肢的那只瘸腿的猫咪，在智慧之神面前为他说了好话，让他今天不仅和心仪很久的女孩子说上了话，还得到了和她约会的邀请！
对于法塔的感情是不是喜欢，弗洛拉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每每看到这个少年她就会觉得很温暖，于是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过去，近些，再近些……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冰冷搏动的心脏升起一丝久违的温度。
>……特别是在皇宫，那个冰冷肮脏的地方。<
“好、好！”法塔忙不迭地点着头。此刻除了咧着嘴傻笑，他无法做出其他任何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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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法塔忙着准备几个小时之后和弗洛拉的约会的时候，几个形容诡异的旅人混入乱糟糟的人群，进入了夏尔城。
这几个旅人有着边境异族人特有的蜷曲的黑发和黄褐色的皮肤。进入城门后，他们就脱离了热闹的人群，潜行在建筑物被夕阳拉长的阴影中，径直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不同于随行几人的魁梧，为首的那人身材略微削瘦，鼻梁高挺，鼻尖明显下勾，更衬得他深眼窝中的那对黑瞳中，神情尤为阴戾。他向身后的人递了个眼色，几人默默地自动分为了两组。其中一组有五个人，个个高大威猛，他们统一换上了更能与黑夜、阴影融合的夜行服，并拿出了黑色面巾遮住了脸孔，只露出五双凶狠的黑眼睛；另一组则相对单薄，只有两人，一个是方才放出眼神指令的首领，在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个不起眼的矮个子，身上披着宽大的暗灰色斗篷，大大的兜帽将其整个脸部罩在了阴影当中，并不能看清长相，只能从一旁垂下的一缕金色长发推断，其族属与另外几人并不相同。
这一行七人静静地坐在这个角落里，并不说话，直待到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的那一刻，几人如事先说好了一般默然起身：黑衣五人组行动迅捷，飞身上了屋檐，向城中心灯火辉煌的皇宫潜去；而另两个人则走入了另一侧，一条更为幽深、僻静的巷道。
五个黑衣人个个都是高手，一路上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近旁。他们并没有直接潜入宫殿，而是从一个侧门进入了不远处马戏团休整准备的大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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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皇宫热闹非凡，高贵、靓丽的宾客们鱼贯入场，说说笑笑，一派祥和。
法塔穿了一身暗蓝色格纹法兰绒正装，白衬衣的领口打了一只驼红色的领结，脚下是一双同样驼红色的休闲皮鞋。这身正装还是去年霍老头一时兴起，领着他去裁缝店做的，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场合穿。这回过了一年后再穿起来，胖瘦倒还合身，只是袖口和裤脚显得稍稍短了些。
弗洛拉并不像其他女宾那样，大都身着一袭曳地长裙、头顶纱帽或各色羽饰，个个争奇斗艳，而是一身剪裁精致的骑士礼服：宝蓝色上装肩头是象征高贵魔武师的绛红色肩章，周围饰有金色流苏，燕尾衣摆垂到膝弯，露出同样绛红色的里衬，与袖口和肩章呼应；白色衬衣高竖的领口是同样的宝蓝色镶绛红边，左侧绣有金色橄榄枝，米色马裤配一双黑色短靴，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成一条粗马尾，整个人显得即潇洒干练又不失优雅。
两人的组合频频引得周围人停步注视，弗洛拉倒没什么，法塔并不习惯被人瞩目，略红了脸颊，紧紧跟在少女的身旁不落半步，恍然有种自己才是随行女伴的错觉，忍了很久才没有伸手挽住弗洛拉的臂弯。
随着侍者将高廷议事金殿的大门打开，弗洛拉只觉一下子亮得刺眼，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原本压抑、肃穆的大殿如今在四壁装置了几十盏电灯，再加上自穹顶垂吊下来的造型巨大的水晶灯船上那成百上千支蜡烛，整个大殿显得富丽堂皇，高大宽阔的空间中，每一个角落都沐浴在明亮而奇妙的灯光里，进来的宾客无不啧啧称奇。
>哼，打肿脸充胖子。看来教父前几日被急召入宫，就是为了解决这里的照明问题的。<
弗洛拉猜得一点不假。自从上次启用了议事金殿以后，王后不知为何就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就连这回请马戏团进宫表演都是她的主意，娇滴滴地求了国王陛下很久，就为了再次启用这个大殿。同意虽是最终同意了，但是国王陛下对于这里阴暗压抑的气氛一直耿耿于怀，于是便叫了那个“神通广大的老小子”列·芬奇来，“把这个鬼地方的每个角落统统都给朕照亮！”
作为今晚议事金殿灯火通明的首要功臣，列反是没有到场。这个“神通广大”的男人此时正悠哉地窝在书房壁炉边的扶手椅上，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祖母才会戴的圆片镶细金边的眼镜，津津有味地读着《星阵》杂志中的居家厨艺专栏里一篇名为《一个魔炼师的生活态度》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作者言辞犀利地抨击了如今的磨炼师们“一心致力于大规模杀伤性魔法阵和魔道具的推演与制造，反而忽略了大宗师奇姆·因巴斯所提出的‘魔法服务生活’的准则”，作者在文末还提到了自己曾试着用火球术烤牛排的乌龙趣事：“……结果把厨房给点着了，于是召唤水精灵，一着急却将水龙息召唤了出来，最后所在的小镇连着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暴雨。”
列摸摸下巴，正想着要不要给这个作者写封信，把自己用龙炎烤蛋挞的窍门告诉他，但考虑到召唤龙炎的魔法阵比召唤龙息的要复杂很多，并且不易控制，万一他不小心把整个镇子给点着了怎么办……列正自纠结着，忽然听到从一楼玄关那里传来了门铃声。
因为弗洛拉冷清的性格和列深居简出的作风，这个府邸基本不会有人来拜访，也并未雇佣仆人，于是此刻列只得颇为惋惜地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前去应门。
他边走边觉得疑惑：小花去皇宫看马戏了，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才对，有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访？
将门打开，列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只见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傍晚潜入的异族旅人和那个披着斗篷形容神秘的矮个子。
异族人并不说话，倒是那个矮个子向前踏了半步，抬手将罩住面容的兜帽摘下，轻笑出声：
“我亲爱的哥哥，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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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将来人请到客厅，三人面对面坐定，列的脸色依旧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对面的女人。
对面那个唤他为“哥哥”的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略带卷曲，如大海般湛蓝的瞳色与他如出一辙。她仿佛并不在乎直勾勾地戳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自顾自垂了眼睑，吹了吹手中的热饮，浅浅啜了一口，随后抬眸笑得妩媚。
“这么多年没见，哥哥你还是这般英俊啊。”
“你回来做什么？”列的声调冰冷，一如他的视线。
“呵呵，反倒是我应该问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吧？”女人唇角的弧度愈深，眼中满是嘲讽的意味，“罗德里克已经死了，你寄托在他身上的契约意志应该也已随之消散，那么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然如你一般叛投异族么？”列并未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冷冷地反问。
“哈哈，可笑至极！”女人笑得放肆，“对于你我二人，谈何同族、异族之说！你我本来就是上古精灵一族最后的血裔，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高贵存在。怎么，这么几年混迹在人类之中，你已经被这低劣脆弱的种族同化了么……还是说，因为那个绿眼睛的小贱人？”
“莱娅，你够了！”列怒极起身。
“哈哈哈哈！”女人笑得疯狂，斜睨着他的眼神却冷静至极，“果然！你果然又和那个小贱人缔结契约了！可是看她天天真真并不知情的样子，难道说你这回缔结的是‘单相思血契’！”见对面的男人并未反驳，她笑得更为癫狂，“啊哈哈哈！你是白痴吗？真是笑死我了！”
所谓的‘单相思血契’其实是对于精灵以自身元血为媒介订立的契约的戏称，因其具有单方面守护性的特点，并不需要对方做出任何回应而得名。由于精灵的寿命至为长久，几近永生，有时精灵会因为爱情与异族缔结血契，在对方死去时一同灰飞烟灭。而列是处于何种考虑，单方面与弗洛拉缔结了血契，却是不得而知了。
这个叫‘莱娅’的女人好不容易笑够了，倚在扶手上单手托腮，看着对面男人的眼神中有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他海纳一族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你曾经爱他。”列重新坐下，看莱娅的眼神中有一丝疼惜。
“是的！我是爱过他！我曾经那么的爱他！可是他呢……？”莱娅的闪过一丝悲戚，却马上由狠戾所代替，“可是他却看也不曾看我一眼，把我的真心扔到一边，去与那个低贱的女人在一起……哼！”
前任王相罗德里克·海纳的发妻露娜是个出身贫寒的农户家的女儿，于一次惨烈的战役中救了他的性命，两人自此定情。然而当时芬奇兄妹已与罗德里克结识，并且妹妹莱娅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温柔而坚定的绿眼睛男人。罗德里克与露娜的结合无疑给了莱娅深重的打击，致使她自此性情大变。最终露娜难产而死，而露娜死后，莱娅也于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你此时回来是要做什么？”虽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列知道，露娜的死，莱娅一定脱不开关系。
“呵呵，我要是你，现在就该担心那个绿眼睛的小贱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