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
第二天早上王弦歌一到售楼部就被售楼经理领到了贵宾室，礼貌道小钱总还在开会，请她先喝茶小坐。
王弦歌问道：“你家老爷少爷对外的官方称呼不会就是钱老总、大钱总、二钱总、小钱总吧？”
售楼经理忙道确实如此。
王弦歌心下一哂，三公子的名头听起来果然最不入流，委屈的就像没名分的小老婆生的。
边上几个售楼小姐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地好生伺候着，看她的眼神既艳羡又惋惜。
大概就是那种宫斗戏里常演的，妒你一朝得宠的现下，又怜你实可预见的终会失宠的未来。
王弦歌不觉皱了眉，小钱总你可真是恶名昭著，这一手勾搭伎俩用得稔熟，也不知坑了潜了几个妹子了。
王弦歌在这折了两本宝贝《周易》，早就认定了八字不合，这次是一本书也未揣了来。在贵宾室里闲得无聊就翻桃源境的一系列楼盘宣传单。正翻着，售楼经理又进来了：“王小姐，小钱总请你到办公室等他。”
王弦歌心下暗骂，这也太没下限了。
出门上楼的时候几个售楼小姐看她的眼神艳羡陡升，惋惜瞬降。
到了办公室，售楼经理推了门，把她让了进去，本来要示意她坐沙发上候着的。
不想她一眼就瞥见了摆在办公桌上的合同，就径直走了过去，直接拉开了转椅坐了上去。
售楼经理：“这……”了半天，想到三公子交代了，领进去了就随她。也就没再多说，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王弦歌这才开始看合同，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心里突然涌起了想要恶作剧地报复一下钱钺的念头，就接了电话。
才喂了一声，道了个“您好”，那头一个青年就开始咆哮：“钱钺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真是遍地开花，才接手了杭城片区，就开始经营后宫了？！这青天白日的，放个女人到办公室，是想要office play么？！”
王弦歌强压下笑意道：“请问您是大钱总么？”
那边的青年倒是意外：“你都知道我了，难不成要成未来的弟妹了？钱钺这小子终于有个准了？”
王弦歌道：“大钱总有什么吩咐么？我代为转告。”
大公子这会儿倒是不想谈工作了，开始跟她唠嗑：“我这三弟很聪明的，就是太爱玩太能玩了，弟妹你要多管着他点……”
这边厢王弦歌一边憋笑一边“嗯嗯嗯”地表示在听。
钱钺推开门的时候，见王弦歌坐在他的坐位上打电话，先是一惊，尔后就很熟络地把门一扣，开始边松领带边朝她走去。他每向前一步，王弦歌的转椅就向后退一步，嘴上倒是不停：“大钱总，小钱总原来是这种衣冠禽兽啊，office play是什么？……。据我所知他做事有点没原则，对业主让步很没有分寸……”
钱钺又上前一步，王弦歌这下退无可退，转椅砰地一声抵上了墙面。伴随着钱钺向前倾身、极近地俯视她的动作，他的右手撑上了扶手，左手一勾就扣了电话。
“我哥？”
王弦歌皱眉，他这有意无意喷人一颈子热气的手段，真是用得称手。
“你大哥。”王弦歌推了推他的肩膀：“小钱总自重，起来说话。”
钱钺见她表面上不示弱，心里却怯得要死的模样，轻笑道：“你不是不知道office play是什么？”说着又往前凑了凑，鼻尖都快贴着鼻尖了。
王弦歌果然面上飞红，就要挣扎。
钱钺看她这样倒是直起了身子让开了：“这次就放过你。”
王弦歌心有戚戚，拿起合同直直递给他：“我看过了，没有异议，已经签名了，剩你了。”
钱钺挑眉看她一眼，依旧带着笑意，一边签一边道：“吓到了就不好玩了。”
王弦歌等他一签完就迅速从他手上夺了自己那张，起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晚上一起吃个饭？望湖楼。”
王弦歌回头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钱钺一点也不觉尴尬，笑得依旧愉悦好看：“小雅大可以拒绝我，不过我们晚上还会见面的。别后悔哦。”
王弦歌回到鸡飞狗跳的O大时，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大门。
她疑惑地掏出了手机，点开屏幕一看，十几条未读信息，都是没存名字的号码，明显是学生。今天既不是教师节又不是出考试成绩的日子，这帮熊孩子闹什么呢？
点开一看，全是：“老师你的电动车还好吗？”“老师，交警来学校收电动了，在西区收了三卡车，现在要去教学区了！”“老师快把你的车扶上楼啊”“老师，扶上楼都不安全，交警上到二楼来收了，你直接扶到家里去吧” ……
王弦歌心道不好！这是趁期末学生都散在各处复习考试、老师都赋闲在家，才下的黑手吗？简直是入室抢劫，非法占有私人财产啊！自己的车还在学院的楼下呢怎么破？！
还好迎面来了个小孩是顶相熟的，自告奋勇就要去学院楼下帮她扶车。
王弦歌知道车太重，又看到个小孩才递了钥匙让他们结伴过去。
回到宿舍一开电脑，O大的BBS五湖飘香已经炸开了锅。
Q群里都是热烈讨论。
西五的宿管由于积极引了交警上二楼收车，激起民愤，已被人肉；西八的宿管则因坚持要求交警出示搜查证，从而英勇拦截官匪，深得民心，大有问鼎本年度“感动O大”十大人物的趋势。
一直号称低碳环保，数年如一日地骑单车上下班的老顾，实则垂涎电摩托好多年，今日惊觉：一早加入的□□群“高教园二手电摩群”已经摇身一变更名为“高教园电摩维权群”。
可见线上线下早已群情激愤。
不一会儿，帮她扶车的小孩打来了电话：“老师你的车太重了，后来又有个同学帮忙，才扛得动。”王弦歌笑道：“那我的车还好吗？”小孩又道：“很不好，已经被交警收了，我们没能保住啊。”王弦歌失笑：“敢情你们是帮交警扛车啊？”小孩这才说：“放心吧，好好的，扛到三楼中间了，那里躲着放了好几辆了都。”
折腾完这一遭，她才坐在桌边翻起那两本《周易》来。
我非/礼你祖宗（我X你妈）！
里面居然夹了两张票！
杭城大剧院的昆曲《南柯梦》，今晚和明晚上下两场。
这票她也有，学院最近在搞戏曲项目，内部福利，但票的位置跟这第一排的VIP却没得比。
这真是猎/艳高手，既肯下血本，又懂投其所好。
王弦歌在饭堂匆匆吃晚饭，今日想是饭堂工作人员也被收了电动，撒气一般的狠虐他们这些吃饭的。米饭硬的要命，菜还都打得匪夷所思的少，咽不下也吃不饱。没了电动车代步的王弦歌在吃过饭后，只好一路小跑到地铁站搭车，急急忙忙下了地铁，好不容易才在高峰时段打到的士。
气喘如牛的到了剧院寻着位置坐下，看着身边气定神闲的三公子，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人家料定她是要后悔的。
“票是你买的？”
“桃源境最近有个剧院建设的项目，送的。”
去你当家主母的（去你妈的）！这剧院建设没准就是他们学校的项目，这票居然比给自己人的还好！学校高层是怎么回事，肥水不流外人田都不懂吗？！
散戏后，三公子又道：“因为这项目，人家还送了两套《六十种曲》，要不要赏你一套？”
王弦歌当然想要。这《六十种曲》，当是明代毛晋编，中华书局的版本，精装十二册，《南柯记》也收在里面。她垂涎了好几年，她有钱的时候市面都售罄了，她没钱的时候又再版了，来来回回几次，愣是跟那个“我想去桂林”的怪圈一样，就是没买上。
不过她还真不敢要。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她跟着在香港花旗银行搞网络金融产品开发的男朋友陆文明炒股的事。
她在港中文做博士后那当儿，跟宁大小姐闹翻了，经济上一度捉襟见肘。
所以时常没课了就去陆文明那里蹭吃蹭喝蹭空调，每每抱了西瓜就坐在他旁边一同盯着显示器，听他讲股市行情，考虑要不要把救命钱拿去投机，小赚一笔以解危难。
“最近又没钱？”
“什么叫做‘又’？体面人不谈钱。”
陆文明好笑地拿挖西瓜的勺子敲她额头：“没钱你体面个毛线。不是没钱你怎么会搞投机？成日里跟着我看什么金融指数。你不是一直鄙视中国的股市不是投资是投机？”
她心道自己没本钱不就只能投机，投资那既要本钱又要耐性，她玩儿不起。
她寻思着坑书、特别是坑纨绔的书，或者这本质其实是在坑纨绔，这行径也是投机，因为她也是既没本钱也没耐性，不想投资，只想坑了就跑的。但凡投机，都是很有风险的。坑得一个不好，就把自己整个的给套牢了甚至赔了进去，着实不妙。
这么想着就赶紧拒绝了。
钱钺牵了下嘴角：“听说这套书长期断货……”
王弦歌心下一动，陷入纠结。
她看了戏后确实特别想收本子，这戏让她很有研究戏曲艳/情言语表达的冲动，恨不得今晚就回去把本子翻了，明天就开始写论文。同时又怕再次陷入那个有钱没书、有书没钱的怪圈。
但她现在确实没钱，储蓄一分不剩的那种没钱。她素来没什么积蓄，现在尤其惨烈，是连本月工资也精光了。上个月才去了O大设在美国的孔子学院，半个月的开销和来回机票都还没报下来。还好电动车没给收走，否则简直就要靠举债度日，光荣地负资产了。
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忒没骨气地接受了，又让人家直直送到了宿舍周边。
她一直知道像她这种学古代文学的，搭讪传情深入发展的最佳方式就是借书。借一次就要还一次，这就见着两面了。因着借了书要表达谢意，寻机再请主人吃个饭，就又是一面了。读了书就有了共同语言，一请教一讨论，心灵也就拉近了。再请对方推荐几本，借去几本又交换个几本，那简直就是没完没了了。到了后头成天往书里夹个札记笔谈感谢信情书什么的，这不就一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么。
但她没想到这纨绔传情居然也靠书，不过靠的是买书送书，现在是夹个票，哪天说不定就夹支票了。这也太简单太粗暴，太铜臭太不文雅，太暴发户太没品位了，这鸿儒和白丁之间果然是横着天堑的。
猫子最近有些烦恼。
加班加到死还要陪着应酬。学院最近在搞戏曲实验基地建设，还要建大剧院。大工程，大手笔。正在寻求教育厅支持，今晚就在望湖楼宴请省领导。
猫子是王弦歌的同事，小虎的舍友，O大硕士留校的辅导员。情商高，做事灵光，这重要应酬自然就被拉上了。
喝酒的空隙，猫子到洗手间给小虎打电话叫给宿舍留门。说弦歌今晚也在，所以她打算第一场结束就走，院长也说下一场唱K，她和弦歌留一个就可以了。
小虎目瞪口呆：“你们领导单独留她去陪省领导？！你们领导的乌纱不要了？！你千万不要走，继续跟下一场，否则要出大事的！你们文学院就指着你去化险为夷，绝处逢生了！”
小虎知道王弦歌有近视，虽不深，加闪光两百来度的样子。平日里都不肯戴眼镜的，说是影响美貌。一唱K又喜欢远远地站着，从来都看不清歌词，又从不记词，临场经常把好好的歌词乱编乱串一气，屡出毁三观的金句，跟朋友一起那是情趣，跟领导一起那就是灾难。
猫子一听甚为紧张，小虎是个半仙，每次断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所以是半仙。盛产“你印堂发黑，不日将有血光之灾”这种叫人又惊又怒只想花钱消灾的谶语。
猫子反正是不敢走了，一路跟去了KTV。中间学生来了个长电话，接了电话回去，王弦歌已经开始献歌了。
“我吻过你的脸，你的手放在她的胸前，感觉她那么甜你那么依恋。每当我闭上眼，我总是可以看见，你们的笑脸全部都在上面……”
好好的《断点》，这特么是3P啊！体/位也太猎奇太不/雅了！
一班子领导基本不熟这歌，本来还在聊天，一听到副歌，齐刷刷抬头震惊地紧盯屏幕。
边上一个第二场才出现的帅哥兀自笑得花枝乱颤。
中间领导又唱了几首，为了调节气氛，又两两组合了对唱情歌。教育厅有个40多的大叔，顶喜欢王弦歌的，捞了话筒就要她陪着唱《为了谁》。
王弦歌一开口又是石破天惊：“JB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为了谁为了钱的收获，为了春回大鸟归……”
弦歌你普通话不是一甲吗？绝不是发音不准吧？这么黄暴！！
自家领导都懵了，回了神还在认真分辨刚才听到的都是些什么。教育厅的大叔一怔之下，整整拉了一句歌词没唱，隔了一会才接起来。
那帅哥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王弦歌倒是双颊绯红，迷迷瞪瞪的，一脸疑惑，好像在奇怪这歌词怎么这样，周围人的反应又怎么那样。
这是喝高了？！
猫子赶紧磕磕巴巴地跟边上领导解释：“小王她…，喝多了就大舌头，话也…说不清楚，发音不准！不准的！”
还好王弦歌向来为人低调，不是万不得已都不唱歌，猫子也就在一旁陪着领导聊天，为她一边捏汗一边善后地敷衍过去了。偏生那个教育厅大叔是真看上弦歌了，三番四次要请她跳舞。
王弦歌推脱道自己本科被强拉去给室友作舞伴，学的是男步，跳不了女步的。
那领导不依不饶，说无论如何小王你得再跟我搭档个节目。
王弦歌强忍着没爆，笑容明媚地说要不我们再唱首歌。
猫子一听就不能淡定了，在那大叔答应前抢白道：“她会二胡！精通！”
大叔道，那敢情好，小王你跟我搭档个《真的好想你》吧，二胡版！
王弦歌笑道：“领导，哪来的二胡啊。”
没想到那个帅哥勾勾手喊了人来，不一会儿，还真寻了把二胡拎来。
王弦歌也就大大方方地在场中坐定，一扬手开始拉弦，旋律悠悠扬扬的，很是抒情。她本就美貌，只是平日里太不着调，年纪又小，看着更小，连学生都习惯把她当小孩子看。此时竟隐隐透出一股沉雅的气性来，很是迷人。大叔适时进入，倒是配合默契，这下就更喜欢她了。曲罢，彩声不断。
科技厅的领导推波助澜：“小王再拉一首吧！来首经典的传统民乐！”
猫子心道这下糟了！可是她已经拦不住了。这传统民乐王弦歌只拉一首，那就是——
《二泉映月》……
这一曲拉完，猫子已经落下泪来，一方面因着弦歌拉的实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技艺高超感情充沛，让观者伤心闻者落泪，平白地触动了人间酸辛；一方面因着她这晚一直为弦歌的各种BUG力挽狂澜而不得的悲惨命运……
我说这应酬台面，又是声色场，领导想被捧，大家也都图个开心，快点把关系拉了，文件签了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你不来个主旋律歌功颂德，或者来个靡靡之音快活一下也就罢了，拉这个摧心肝涕泗流的曲子真的好么？真的应景么？！
“小王你受委屈了，年轻人太不容易了……”教育厅大叔听罢一边抹泪，一边就要去拉王弦歌的手悉心抚慰。
王弦歌一闪身，柔弱地朝自家领导一望：“不，院长待我们很好的。只是，文学院，文学院……，唉，穷，太穷……”
教育厅大叔立即很man地道：“你们这个戏曲实验基地我们批了！”又朝那帅哥道：“配套的大剧院，桃源境答应给内部价的吧？”
科技厅的领导也连声附和。
帅哥点点头，这便妥了。
猫子仰天长叹，还是领导英明，弦歌真乃不世出的大叔杀手啊，引无数领导竟折腰。
还没等她叹完，那帅哥却又发话了：“今天大家都很愉快，小王二胡拉得好，是不是应该拉个喜庆的曲子庆祝一下？”
王弦歌闻言便道：“那我就拉《克罗地亚狂想曲》吧！”
众人绝倒。
猫子崩溃了。弦歌你特么把二胡当小提琴拉么？！《二泉映月》和《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风格转换得也未免太大了吧！
曲罢，众人倒很是心潮澎湃。科技厅领导打了圆场：“这是师夷长技，中西合璧！小王敢于创新，很好很好！”
第二场散场后已经11点了，猫子和王弦歌都住校，教育厅大叔自然想把她两给兜回去，刚要上前关照，帅哥却开口了：“郑厅，你住城北，高教园在城南，还是我来吧。”
猫子忙不迭道：“这样当然最好！”却发现王弦歌似乎并不乐意，表情很是微妙。就像……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