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缘》帘轩

9、住院

　　“雅雪，雅雪，进来。”
　　叶雅雪抱着一叠资料，分成两份，“钱总，这是下午开会的材料，这是需要你签字的，请您过目。”
　　钱俞枫拿过材料，看了看又合上，好像有点心不在焉，“雅雪，你去查一下，Ａ市第七人民医院和恒光中医院，有没有病人逃跑。”
　　‘那不是精神病医院么，怎么突然查精神病人？’叶雅雪心中虽这样想，口上却答应得很利落。“好的，我马上去查。”
　　“等等，顺便再去Ａ市的几所疗养院问问。”
　　“好的。”
　　“把王明叫进来。”
　　“好的”
　　钱俞枫看向窗外的烈阳，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还在那里等吗．．．．．’
　　“老板，你叫我？”
　　思绪被打断，“哦，是的，关于．．．．．”
　　．．．．．．

　　大中午，包子店里的人关了店门，出去吃午饭。可能是吃退烧药，发挥了作用，聂文觉得好多了，起码身子没那么重。
　　这时，肚子开始“咕咕”叫，才觉得有饿意。小饭馆里飘出饭香味儿，擦过聂文鼻头，不得了，这味儿竟比王婆婆家的猪油香味还要香，聂文口中顿时津液泛滥，不自觉迈开脚步。
　　小饭馆也不远，就隔了三，四家店铺，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聂文朝里张望了几眼，店里热火朝天，仅有的几张桌椅都被占了。
　　里面没装修过，招待的都是农民工，天花板角落里还结着一层蜘蛛网。
　　坐的皆是清一色大老爷们，没什么好避讳的，热起来就把上衣脱了。
　　聂文心中嘀咕‘这些人怎么如此不害臊？’
　　“小哥，一个人哪，吃什么，里面还有位置。”老板朝门外的聂文喊道，又怕他不相信似的，指了指身边的一桌，“这里，有空位，跟老师傅拼一桌。”
　　“小哥，看什么，说你哪！”
　　聂文这才反应过来是对自己说话，想都没想疾走了几步，远离了那饭馆，不远，还能闻见那味儿。
　　掏出钱袋，原来还没弄丢，可里面也只几文钱，想来是不够吃一顿饭的。囊中羞涩，又何必去丢那个人呢。
　　掏出怀里的包子，一口咬下去。没半点肉沫，尽是青菜。聂文把剩下的两只都掰开来看，不出意外，都是青菜。不免更加失望。
　　钱俞枫把餐盘里的肥肉拨到一边，对旁边的冯俊说：“现在的肉啊，不干不净，一看这颜色就不对。”
　　冯俊也有样学样，把肥肉剃掉了，“老板，说得对，现在食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自己种出来的放心，要不我回乡下种田得了。”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钱总，Ａ市一些小型的疗养院，我也都去过了。没听他们说有病人潜逃，领近的几个市要不要我再去打听一下？”
　　叶雅雪额上是晶晶密密的小汗，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真是跑了很多地方，脚踝都被磨得有些红肿。
　　“不用了，就这样吧，辛苦你了。是我考虑不周，这种粗活该让冯俊去。”
　　“钱总哪里的话，这是雅雪应该做的。”
　　“总之辛苦了，快下班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嗯，好的。”

　　站得久了，又累又渴，两腿酸胀麻木。不是说去去就回么，现在已经日头偏西，偏还不见那人的半个踪影。
　　聂文等得快心焦死了，头脑又开始昏沉，全身忽冷忽热。腿上擦伤处，被汗渍一腌，都快疼到肉里去了，像有一批小虫子在里面大肆开咬，疼得站不稳。
　　“喂，你看，这个人在我们店门口站了快一天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啊，嘿嘿，快成人干了。”伙计用手指给另一个人看，“看哪里，就是他，我指着的那个。”
　　“我也知道，别瞎指，这种人八成疯了，要看到你指他，说不定得拿菜刀砍你。”
　　伙计忙把手缩回来，“也对。”
　　“这种人，别理他就是了。”
　　“两个肉包？好咧，等等啊。”
　　“老板，我觉得这份合同，不能签。里面有很多方面都写得模棱两可，有问题啊！”
　　冯俊打开合同，指着一处，“就比如这里，什么叫相关鉴定，鉴定什么内容该要落实明确，老板，你认为呢？”
　　“老板？”
　　“老板，老板！”
　　“啊？什么？”钱俞枫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啊，材料，我认为用高档点的进口材料还是可行的。”
　　“我说的可不是材料，老板。”冯俊有点无奈，心神不宁的老板，很少见哪。“难道今天有什么烦心事？”
　　“瞎说，能有什么烦心事，呃，这样，合同明天再谈，又拉着你加班了。”
　　“那．．．．．．还有什么事么？”
　　“没了，回去吧。”
　　“嗯。”
　　‘呆子，不知道呆子怎么样了，总不会还在等吧！’钱俞枫摇摇头，‘不会，不会，肯定是自己走开了，要是在太阳底下等一天。’
　　钱俞枫又立马否定，‘哪能，谁会去白白晒一天。’
　　‘可他是呆子，这事有可能，要不要去瞧瞧。’
　　‘不行，跟我钱俞枫又没关系了，瞧个屁啊。’
　　‘对，不能看，又没半毛钱关系。’
　　想虽这样想，可真当开到市场时，手却违背了大脑的意志，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拐了进去，夜晚的市场带着一丝凉风，黑黝黝，地上散落着腐烂的菜叶，淌着血水，一股难闻的味道混进空气中，扑面而来。
　　钱俞枫下车环顾四周，的确一个人都没有。小声喊：“聂文，呆子，聂呆子。”
　　四周回荡着自己的声音，泡沫箱子底下悉悉索索，有只老鼠窜过。
　　‘就说呆子肯定走了。’钱俞枫把自己右手拍得啪啪响，心里想‘让你手贱，让你手贱，白来了吧。’
　　“大人，大人．．．．．．呃．．．．．．难受。”聂文好像看见钱俞枫了，挣扎着从箱子底下爬出来。身子虚浮发软，有点发抖。
　　“呆．．．．．．呆子，真是你啊！”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就是呆子嘛，钱俞枫去扶起他，不料聂文实在没力气了，一屁股砸在地上，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喂，喂，喂，醒醒啊，身上怎么这么烫？”额头，脸上摸着都嫌烫手，该死的呆子手里还攥着装包子的塑料袋。

　　医院里的病床上，聂文稳定下来，睡得比较香甜，因为是高档的私人病房，所以没有过于浓厚的消毒水味儿，聂文轻微地打着呼噜。
　　“你是病患的？”
　　“哦，我啊，他哥。”
　　“哥哥，是吧？你弟发烧，脱水，营养不良，有点胃炎。到明天早上再观察观察，看病情有没好转，你也不必太担心。再一个，平常穿凉快点，生活习惯要调整，营养跟上了，身体才会好。”
　　“是，是，医生，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送走医生，钱俞枫这才坐下来歇口气儿，风风火火地送到急诊，又是挂号，又是交钱，还外出买了睡衣亲自给他换上。
　　端水洗脸擦手，总算弄得像个人样，瞧这脸上的汗渍加脏泥，都能刮下来了，小护士一看还以为是被哥哥虐待来着。
　　哥哥这么干净体面，弟弟咋这么脏呢，两眼神看得钱俞枫浑不自在。
　　本来觉得把他丢了似乎欠妥当，这下子心里越加发虚。
　　刚才给他换衣服，手底下的身子的确很瘦，也没什么肌肉，‘营养不良？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钱俞枫抓起他的手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皮肤白皙，就是少了点红润。
　　‘呆子看起来好像不像个神经病，虽有些话让人听不懂，可也算有问有答，条理分明。啧啧，不像，不像。’

　　在医院总共呆了两天，钱俞枫下班后就颠颠地跑来看他，想想觉得还是不妥，找了个护理工白天看着他，人家大爷看病床上的小伙子手长脚长，倒也用不着他照顾啊！
　　但雇主给钱，也没啥好说的，反倒自己落得轻松点，没什么体力活，简直一石二鸟，立马着手倒了杯水，在床脚削起苹果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翌日，聂文的烧是退了，可手脚沉重，只觉累得慌，面色惨淡，以为身上的衣物是老者给换的，心底虽然不甚喜欢，嘴上却还是道了谢。
　　“这位老大爷，不知将我旧衣放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