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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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的天子是个断袖，但那又如何？他是天子不是么？就算断袖也还是天子。
柳家几百条人命，灭族之恨不可磨灭，最后一道旨意灭柳家满门的凶手正是当今天子。柳素摇摇头，将这些事一股脑抛开，他怕想起来哥哥们的笑脸，他怕到时候见到皇帝，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
柳素心里有恨，这不可否认，但柳素无仇可报，因为他为人臣子只需尽忠，不能弑君。
再回锁梦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殿阁里摆了酒菜，小太监上前请柳素落座：“侯爷，圣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已经吩咐让侯爷先行用膳。”柳素望着那桌酒菜，对着小太监露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你！”小太监惊惶不安连忙开口：“这是小的分内之事，担侯爷一个谢字，小的不胜惶恐！”那诚惶诚恐的样子，似乎只差跪倒在地求柳素开恩饶他不死。
在这之前柳素只上过一回朝堂，也只见过圣上一面，只懂武将面见皇帝的礼仪，内宫是臣子的禁地，在这里该怎么说话该怎么行走他全然不知。所以柳素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谢谢，到底哪里值得这小太监惧怕到如斯地步。看来这皇宫里，还真是多说多错，还是长兄说得好：天子脚下，谨言慎行。
想起长兄柳安当初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柳素心头又是一痛，既然圣上能灭柳家九族的命，为什么又单单要留下自己？谋逆之罪不管真假，既然已经判了，就不该留有漏网之鱼，而他柳素，就是将门柳家的漏网之鱼不是么？难道皇帝也有天真的时候？真以为换了个姓，他柳素就和柳家没了关系？
膳毕，一众宦官刚刚撤完餐碟，缓慢深沉的脚步声自门边越来越近，有人兀然开口：“这宫里的饭菜，冷侯吃着可还好？”清冷透心的声音，让人不得不听进耳去。
柳素急忙起身要行礼迎驾，不想坐下的凳子一角挂住宽敞衣袂，柳素一起身正顺势扯开了衫子前襟，腰间衣带一松，宽袖登时从左肩滑下垂悬在手肘窝里，仅右肩还松松垮垮留住些衣料，却也拦不住柳素胸前露出好一片春·色怡人。天子面前失仪，柳素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狼狈点。
皇帝这才刚进门，见到这副情景稍有愣怔，眸中微光一闪即逝，随后挥手屏退左右，独身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看着柳素也不说话。柳素被皇帝看地有些茫然，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宽博衫子衣摆本就长及曳地，柳素这一脚正踩在那曳地的衣摆上，加之衣袂还挂在凳角上未挣脱，这一步后退，柳素身上的宽博衫子便彻底让他给扯落在地了。
衣衫不整到赤身露体，嗯，柳素确实更加狼狈了。
“臣该死！”仓惶跪地请罪，柳素该庆幸自己还穿着亵裤，不至于在皇帝面前丢脸丢到家。不过，柳家九族诛杀，命都丢了还怕丢脸么？
皇帝悠然择了个高凳面对柳素坐下，嘴角哂笑淡淡：“冷侯的君臣之礼学得可是甚好！” 一眼掠过柳素精壮的年轻身体，皇帝寒潭冰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端得是阴寒狠毒却不露分毫戾气。
“臣…臣……”憋了半晌也再憋不出半个字来，柳素索性就那么直挺挺地裸身跪着，一脸英勇赴死的样子等候皇帝发落。这种时候，就算皇帝要了柳素这条命他也无话可说，柳家诛九族时他就该陪着柳家九族老小一起死，何况现在他还冒犯了圣上威严。
不过，皇帝也说过许他为柳家翻案，不活着，又怎么能翻案？
“都退下。”斥责一般的命令，威严而不怒。柳素得了命令刚要起身，皇帝一抬右腿，明黄的短靴就压在了柳素左肩上：“朕不是说你。”
柳素其实也不怕死，他只是很不安，非常不安。这气氛不太好，不适合秉烛夜谈君臣交心。
皇帝用脚压着柳素的肩，让他保持跪地的姿势，右手肘撑在桌上以掌托腮，懒洋洋发问：“冷侯今年二十了吧！”
“回圣上，臣今年整二十岁。”
“娶亲了么？”
“未曾娶亲。”
仔细算起来，当年就是皇帝一道圣旨拦下了柳素的婚事，后来又说等他平定边疆得胜归来，就把□□郡主赐婚给柳家。如今柳家九族都灭了，除了为柳家翻案，柳素又哪有什么心思再去想什么儿女私情。
“可惜□□郡主对柳家一心一意，朝中又再没什么配得起冷侯身份的女子待嫁，不知冷侯可有了心上人么？”皇帝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的笑无缘无故透出一股子邪魅。
“……”
柳素无话可说，柳家九族老小尚曝尸荒野，柳素不可能还有一份闲心去想□□郡主心系哪家，更不会去想什么心上人。
“冷侯在想什么？”皇帝看出柳素心有异思，想许是为柳家翻案的前提不够诱人，正想需不需要加点筹码，柳素结结巴巴回话：“在…在想…启禀圣上，臣在想心上人。”
这是一句谎话。柳素心里挂念的是族里老小的尸首无人收敛，想尽快出宫为族人收尸下葬，怕犯了龙兴又不敢明着提出来，只得胡诌一个借口，期望圣上能翻个篇，尽快放他出宫敛尸。
“哦？不知道冷侯的心上人姓甚名谁，家住哪处，年方几何？” 皇帝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右手上绑的绷带上因为暗中用力，现已经被鲜血染出一抹绯红，伤口不深到底也没那么快就能好的了。
“这个，嗯……”柳素本就不擅长撒谎，被皇帝这么一逼问，只觉得此刻额头上蒙了一层冷汗，恨不能把心里话明讲出来。
“冷侯不记得了？”皇帝缓缓将左脚搭上右腿小腿，把腿部的重量都放在了柳素肩头。柳素从小在校场厮混，这点重量他还不放在眼里，只是皇帝把腿架在他肩上，让他一动也不敢动，小半个时辰就一直这么跪着，膝盖有点疼。
“臣，记得。”现在改口就是欺君，柳素不是不清楚。
“嗯，那跟朕好好说说！若是个好人家的女子，朕明日便为冷侯赐婚，可好？”
柳素觉得肩头的重量增加了些，他有点担心皇帝。皇帝坐的凳子并不太高，把腿搭在直挺挺跪地的柳素肩头本就需要抬高自己的腿，加上凳子没有靠背，皇帝坐了这么久了，现在还故意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柳素有些担心皇帝会坐不稳摔下来。
“冷侯，俯身。”果不其然，皇帝觉得腿酸难受，开口要柳素换个姿势。不过，皇帝还不想让柳素起身，就这么跪着吧，挺好。
柳素知道是皇帝觉得腿抬得吃力了，于是极缓慢地开始俯身，直到双手撑地才停下。柳素身子一矮下来，皇帝搁腿在柳素肩上觉得舒坦了，也就更不愿意招呼他起身。
皇帝其实一进门看到柳素面前那一片春·色的时候，就觉得心中如有火在焚，口干舌燥得紧，恨不能立即上前将柳素压倒在地，叫他完全融入自己。
待皇帝好不容易克制住那股冲动和柳素促膝长谈，现在看着身前裸身乖顺伏地的柳素又不觉有些愣怔。从前他对柳素那张意气风发的俊俏脸、那双纯澈无杂的透亮眼心心念念，用了两年时间精心灌溉，就是希望见到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有朝一日风华绝代。待到柳素风华绝代之日，却意外见到了柳素在他面前裸身露体，皇帝不得不承认，柳素的身体，比他的脸更能诱惑人。
二十岁的柳素，身体正是刚刚长齐整的时候，算不得魁梧却也身高体长，刚柔并济一副恰到好处的年轻身板，差一分未免太柔，多一分则显太刚。柳素的肌肤是好看的蜜色，常年与刀剑打交道却不见伤痕错错，裸·露的胸膛坚毅宽厚，腰侧线条明朗优美，腹部肌肉匀称又结实，微弓的后背因吐纳而缓慢起伏着，看在皇帝眼里是说不出的情·欲暧昧。
美好而强健的□□更能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这种开放的生理诱惑远比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来的直接，生理上的本能无法被违背。
皇帝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逐渐变得急促，一股难抑的灼热无故自小腹蹿起，点燃五脏透穿肺腑，蹭蹭蹭直达天灵盖，这团烈火烧得让他快要失控。早已不是少年懵懂的皇帝当然知道，这难以压抑的焦灼躁动名为欲望，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也是姜恒对柳素埋藏两年的欲望。
姜恒。说起来，皇帝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因为姜恒是皇帝，普天之下便没有人敢直呼‘姜恒’这个名字，所以，连皇帝自己也快忘了，自己原来叫姜恒。
姜恒六岁登基，是为幼主。既然是幼主，自然就不能亲政，南方水患，北方旱情，边境祸乱，朝堂党争，姜恒不过一位幼主，诗书尚未读全，对于天下苍生、朝堂政事又能懂得几分？往朝堂龙椅上那么一坐，说好听了姜恒是当朝皇帝，说难听点，他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看客。
有看客，自然就有主角。先帝驾崩不过一年，太后也就跟着一齐崩了，偌大的江山留给一个七岁孩童，任谁也想捞点好处尝尝。想捞好处的人多，但能捞到好处的不过一人，摄政王姜裕。姜裕有个辅佐幼主的先皇遗命在手，朝堂之上除了皇帝就是他最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趁着姜恒年幼懵懂，独揽江山不知多少年。
不过这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摄政王已经薨逝许久，尸骨都只怕已经化得没了形。昔年姜裕正值壮年，又大权在握，府内便养了无数良人美眷，因此姜裕也算子嗣众多，但如今府里只剩下一个最小的□□郡主孑然一身尚待字闺中，与柳素倒是年龄正配。从这，也就有了出征前姜恒说要赐婚柳家的事情。
实际上，姜恒从没想过把□□郡主嫁给柳素。
姜恒看向柳素的眸子里变幻莫测，唯独只有情·欲愈发浓重，在他眼中在他体内，只增不减。姜恒很想现在就拥抱柳素，让他在自己怀里沉堕下去，永远出不来。
——家族？娶妻？心上人？柳素，你这辈子都别再想。从两年前开始，你就只属于朕，只属于姜恒。
可这事就现在来说实在还有点牵强，姜恒很清楚，柳素现在很伤心甚至于愤怒，对于自己提出的条件想必也还在犹豫。毕竟柳素刚刚才知道自己下旨杀了柳家九族，这时候如果他利用皇帝的身份强行拥抱柳素，只会让耿直倔强的柳素选择玉碎。
玉碎？绝对不行。用了两年时间细心呵护，如今好不容易初绽芳华的花朵，却在自己动手蹂躏之前兀自萎靡了，这滋味姜恒可不喜欢。
好花，要么稳稳开在枝头，任其芳华灼灼再任其凋萎零落。要么，就趁花尚好时折下养在花瓶里，在最美的时候经自己的手捏碎在手心，那手中余香想必也会是难得的好味道。
柳素是姜恒这么多年唯一想要折损的花。当然，柳素并非只是一朵花，还是一只盘旋长空的雄鹰，拥有翱翔天际的心怀和羽翼，可以肆无忌惮冲入九霄，看天地浩大。柳素的自由让姜恒嫉妒，嫉妒得恨不能折断他的双翼，刺瞎他的双眼，叫他困在自己身边永不能飞。
“冷侯这么多年，有碰过女人么？”姜恒尽力平息自己体内那团正越烧越旺的火，平静地把左脚踩回到地面，右腿从柳素肩头抬起又下落，刺绣精美的明黄短靴摆在柳素垂得将要接近地面的俏脸前，脚尖在柳素下巴一挑，逼得柳素抬头看向他。
柳素抬起来的眼里有倔傲的光芒在闪耀，晃着姜恒的眼，让他真正见识到这朵花开得有多美。“朕在问你话呢！冷侯。”姜恒的眼像是暗夜下的海，虽狂风暴雨波涛汹涌，但一眼望过去还是透心的寒凉。
“没有。”柳素眸色一暗，偏了偏下颌，想躲开姜恒这个轻佻而充满侮辱的动作。这人若不是当朝的皇帝，柳素定会取他性命，可偏偏这人正是皇帝陛下，柳素无奈。
“哦……！”这一个尾音颀长的字里，分明有着喜悦外露，柳素却觉得刺耳异常。
跪在皇帝面前，柳素不由想起几月前在战场杀敌，自己银色铠甲一把长刀，甲上刀间不知染了多少人的热血。不知今日刑场之上，柳家九族是不是也如同那些被自己斩杀的敌寇一般，手起刀落后一命呜呼，血染长天。
在‘柳家九族诛杀’这个消息被柳素在脑中具象化了之后，柳素的心像是被钝刀扎了一刀，又一刀，只是断断续续的疼痛却不能给个痛快，倏尔，柳素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姜恒不止一次看到过女人在他面前哭，也不止一次见到过男人在他面前哭，却是第一次见到柳素哭。流血不流泪的柳素哭了，姜恒其实搞不太懂他为什么哭，跪着太难受了还是因为家人死了？这些在姜恒看来，似乎都不值得落泪。姜恒自六岁起就只跪过天、地和祖宗，不觉得跪一跪也会让人落泪，先皇死的时候姜恒才六岁，母后死的时候姜恒也才七岁，虽然这两次他都大哭了一场，但哭过之后，那哀伤带来的酸楚滋味姜恒早已忘记。
人就是这样，永远只能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而不能切身体会另一个人的悲欢苦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