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情》漾晴天

3、扑朔迷离

　　怡云醒来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下过床。

　　金梦祥每天陪着她，想问的话却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应该怎么开口呢？他挫败地捶了一下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他走了后，怡云低垂的脸终于抬了起来。是他救了她吧，这几天她沉浸在悲伤中，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只知道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的夫君对她不屑一顾，一个陌生人却对她那么好，好可笑。

　　可是她笑不出来，她一直以来都在为获取夫君的关注而努力。现在她累了，只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心里的伤口。心已经没有空的地方来承纳另一份感情。

　　所以她只好选择忽略，忽略那双热切的眼睛，装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谁？”久久不见人进来，她轻声问。

　　麟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怯生生地走到她面前。

　　“姨，你好漂亮，像娘亲和佳姨一样漂亮。”他就是听人说府里住进来一个美人阿姨，才想偷偷地来看一眼，不想看得呆了还被发现了。要是让祥舅舅知道他打扰了美人阿姨的休憩，说不定会把他扔出去。

　　好可爱的孩子！她不想吓着他，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姨，你生病了吗？麟儿帮你看一看好不好？左叔叔说我很聪明的，他的医术我有学到一半哦。”

　　她摸摸他的小脸。“姨没病，只是有点累了。”

　　“真的，那我们吃完饭去放纸鸢好不好？前几天，祥舅舅帮麟儿做了一个好大好漂亮的纸鸢，我们一起去放吧！”他兴致勃勃地道。

　　看着他期盼的笑脸，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好。”

　　“那你要多吃点东西哦，翠姨说你这几天都吃的好少。不吃饭你就没有力气去放纸鸢了。”

　　“好，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我要吃水晶糕，陈嫂做的水晶糕可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她和麟儿谈得这么热切，倚在门旁的梦祥愉快地笑了。

　　纸鸢是吧，他可要赶回去多做几个。

　　悦悦耐心地吹凉药膳，一勺勺喂着太妃。

　　经过这几天的细心调理，太妃的气色好了很多。除了慕容珏在的时候还是不发一语外，对悦悦倒是和悦了很多。

　　“太妃，其实王爷对你真的很关心的。”这几天他的焦急她都看在眼里，对于他的孝心她倒颇为感动。

　　“你不用为他说话，好好的把我乖巧的媳妇气跑了，她不回来我就不原谅他。”太妃气还没有消。

　　媳妇嗬！她苦涩地咀嚼着这个名词。被抛弃的痛又涌上心头，那原本是她的位置啊！她是那么欢喜的等待着他来求亲，以为从此可以恩爱一生。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怀了他的孩子后去找他时，他却翻脸不认人，转而迎娶他人。

　　“王爷和王妃处得不好么？”她的语气中掺了几分落寞。

　　“何止处得不好。”太妃长叹一声，也许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吧，她和盘托出。“准确地说，是根本没机会相处过，怎么知道处得好还是不好啊！怡云嫁进王府已经七年了，珏儿至今尚未踏进过新房半步。老身一直想不通，以前的珏儿不是这样子的，这七年来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连笑容都找不回来了。云儿这孩子很温柔，也很孝顺，不知道他嫌什么，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她就是受不了这种冷淡才会伤心离去的啊！”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另外爱上别人才会抛弃她的吗？他又怎么会冷落娇妻？难道一切只是她的猜测，事情另有隐情吗？会不会是他以为她死了而内疚，所以……一定是这样的！

　　她心乱如麻，各种念头一一闪过脑海。

　　“太妃请宽心，王爷一定会了解王妃的好的。你看这几天王爷忙着找王妃呢！”

　　太妃拍拍她的手，慈祥地笑道：“是啊！但愿云儿回来后，珏儿会好好待她。你也是个苦命人啊，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啊，不如你就搬到王府来住吧，老身想收你做干女儿，你就名正言顺地住下来吧。”

　　悦悦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太妃的好意，穆嫂心领了。不过小妇人位卑，实在担当不起啊！”

　　太妃又劝说了几句，但在悦悦的坚持下，也就暂时停住了这个话题。悦悦一心想知道慕容珏性情大变的原因，只是太妃知道得也不多，问不出什么内情，只好做罢。

　　慕容珏进来后看到的就是两人默默无语的场面。他径自向太妃请安。“母妃身体可有好些？”

　　太妃轻哼一声，倒是悦悦代为回答。“太妃服了药后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王妃尚没有找到，实在令人担忧。”

　　他眉头一皱。“这洛阳城内我都派人找过了，还是没有她的下落，我已经派人去了京城，暗中去太师府打听，相信马上就会有回音。”

　　“王妃在这洛阳可有熟人？”

　　“自从嫁入王府后，云儿几乎没有踏出过王府，哪里会有什么熟人。”看到他茫然的神色，太妃没好气的道，“你怎么做夫君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苦笑一声，不敢接口。

　　悦悦也垂下眼睫，怕眼中泄露出太多的心事。

　　两人一前一后告别了太妃，默默地走出“来仪楼”。她正待回自己房中，他叫住了她。

　　“王爷还有什么事？”

　　“你的条件呢？母妃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你该想好要求些什么了吧？”

　　悦悦抿了抿嘴。“王爷何必着急呢？王妃的病还没完全好呢！”

　　“怎么，你怕本王现在反悔不成，本王一旦答应的事，就绝无失信的可能。”他有些不悦，话也冷了起来。

　　“是吗？”她悄悄握紧了拳头。“王爷当真这辈子没失信过一回？”

　　他怔住了。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不，有！他一生中对任何人都信守承诺，惟独辜负了他心爱的人。

　　“王爷没有话说，难道真有其事，这样的话……”

　　“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就算要本王的人头，本王也亲手奉上。”不待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的话。被人捅到心中的伤痕的痛使他的全身都冷凝起来。

　　悦悦紧咬着下唇，一脸的恨意仿佛再也忍耐不住。而半转过身的珏并没有看见。

　　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努力用平常口吻来掩饰。“王爷说笑了，小妇人怎么敢要您的脑袋啊！”

　　“无所谓。你尽快把母妃的病治好，本王不在乎你要的是什么？”

　　“假如王爷给不了呢？”悦悦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忍不住又出言讽刺。

　　他转过身来，没有发火，只是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研究出什么东西。看得她心里不禁纳闷起来。

　　他开口了，轻轻的语调像是在叹息。“告诉我，你来这里究竟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悦悦几时见过这样无奈，这样沮丧的他，心中的恨意悄悄地逝去，真实的心在问她自己，你究竟来要什么啊？来要回失去的爱，一段原本属于你的家庭？可是没有他的真心相待，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真正想要的你不知道吗？你给不起啊！”她近乎呢喃的低语。

　　“什么？”

　　“啊？”她霍然惊醒。“我要回去休息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她匆匆地逃了。

　　他的目光更加深邃了，对着她的背影沉思。刚刚那句话他并没有听漏，只是太难以置信。

　　眼前的穆嫂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她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熟悉得仿佛能听到她心底的忧伤。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

　　对了，是悦悦，是悦悦离去前无言的伤悲。

　　她究竟是谁，会是悦悦的亲人，来替她讨回公道？或是她本人？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是自己太思念她了吗？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会混淆呢？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是希望她还活着，希望能再见到她一眼也好，即使她是来找他报仇的？

　　心乱了。悦悦，你还活着吗？如果你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啊，没有你的日子我活得好累，好痛苦。就算看你一眼的代价是死，我也是开心的啊！

　　眼眶里涌出的湿意让他震惊，虽然是春天，但他仿佛身处寒秋，心底吹过肃瑟寒风。

　　他唤来一个侍卫，悄悄吩咐了几句，随后往书房行去。

　　京城 太师府

　　“禀告太师，日前京城来了几个慕容王府的侍卫，在悄悄地打听小姐的事。”

　　“什么？”冯太师蓦地起身，“在打听小怡的事，你听清楚了？”

　　“是的，小人还看到厨房的老刘跟他们交谈了一会，随后他们给了老刘一锭银子。”

　　“去把老刘给我叫过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是。”

　　约莫半柱香不到，老刘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小人该死，太师饶命。”

　　“起来吧，把你跟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这次就饶了你的小命。”

　　“谢谢太师。”老刘站起身。“他们问小人有没有看到我们小姐，小人就告诉他们，小姐自从归宁回过一次太师府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太师怒道。

　　“小人不敢欺瞒太师，真的没有了啊！”老刘焦急的回答，不断地磕着头。

　　冯太师挥挥手，叫他下去。

　　怎么回事，来京城问小怡的下落，难道他欺负了小怡，把她气跑了？岂有此理！慕容珏，你敢欺负小怡，就算你是王爷，本太师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他拍拍掌。“来人，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洛阳。”

　　洛阳 金府

　　相对于慕容王府中的风起云涌，金府可就平静得多了。

　　怡云全然不知道整个洛阳城为了她的失踪快要掀翻了天，战火甚至烧到了京城。在金梦祥亲手为她打造的乐园里，她渐渐走出了往日的阴霾。

　　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太快乐了。在麟儿这个小灵精的鼓吹下，她放过纸鸢，摘过桃子，抓过鱼……做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她从不知道自己会毫无顾忌地在溪中打水仗，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金梦祥被她和麟儿手中的桃子同时击中而毫无形象地开怀大笑。

　　原来，快乐是如此的简单啊！

　　在家中，娘亲早逝，爹爹虽然很宠她，却一味要求她和所有的贵族千金一般，笑不露齿，坐不离膝。她努力将所有的礼仪和琴棋书画都学得最好，只为博得爹爹赞许的目光。而汲汲于名利的爹爹，只会买一大堆的礼物送她，却从没有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没有空出一天就为了陪她玩。

　　嫁入慕容王府后，更是从未得宠过，她只有尽心尽力地服侍好母妃，才能在府中立足。母妃对她的确如亲生女儿般疼爱，但她一心渴求的是夫君的恩宠啊！却在一次次的伤心失望中消失殆尽。

　　而她心中所有的空缺，金梦祥却一点一滴地将它填平了。

　　说到金梦祥，她孩子气地笑了。他对她是这么的好，知道她不想说，他就不追问那一晚发生的事。完全不在意她以前的种种，就这样无怨无悔地疼宠着她，全心全意地为她付出一切。有个男人将她当成了生命中的唯一，这前所未有的滋味真的让她沉醉，她怎么能不动容呢！

　　“云姨，云姨。”麟儿扑进她怀里，在她脸上印下大大的一吻，着实让随后跟上来的梦祥欣羡不已。

　　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偷香，长大了还了得。他瞪了得意的麟儿一眼，面向她时马上变成了一脸讨好的笑容。“怡云，我特地定制了一些烟花，晚膳后我们一起去放好吗？”

　　怡云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旁边的麟儿已欢呼起来。“好哎！我要玩烟花。云姨，我们快去放烟花。”他着急地拉起怡云的手就要往外走。

　　金梦祥一把揪住他。“你急什么，还没入夜呢！我们先用过晚膳再玩也不迟啊！”

　　匆匆用过晚膳，麟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们去放烟花。

　　一大群人又笑又闹的，一会儿功夫，一朵朵的烟花在天空中相继绽放，将宁静的夜空照耀得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麟儿跑过来跑过去，玩得不亦悦乎。

　　怡云望着天上的烟花，娇靥上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好美的烟花，好美的夜空啊！

　　“怡云，嫁给我，让我来保护你一辈子，好吗？”望着她开心的笑脸，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心底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啊！她一下子吓白了脸，她知道他对她好，但是相处不过几日，他就想娶她了，这也太快了吧！何况，她还有说不出的苦衷啊。怎么能告诉他她就是慕容王府的王妃啊？

　　她太自私了，只顾自己沉浸在幸福之中，却伤害了他，现在怎么办呢？

　　他看出了她的惊慌，失望的暗叹一口气。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没有考虑到她还没从伤痛中走出来。

　　他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僵局。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两人各怀着心事，相对无言，前方快乐的气氛一下子离开得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