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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愁思千般难舒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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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发深了,屋宇在夜色中影影重重,鬼魅而又深沉,深沉得似乎有一种能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空荡荡的巷子里,我拎着酒坛独自一个人走着,因喝酒太多的缘故,脑袋晕晕乎乎的,步伐也踉踉跄跄,别说思考,就连走路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富贵繁华终有头,能消人间几多愁?酒醉梦醒又如何,只是愁上更添愁。”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着,扔掉手里的空酒坛,抬头看着暗沉沉的夜空,一时心里竟怅惘起来,感觉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促为人羁?”黑暗中有人长长叹息了一声,“人生如此短暂,何必要为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烦心?”
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道人影,我有些思维迟钝的抬起头,醉眼迷离看向来人,只见他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灰蓬蓬的,墙壁投下的阴影让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唯觉他一双眼睛清亮得出奇。
见来人分明就是一身乞丐装束,我不禁嗤之以鼻:“你也懂诗么?”
黑暗中,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我一个四处流浪的乞丐,怎么会学那些东西?不过是从别处听来的罢了。”
“哦。”我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沉默了。
见我默不作声站着,他悠然闲适地在我旁边坐下来:“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的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还喝这么多的酒?”
“当然是借酒消愁啊!”我也倚靠着斑驳的墙壁坐了下来,看着远方明明灭灭的灯火,想到爹和叶秋雨在一起的场景,一股酸意直涌上心头,“我爹不要我和我娘了……”
“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在没有得到准确的结论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偏过头来看我,“你爹是真心爱你娘吗?他们之间感情好不好?你爹平时是不是很关心你?”
“我爹以前的确是个很好的爹,只是他现在变了,就在遇到那个女人之后……”我低头看向脚下,皱起眉头。
他试探性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爹另有苦衷?”
“不知道。”我想了想,接着说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就像你说的,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
“你这算是回答吗?”他哑然失笑。
“当然是——含糊其辞的回答!”
“呵呵,还是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他正色道,“相逢即是缘,如果你不介怀我的身份,不妨我们好好结识一下。我觉得,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一定也有个很美丽的名字。”
“我么?”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笑起来,“我的名字一点儿也不美丽,是抛弃的弃,是丢弃的弃,也是遗弃的弃,放弃的弃。”
“弃?是个好名字。”他神情极为认真的说道,“抛弃不愉快的经历,丢弃不喜欢的东西,遗弃不美好的回忆,放弃得不到的际遇。”
“你真是能说会道。”我看着他,开玩笑道,“如果你不是乞丐,而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对你以身相许。”
他眼角染上几许笑意,“是吗?”
“你当是就是喽!”我拍拍他的肩头,“你叫什么名字?”
“齐夏。”
“呵呵,我看是樊尚吧!”
“齐夏樊尚,欺下犯上……”他颇为无奈的看着我,“在我面前泼皮耍赖的姑娘,倒是见过不少,但却不曾见过你这般的姑娘。”
“我怎么了?”
“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有些神经质。”
听不出他话语中是揶揄还是哭笑不得,我撇撇嘴,道:“你又不是我,你懂得什么?”
“我又不是你,能懂得什么?”他笑嘻嘻地说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
我鄙弃道:“你真无聊!”
和他聊了半天,再经夜风一吹,我酒意也醒了大半,便撑着软绵绵的身子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你这个样子,能走回去吗?”
“当然能!”我想也不想的说道。
但是,我还是高看了醉酒的自己,因为我刚站起来准备离开时,一阵强烈晕眩感向我袭来,让我差点站不住脚,幸好他及时扶住了我,我才不至于跌在地上出丑。
“谢谢你啦!”我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顿时浓浓的酒气弥散开来。
“真是的,一个姑娘家,喝这么多……”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蹲下身子,“我背你回去吧!”
“你背我?”我摇晃着身子抬起手指着自己,夸张地笑道,“哈哈,你就不怕到时我吐你一身吗?”
“你不嫌我身上脏就行!“他傻傻地笑着,我还以为你会担心我把你卖了……”
“那先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呵呵,我的确没胆。”他干笑两声,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来,上来吧。”
“嗯。”我顺从地伏在他背上,任他背着我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我不禁又惆怅起来:“怎么办……我不想回家……”
“怎么办?我也不想回家……”他悠悠叹息道。
“你也有家吗?”我随口嘟囔了一句。
“我也有家。”他模棱两可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四海为家吗?”
困意渐渐涌了上来,我打了个呵欠:“不和你说了,我说不过你。”
“那你就睡吧,或许,一觉醒来又和以前一样了。”
“也许吧……”
“你不回家那你去哪里?”
“去我舅舅家吧,就是城东的顾府,府外有着两棵大柳树的那家。”
“好。”
一路上我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竟不知何时到了顾府。只知道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顾晚晴面带怒气站在床头。
只见她穿着雪白的里衣,外面胡乱的披了件缃色的撒花烟罗衫,发髻有些蓬松散乱,面有倦色,俨然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见我醒来,她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能喝,干脆醉死在外面好了,省得三更半夜的发酒疯,扰人清梦!”
我揉着微疼的头坐起身,喉咙也干涩异常,沙哑着嗓子问道:“齐夏呢?”
“是送你来的那个乞丐吗?我让人给了他一些银钱,打发他走了。”
“哦。”我看着刚起身时从身上滑落大半的锦被,“我娘知道我在这儿吗?”
“亏得你还有脸说,姑姑担心你,深更半夜里一个人打着灯笼到处找你,你倒好,醉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幸好我派人告诉姑姑你在这里,不然她可担心坏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仪态万千的大家闺秀模样,“方才我劝了半天,姑姑才肯在厢房里先歇下,不然非熬到你醒才肯休息……”
我低头沉默不言,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去看看我娘……”
“去吧,省得她挂心。”
落花无声无息飘坠,似是因伤春而滴下红泪,东风凄紧,春夜寒冷敌过深秋。
长廊上挂着几盏琉璃灯笼,光影投落在廊下盛开的花草上,只觉一片锦绣迷离,辨不出是灯光花影。而在长廊的尽头,有个单薄的身影立在那里,瘦弱的身影被月光拉长,看起来似在暗然神伤。
月亮悄然隐入云层,浮云投下道道暗影,借着朦朦胧胧的光亮,我看清那个人正是娘。
“娘……”我哽咽着扑进她的怀里,“都是女儿不好,没能让爹回心转意……”
“好孩子。”娘自责地说道,“是娘没有本事将你爹的心留住……”
见娘神色黯然,我不想伤她的心,但仍是忍不住问道:“爹真的要带那个女人回府吗?”
娘轻声叹息:“这么多年来,娘一直未能替你爹生下儿子,心里很是难过。这次叶姑娘怀了你爹的骨肉,若是生下男丁,为阮家添续香火,我受些委屈又有何不可?”
“娘,您不可以这样,您不可以将爹推给别的女人。您想要的生活,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为何要放任另一个女人破坏我们的生活?”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以后叶姑娘就是你二娘了,你要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她,不可耍小性子任意胡来,也不可为难她,以免旁人说三道四。”娘理好我鬓旁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笑云,娘知道你脾气倔,性子急,但是为了阮家,你还是忍一忍吧。男人难免会有三妻四妾,世间每个女子都会有面对这样处境的时候,嫁了人你就懂了。”
“我不懂,如果让我嫁给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嫁!”
“傻孩子。”娘微微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
我抬头看向夜空,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渐又露出的光亮,在心里暗暗发誓——那个女人不让我娘快乐,她也休想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