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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魄王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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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冲天的火光……
满目鲜红的色彩,血腥味弥漫在周遭的空气之中……
大火,鲜血,杀戮……
而她站在一个黑色的空间里,望着那场大火,那场杀戮……
火光中,她看到了她的父王,她的王兄,还有她的母后……他们都被大火包围了,那三张惨白的面孔望着她,无奈而哀伤。耳边,还响起王叔狰狞的笑声……
父王,母后,王兄……她伸出手,想向他们奔去,然而,却总是跑不出那个黑色的空间,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旁观死亡与杀戮……
她蹲下抱膝,蜷起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嘤嘤哭泣……
忽然,一个火球砸向她,火苗舔舐上她的裙裾,瞬间,她被大火包围,死亡如影随形……
“啊!”她惊叫出声,双手向前胡乱地挥舞,却什么也抓不到。忽然,手腕似乎被什么牢牢钳制住,她猛地睁眼,却已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而她的手腕是被一只清冷如雪的素手紧紧扣住。
她回过神来,慢慢记起了一切,她的父王母后还有王兄早就死了,刚才的那些火光鲜血杀戮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她犹自怔忡,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清冷素手已松了开来,指尖滑落处,掠过淡淡的扶桑花香。
她侧过头,只见床边坐着个女子,一个很清冷的女子。一袭黑衣,长发半挽,毫无修饰,只用一枚串着银链的白玉月璧压着额上的黑发。玉璧寒光衬着女子如雪冷颜,真真是清丽绝伦,姿容竟远胜过她以往见过的许多美人。只是那一双清泠眼眸过于冰冷,如十二月的寒潭水一般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算是醒了,费了那么大劲,若是捡回来个死人,那就太不值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她微微撑起身子,费力地抬头望去,才发现房中还坐着一个人。是一个男子,月白锦袍,金冠束发,面容很是清俊,他的唇边漾着一丝淡淡的笑,然而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冰冷与漠然。
“阿湮,扶她起来。”男子淡淡吩咐黑衣女子道。那个名叫阿湮的女子扶她坐起,使她正对那个白衣男子。
男子端起桌上的一盏茶,轻轻吹了吹,并不抬头看她,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喝茶的动作很优雅,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像是长年生活在贵族门庭之中、接受过严谨的规矩礼仪训导。
郦国最小的王姬,封号毓秀,本名唤作殷湄,然而面对眼前这个身份成迷的白衣男子,她却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害怕对方看穿她的身份,只是胡诌了一个名字,流霜。
“这个名字,未免轻浮了些。”男子的目光自茶盏的朦胧水雾后淡淡眄过来,打量了她许久,才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道:“濯昔。”
“什么?”她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话。
“少主的意思是,从今日起,你改名为‘濯昔’。”身边的黑衣女子淡淡解释道,嗓音也如同她的人一般清冷。
濯昔……濯尽前尘往昔,这可真是个应景的好名字,她在心中暗自苦笑。
从今往后,这世间便再无郦国的毓秀王姬殷湄,只有一个名叫濯昔的普通女子。
白衣男子姓苏名诀,字禹离,身份不明,据说是昶国人,而那个黑衣女子名唤十二湮,是他的贴身女护卫。
当然,当她知道这些时,已是在三日后,作为苏诀的婢女濯昔而了解关于主人的些微情况。
苏诀的性子冷淡,一天也说不上十句话。而十二湮的性子更是比他还冷上几分,虽然表面上对于苏诀的命令从来言听计从,然而眼中却总是带着戒备与疏远。
这样的一对主仆,能够相处至今,也着实不易。
如今他们三人已是在缙国的地界,缙国地处中洲西南,资源丰富,物种繁多,在九国之中以财力闻名。据民间传闻,缙国的无回山中藏有金矿,若是开采出来,能买下大半个中洲。
此时他们三人正坐在缙国国都濉城的一间茶馆里喝茶,这间茶馆号称濉城第一,然而它的第一不在于茶,而在于评书。茶馆的说书老人一不说戏文话本,二不评传说演义,最爱讲这中洲九国的天下大势。
这一段说着的正是昶国世子苏曜三月前攻打沂国的那一战,据说出征前,世子曜曾在昶国朝堂上断言,不出两月便能拿下整个沂国。此语一出,天下人皆笑其狂妄,沂国虽不好战,却也并不易打,加上那九曲十八弯的地势,想取沂国,没有五年以上的细致勘察与了解,绝无可能成功。然而出乎天下所有人的意料,昶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不出一月便直捣王城,竟比苏曜预言中还快了一个月。
说起苏曜,可算得上这中洲大陆上的一个传奇了。绝顶的军事家,更是个天生的政客。人人都知,如今昶国的昶文君苏奕不过是个挂名国君,实权皆握在世子曜的手中。
昶国位于中洲之中,占据了中原大部分土地,然而早年却并不出风头,只是一个十分平庸的国家。直到昶文二十二年,年仅十二岁的世子曜执政,这个一度平庸的国家才焕发出它真正的光彩。
那个天纵英才的少年,十二岁智退绥国,十五岁击溃祁国入侵,十七岁亲征暨国、昀国,拿下其半数城池,十八岁战名威震天下。从此,昶国便成了中洲其他八国都忌惮的强国,而苏曜这个名字,更是成了传奇一般的存在。
即便是殷湄这种身居王宫、不明世事的小王姬,也曾数次听闻过昶世子曜的大名。甚至于她的父王、一向追寻中庸之道的郦逸君殷峥,也曾感慨“昶君一生之大幸,皆不过得曜为子耳”。
在这片中洲大陆上,能与苏曜一较高下的,或许也只有她那个未婚夫慕容宸了。当年父王将她许给慕容宸,也只是想借助缙国的力量,使郦国得一隅安生罢了。
然而,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睥睨天下的王者,出身却并不光彩。传闻中,昶世子曜只是昶文君与一个民间婢子的私生子,早年遭遗弃。奈何昶文君子息单薄,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儿子却又双双夭折。眼看百年之后无人袭昶国君位,万不得已才只好将这个不怎么光彩的儿子接回王宫。
从这番看来,昶文君那两个儿子的夭折也算是个好事,世人更是断定,即便那两个儿子成才,也定是不敌苏曜万分的。
回头再说说这昶沂之战,先前那些征战显的不过是苏曜过人的军事天分,而真正展现其政治才能的,却是这场战争。
沂国位于中洲之南,地广物丰,在其他八国眼中是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吃到嘴里。奈何因其险峻奇异的地理优势,极难攻打,多年来也只能在心里想着,谁也不曾真正挥军入侵。然而如今这块肥肉却被苏曜轻而易举地吃下,其他七国虽是懊恼气闷,却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不世出的英才。
沂国一亡,百年来中洲九分天下的格局便会发生变化,这样的局面对于昶国极其不利。一下子多出两倍的国土,必然会使昶国成为众矢之的,其他七国忌惮其国力,必会联合攻打,而届时昶国与沂国还未充分融合,必定内乱不断,即便是苏曜,恐怕也是难以招架这内忧外患。
世人能想到这一点,苏曜定然不会想不到。所以,当时昶国大军只是在沂国王都停留了三日便撤回一半。沂国国君安然无恙,依旧坐着沂国之主的位子。不过,临走时,苏曜带走了沂国的国玺、虎符,还有沂国一半的军队,并留下了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幕僚与将领。这就意味着虽然沂国国君依然统领这方土地,然而却不再有任何实权,这片土地虽祭着沂国的名头,实际上却已归了昶国。
留下一半大军驻守,既可镇守沂国国土,亦可与剩下的沂国大军融合,被苏曜带走的那一半沂军更不用说。看来苏曜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一口吞下这块肥肉,而是存着慢慢消化。如此一来,名头上既不会落他国之口舌,暗地里又能更好更快地将沂国吞并。届时两国合并,沂国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加上昶国虎狼般的铁血军队,即便七国来袭,也再无甚可惧。这块肥肉被苏曜所吃,其他七国虽是气闷,却也是心服口服。
一场昶沂之战说完,茶馆里的茶客皆摇头叹服,纷纷感慨,昶世子曜当是中洲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换了他国国君,必定是一口将沂国吞并以防再生变化,哪里还会顾着这许多。曜生于乱世,实乃乱世之幸,而他国之不幸。
在一个僻静角落里,听了许久不曾说话的苏诀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世人想得太少,苏曜此举虽高明,却依然存着些许弊端,若是……”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止住,不再言语,眉端蹙起,擎着茶杯似乎在想着什么。殷湄本想问他“若是什么?”,但一想到苏诀的怪脾气,便忍着没有开口。
一段结束,台上的说书老人说得口干舌燥,停下休憩片刻喝口茶润润喉。在这个空当间,邻桌的几个缙国人聊起了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首当其冲的便是郦国的那场政变。
原先郦国的郦逸君殷峥追寻中庸之道,不好战,偏安于一隅,倒也是十分的平和。可惜弟弟殷烨却野心极大,并不愿安于平庸,时常上谏王兄征战他国,然而多不被采纳。脾气火爆的殷烨对这个王兄愈发得不满,愈发地觉得不该由他这个懦弱的王兄来坐郦国国君的位子。于是多年暗地里培养自家势力,终于在六日前发动了政变,将郦逸君与世子藉斩杀于刀下,诸多王姬亦不能幸免,只听说最小的一个王姬逃了出来,不过因为是个女娃,又天性胆小没甚么本事,殷烨也并未多加追赶,回去安安心心地坐上了郦国国君的位子,改了年号“郦烈”,自称郦烈君。
人人都说,那个小王姬多半是死了,即便活下来,一个女娃,要想生存在这样的乱世也是十分艰难的。说到这儿,那几个缙国人表现得很是可惜。当然,他们可惜的只是缙郦两国的婚事。那小王姬本是要和他们的世子宸成婚的,此亲一结,便是结了缙郦两国的秦晋,最后郦国多半也是要归属缙国的。可如今残暴好战的郦烈君即位,必是不肯附属于缙国,到时候想要收服又需要一场大战,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却也实在是可惜了些。
殷湄听着这些人轻描淡写地闲聊着她的血仇,到最后却只是惋惜自己国家的利益,心寒至极,却也更加坚定了必要回去夺回君位的决心。只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见到缙国的世子慕容宸,虽然十分不满这些缙国人的态度,但她也知道,乱世之中本就没什么情义可言,况且慕容宸也是她手中唯一能赌的筹码了。
还未等她理清计划,从方才起便一直沉思的苏诀忽然放下茶杯,开口唤了声:“阿湮。”身旁的黑衣女子听到主人吩咐,垂首倾听,苏诀淡淡吩咐道:“转道,去沂国。”
这淡淡的五个字对于殷湄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好不容易到了缙国王都,到了最接近慕容宸的地方,可如今苏诀却说要转道去沂国,一下子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一时没有克制住情绪,她猛地站起身,脱口道:“不行!”苏诀抬头打量她,双眉微微蹙起,明显带着不悦,连十二湮看她的眼神都略有些惊讶。
“坐下。”苏诀淡淡地吩咐,然而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殷湄压抑住心中不快,沉声问道:“为什么要去沂国?”
苏诀愈发得不悦,呵斥道:“作为婢子,只需要听主人的话,做好本分便可,主人的决定,也是你能置喙的!”“可是……”她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十二湮一个凛冽的眸光飞来,十二分的冷厉,她一惊,到嘴边的话便生生被逼了回去。
她觉得,这个叫十二湮的女子……有些可怕……
夜半时分,濉城的一家客栈里,猫出一个穿红衣的少女。
少女自然是殷湄,白日里因惧于十二湮,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能待得这夜半无人时分,才敢私逃了出来。
沂国,她肯定是不会去的,她必须留在缙国,离得慕容宸越近,见到他的可能性也越大。白日里她听闻缙王宫近日正在招宫婢,她已悄悄下了决心,即便是去做下等的宫婢,她也要混入缙王宫。
然而,在这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从苏诀身边逃离。虽然先前她曾许诺过要给他做婢女,然而在这乱世之中,尔虞我诈之事何其之多,她这个违约也算不得什么,顶多等她日后夺回君位,再送他些金银作为救命的酬劳。
苏诀的那个女护卫十二湮,确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要想逃跑,也只能挑这半夜时分。她十二湮能耐再大,也总不至于十二个时辰不睡觉一直盯着她吧!
转念间,她已逃至城东的官道上。殷湄想着跑了这许久,有些累,瞧着前方路边有棵老槐树,正打算靠上去歇一歇。然而一抬头,便看到那老槐树的枝干上半倚着个黑衣黑发的女子。因为是黑衣,隐在夜色中,很难让人察觉。
黑衣女子垂首看她,眼神中带了丝戏谑,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她许久。殷湄踉跄地倒退了三步,转身又逃。十二湮并没有追,只是一挥手,银色长鞭如灵蛇般探出,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腰,长鞭往后一收、又一带,殷湄便重重地往后摔了一丈远。
这一摔,正好摔在了路边的一块小石头上,石头抵着脊椎,疼得她差点掉出眼泪。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她觉得有些委屈,很想哭,然而一想到自己如今落魄的处境,只能强忍着把眼泪逼了回去。
十二湮收回长鞭,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下,正好落在了她面前。黑衣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边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然而即使是笑,也依然是清清淡淡的,如她的人一般清冷。“真像啊……”她望着她,蓦然说出了这么几个字,神情竟有些……哀伤?
还未等殷湄细想这几个字的意思,身后又响起一声轻笑:“真是不乖啊……”她回头,白衣锦裘,来的果然是苏诀。
苏诀望着她,唇边漾了抹意味难明的笑,然而眼神却异常得冷厉。“阿湮,给她些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逃了。”白衣男子淡淡吩咐道。
还未等殷湄反应过来教训是什么,十二湮手中的银色长鞭便已袭了过来。看着似乎下手极重,她下意识举手就挡,鞭子打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殷红的鞭痕。殷湄咬牙承着,然而奇怪的是,虽然每一鞭都会在身上留下痕迹,然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打了二十下左右,苏诀终于喊了停。殷湄放下护着脸的双手,全身火辣辣得疼,她抬眼望着苏诀,眼里却是倔强而不服输的。
苏诀微微倾了倾身子,伸手拈起她的下巴,寡淡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戏谑的冷笑:“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不是还想再挨几下?”
“你想要什么?是要钱吗?只要你放我去找一个人,到时候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作为你救命的回报的。”她终于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钱?呵……”苏诀冷笑一声,放开了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不缺这些个钱,可也不想白白让你承了这个救命恩情。你只要乖乖在我身边做个听话的婢子,便算是回了这个恩了。”
“你……你如果不需要钱,那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找来给你的,只要你现在放我走。”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苏诀冷漠地望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什么也不需要。”随后吩咐身边的黑衣女子:“阿湮,带她回去。”说罢转身离开。
十二湮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挣开她,然而却是越挣越紧,她终于不顾一切地大哭大闹起来,就像是以往在王宫里发着小王姬的脾气。
十二湮微微蹙了蹙眉,左手挽起一个手刀,重重击在她脖颈处。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母亲……母亲……”床上的少女仍在昏睡中,无意识地低喃着。
一只清冷如雪的素手搭上少女光洁的额头,床边的黑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端起床边的水盆向门口走去。
还没走出门口,便迎上了负手而来的白衣男子。苏诀望着她,眉端微微蹙起:“怎么还不睡,折腾了这么大半夜,不累么?”随即,越过女子肩头便望见了床上昏睡的红衣少女:“她怎么了?”
“身子太娇,前几日的伤又还未痊愈,受了这么几鞭,身子有些承受不住,发热了。”十二湮淡淡道。
“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捡她回来了……”苏诀蹙眉抱怨了一句,又回过头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眼神里带着几丝揶揄:“说起方才那几鞭子,我倒是有些好奇,看上去下手是挺重,可实际上连你平时的两分力也没使出来吧!是想糊弄我么?”
“不敢。”十二湮清泠的眼眸波澜不惊,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你……心软了?”苏诀沉声问道,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我从不心软。只是她身子太娇弱,我怕打得太重,会将她打死。”说到这儿,她抬头望他,仿佛要望进他的眸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接着道:“毕竟,这个郦国的小王姬,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不是么?”
“哦?你也看出她的身份了?”苏诀挑眉望着她。
“想看不出来也难,她受伤晕倒在郦国的边界,穿着又这么华丽,还有那匹马,身上还烙着郦国王室的印记,再对上时间,无论是谁捡到她也该猜得出她的身份。”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轻笑了一句:“估计也只有这个傻丫头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了。”
苏诀望了一眼她手中的水盆,眼神有些复杂:“你对她很好,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耐心过。”
十二湮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门外的茫茫夜色,似在回忆,又似在感慨:“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就遭了这样的变故……”
“孩子?我当初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你都不把自己当孩子,现在却把十六岁的她当孩子?你不觉得太可笑了么?”苏诀觉得有些好笑。
“她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十六岁,已经不是孩子了!”苏诀的声音有些冷酷:“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再纵容她,她也该吃些苦头了。她若不收起过去那些小王姬的任性作风与坏脾气,别说夺回君位,只怕还未回去就死在半道上了!”
十二湮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外面的夜色出神。
“阿湮……”许久,苏诀唤了她一声:“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自从十年前我把你捡回来,让你过上现在这种生活,你……可曾后悔过?”他的侧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十二湮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依旧望着门外的夜色,似在回忆,又似在思考,周遭静得能听到屋子里烛火燃烧的声音。
苏诀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许久,她终于开了口,然而说出的却是“不知道”。由始至终,她都一直望着夜空,然而目光游离,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黑暗里,苏诀的唇边泛起一丝笑,带着些微的苦涩。
或许是想转移话题、摆脱现在这种略有些微妙的氛围,十二湮收回目光,转而望向了他:“话说,你这么急着去沂国,莫不是担心……”
苏诀回头,面色已恢复如初,望着她,眼中是一贯的冷漠,带着几分寒意:“阿湮,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么?”
“哼……”十二湮冷冷地笑:“你当真以为我想问么?你的那些事情,即使你自己来告诉我,我也是没什么兴趣听的。”她的神情倨傲而冷漠,完全不像是面对着一个主人。
“今夜话说的有些多了,少主还是回房歇着吧!这个小王姬,我自会照看好。”她淡淡扫了他一眼,端着水盆出了门。
望着女子淹没在黑夜中的清瘦背影,苏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到床边,细细望着昏睡中的少女,眼神很是专注,仿佛是在透过她来看另一个人。
望了许久,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嘴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他转身欲走,然而床上那个昏睡的少女却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并不喜欢旁人与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微微皱了皱眉,想要挣开她。然而少女紧闭的眼角却滑下一滴泪,嘴里依然无意识地唤着:“母亲……母亲……”
那滴泪落在他手背,灼热而湿润,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有片刻的失神。他不再试图挣开她,反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还破天荒的为她掖了掖被子。
门外,黑衣黑发的女子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带着些微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