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情》漾晴天

4、真相

　　在四个锦衣侍卫的护卫下，一顶华丽的软轿旁若无人地穿过大街，在慕容王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其中的一个侍卫走上前。“速去禀告你家王爷，冯太师前来造访。”

　　王府的侍卫大惊失色，瞥了眼软轿，便匆匆跑进府中。不到片刻，慕容珏就带着一群家仆，疾步出来迎接。

　　一个侍卫掀起轿帘，一身华服的冯太师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他忙上前见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不知岳父大人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贤婿不必多礼。老夫今日冒昧前来，打扰贤婿了。”

　　“岳父大人言重了，快请里面坐！”他早在侍卫通报之时，就知道怡云失踪的事已为冯太师所察觉。他心中暗自思忖着应对之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冯太师迎入大厅。

　　“小婿听闻岳父大人素来喜爱品茶，前些日子小婿谴人购得些许‘铁观音’，请岳父大人品尝看看！”

　　冯太师左手端起茶杯，举至鼻下，略一摇晃，右手半掀杯盖，一股清新的茶香顿时迎面扑来。他轻啜一口，闭上眼睛，让茶味漾满口中，沁入心脾。

　　“好茶，不愧为茶中的极品啊！”

　　“岳父大人喜欢的话，小婿另备了两斤，请您笑纳。”

　　“如此，老夫就先谢过贤婿了。”

　　两人言不及义地寒暄了半天，还是慕容珏将话题引到了正题。

　　“不知岳父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有需要小婿效劳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为您分忧。”

　　“不急，不急。”冯太师不紧不徐地放下茶杯，左右张望了一下，疑惑地问。“来了半天了，怎么不见小怡出来啊？贤婿没有派人通知吗？小怡最近怎么样了啊？我们父女可有好几年没见了吧！老夫可是日夜想念着她啊！”

　　他没有立刻回答，立起身，径自走到窗前。

　　冯太师见他不出声，脸色一变。“怎么，小怡出了什么事了吗？”

　　他依然没有开口，整个大厅突然静了下来，两个人各怀心事，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

　　屋顶上，悦悦静静地伏在那里，双眼紧盯着这一切。

　　过了许久，久到悦悦快失去了耐心的时候，慕容珏终于说话了。“怡云离家出走了。”

　　“什么？”冯太师蓦地起身。“贤婿的意思是，小怡现在不在王府。”

　　“不错。”他直言道，神色间隐隐有些疲倦。

　　“那小怡现在人在哪里？”

　　“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已经派人到处去找，相信马上会有结果。”

　　“好好的，小怡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冯太师的语气中带着责备。“她在王府可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不成？”

　　慕容珏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岳父大人所指的委屈是什么？”

　　“那就要问你了。”冯太师顿了顿，“七年前，你答应过老夫什么，可还记得？”

　　七年前？悦悦浑身一震，又是七年前，难道七年前的事会和冯太师有什么关系吗？

　　“我怎么会忘记！”他的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冰窟里蹦出来的，显然是强忍着内心的愤恨，语气也不再客气。“你要我迎娶令爱，我娶了，你要我不得再娶三妻四妾，我也照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娶妻还是被冯太师逼的？这就是他的苦衷，就是当年抛弃她的原因？

　　不！不是这样子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她痛苦地摇摇头。那她七年来的痛，七年来的恨，七年来的挣扎算什么？

　　“贤婿不要激动，老夫也是爱女心切，怕小怡受了委屈。等老夫找到小怡，问明事情的真相再说，老夫先告辞了！”

　　慕容珏渐渐冷静了下来。“岳父大人慢走，小婿不送了。”

　　冯太师大袖一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等他一走远，慕容珏狠狠地一拳捶向墙壁。“冯----岩！”血顺着手指间滑下来，在墙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悦悦茫然地起身，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毫无知觉地一路向自己的家走去。

　　梦祥刚要去找怡云，却在途中遇到了神色黯然的悦悦。

　　“穆嫂，你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关切地问。

　　悦悦抬起眼迷茫地看着他。

　　他大吃一惊，上前扶着她的肩膀。

　　她如梦初醒，乍见到心爱的弟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弟弟。”她低声呢喃着，猛地投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这声呼唤，这个味道，不正是最爱他的姐姐。他掩不住内心的震惊，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相信了她，即使现在的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以前的姐姐。她没死，现在回来了，就在他眼前。

　　“姊姊！真的是你！”他动情地呼了一声。

　　当悦悦止住哭声，离开他的怀抱的时候，才知道再也藏不住自己的身份。只好将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了他。

　　他静静的听完后，心中犹如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怕姐姐听了伤心，他没有告诉她。但他心中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怡云就是冯太师的女儿、慕容王府的王妃、当年悔掉姐姐幸福的罪魁祸首。

　　他的心受了伤，伤不见血，却更痛。冯怡云！你可真狠！我的真心以待，你一定在心底嘲笑吧！嘲笑我像一个白痴一样，拼命地讨好你，哄你开心，却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的理智全都被仇恨所摧毁了。勉强安慰悦悦睡下，他满怀愤怒地向怡云房中走去。

　　走进房中，怡云正在和麟儿说笑，看到他进来，温柔地笑了笑。

　　他摸摸麟儿的小脑袋，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宠溺。“你娘亲回来了，你回去陪她吧。”

　　麟儿欢呼一声，正待向外冲，又转过头来。“云姨，麟儿先去看娘亲了，改明儿再来找你玩。”

　　怡云笑着送他的身影消失，回头却看到梦祥难看的脸色，心一急，暖暖的小手已经搭上他的额头。“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猛地挥开她的小手，看到她受伤的眼神，心一软。“我没事。”

　　“哦！”她漾开了笑脸。

　　他看着她的笑颜，心中五味纷呈。

　　再给她一个机会吧！“告诉我，你是谁？”

　　怡云心一紧，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啊！

　　“我……”她正待说出她的身份，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是不是代表着她就要离开他了。

　　她不想离开他啊！

　　她被自己心中的念头震住了，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中已经彻底将慕容珏的身影抛开了，取而代之的正是眼前的男子－－金梦祥。

　　她爱上他了吗？是的，她不能骗自己，她真的爱上他了。在这短短的几天，他用他的温柔降服了她的心，让她忘了自己是慕容王府的王妃，一味沉醉在他的柔情里。

　　梦祥紧逼着她。“你究竟是谁？”

　　“不要问我，不要逼我。”她是人家的妻子啊！她怎么说得出口。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没有再逼她。转过身，毅然离开了房间。他需要一点时间，再好好地想一想。

　　怡云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泪水缓缓地滑了下来。她还是伤了他啊！

　　但是，她应该怎么做？

　　心，好疼好疼……

　　悦悦醒来的时候，发现许久不见的爱儿正亲腻地窝在她的怀里熟睡，她满足地笑了，轻柔地在他的小脸上印下一吻。

　　抬头看见房中熟悉的摆设，楞了一下。

　　咦！她现在不是在慕容王府吗？什么时候跑回自己家里来的？这一想，让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临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乱哄哄地争着涌进她的脑海，让她的头隐隐做作痛。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想在这一团杂乱无章的记忆中理出个头绪来。

　　首先是，呃，她偷听了珏和冯太师的谈话，知道了当年珏会抛弃她是出于冯太师的逼迫，当时她听了后心乱如麻，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就跑回家里来了。再来呢，碰到了祥弟，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等等，祥弟！天哪！这下可糟了，她竟然把一切都说出来了，那不是代表着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祥弟一定会告诉爹娘，然后过不了多久，爹娘就会冲过来。

　　哦！她现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他们，她是七年前被爹爹逐出家门的女儿，是金家的耻辱啊！

　　她挫败地呻吟一声，抱着发疼的头缩进被窝，蒙上被子，开始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是因为她太紧张，以致于神志有点不清楚，产生了严重的幻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自我欺骗。

　　“悦儿，快开门啊！是娘亲来看你来了。”门外，金母焦急的呼声中带着一丝哽咽。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两双相对无言的泪眼。

　　她慢慢地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实的面容。

　　“娘亲！”

　　“我苦命的女儿啊！娘亲想你想得好苦啊！你真的回来了啊！”母女俩放声大哭。

　　麟儿揉揉眼睛，被她们的哭声吵醒。

　　搂在一起的身影久久没有分开。

　　随后而来的金父和梦祥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回来就好啊！而一旁的小玉麟也赶快掀掉了折磨他好久的面具，露出可爱的笑脸。

　　旁边的金父一把抱起他，乐呵呵地笑了。

　　七年后，分离的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了。

　　一连几天，悦悦都刻意提醒自己别去想慕容珏，开开心心地陪在娘亲身边。

　　她还发现自己的弟弟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现在还住在自己家里。在麟儿的陪同下，她来到怡云住的客房。

　　“云姨，我带娘亲来看你了。”麟儿人还未到，声音已先响起。

　　怡云优雅的起身，朝先进门的悦悦行礼。

　　抬头却看到一张有点陌生又有点面熟的小面孔，她吓了一大跳。

　　麟儿挤到她面前。“云姨，我是麟儿啊！”

　　悦悦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不好意思，前几天麟儿戴了面具，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

　　“没关系的。”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开口道，“他的脸我好象在哪里看到过。”

　　“小孩子的脸，看起来都差不多嘛！”悦悦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于是一语带过。“对了，你来了好几天了，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梦祥对我很好。”怡云的脸上透露出一抹娇羞。

　　仔细观察的悦悦当然没有错过。看样子，不但祥弟喜欢上人家姑娘，对方对他也有点意思啊！

　　为人姐姐的，当然要努力为自己的弟弟说好话。“我这个弟弟啊，别看脸冷冷的，对自己人可温柔着呢！在外面更是从来不招花惹草。嫁给他，他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怡云的脸更红了，头也不敢抬。

　　“我是梦祥的姊姊，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姊姊啊！如果梦祥胆敢欺负你，姊姊会帮你教训他的。”

　　“麟儿也要帮云姨。”麟儿也在一旁挥着小拳头，逗得怡云忍不住笑出来。

　　这一笑，比鲜花还要灿烂，悦悦啧啧有声道：“妹妹可真是漂亮啊！怪不得我这个傻弟弟，一天到晚挂念着你。”

　　“姊姊你才叫美人呢？怡云怎么比得上姊姊你呢！”

　　“妹妹叫怡云啊，人美，名字也是这么好听啊！”不对，怡云？那不是慕容王妃的名字吗？难道……

　　悦悦的眼冷了下来，脸上还是一脸的亲切，不动声色地道：“妹妹离开王府也够久了，太师可是亲自找上门来了呢！”

　　“爹爹！”怡云的脸刹时变得惨白，惊慌的双眼抬头却看到悦悦冰冷的眼神。

　　悦悦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吩咐麟儿去拿些点心。

　　等麟儿一出门，她的笑脸顿时收敛了。“我那个傻弟弟恐怕还不知道王妃的真实身份吧？”

　　“我……我不是故意要骗大家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她趴倒在桌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么一哭，悦悦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你可知道梦祥他对你有多用心。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但你就一直任他就这样陷进去了吗？你这样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毁了他啊！你就忍心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为你毁掉他的一辈子吗？”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她太自私了。

　　“你收拾一下东西，我送你回去。”叹了口气，悦月想到太妃的病，神色更是复杂。

　　“不，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回去。”怡云死命地摇头，坚持不肯走。

　　“整个王府为了找你快要闹翻了，太妃也病倒了。”

　　怡云默默无语。她知道自己该回去，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了。但她不想回去啊，这一走，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再见到梦祥了。一想到回去只能面对着慕容珏无情的脸，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姊姊，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不要回王府啊！”

　　她任由泪水滑过脸庞，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我嫁给他七年了，这七年来，他的眼神从没在我脸上停留过一分钟。他也从来没踏进过我的房门半步，就连新婚之夜也没有过来过。我一直等着他，等得好辛苦。那一天，我下了药，但是他宁愿伤了自己，也不要碰我啊！”她失声痛苦，这七年来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眼泪无止境的流了下来。

　　悦悦蹲下身，扶起她。她的话像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她该高兴的，慕容珏并没有背叛她，一心一意爱着她。但是，一想到另一个女人因此受到的伤害，她怎么还能高兴的起来呢？这七年来，自己至少还有麟儿在身边，还有左隐和卫佳，都对她很好。她以为自己是伤心人，但还有人比她还伤心。

　　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呢？

　　“这样吧，你写一封信，我先帮你带回去。至于梦祥那边，我先瞒着，等你想清楚再说。你也累了，先休息吧。”她叹了口气，不想再逼她。

　　第二天，悦悦带着怡云的信，还是以穆嫂的身份回到慕容王府。

　　太妃看了怡云的信，知道她安然无恙后，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下了。眉头一展，病也马上有了起色，加上悦悦的精心调养，两、三天后就下了床。

　　太妃的病一好，慕容珏又找上了悦悦。“穆嫂，这次真的要感谢你的妙手回春。”他真心地道谢。

　　悦悦瞧着他，心里犹豫万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知道你要本王办的事，现在决定了没啊？”

　　“无论我说什么，王爷都会答应吗？”她咬了咬下唇。

　　慕容珏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要你做……”她支吾了老半天。

　　“做什么？”

　　心一横，她闭上眼，豁了出去。“我要你做我的仆役，为期三年。”

　　他若有所思地研究了她半天，毅然答应。“好！”

　　啊！悦悦原以为他会大怒，见他问都没问就说好，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

　　“什么时候开始？”

　　“啊？什么？”她还没恢复过来，呆呆地楞在那里。

　　“你不是要我为仆吗？我已经答应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她结结巴巴地回答。他真的答应了？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