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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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回来了。
柳素率军再回卞安城的时候正值旭日东升之际，初升朝阳的淡金色光辉洒落在他无数次染血的战甲上，英姿勃发的样子灼伤了城楼上那人的眼。那人玉树临风立在城楼之上，一袭白衣于秋风里猎猎作响，神色安然在入城军队中只容得下一个柳素。
柳素骑着高头大马自城楼下过身，雄赳赳一双凤目不曾望过城楼一眼。他是得胜回朝的大将军，他的眼前都是百姓的笑脸，所以他不知道城楼上有那样一双被他灼伤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的耳边都是百姓的欢呼，所以他不曾听到城楼上那黑发如瀑一袭白衣的男人，在他进城的时候迎风低声说了一句：“欢迎回家！”
军队刚进城门，柳素尚来不及回家一趟，便被匆匆赶来的宦官由城门口拦住，表明当朝圣上即刻就要召见他，于是柳素被直接从城门口迎到了皇宫大殿。
算起来，据柳素当日官封定远将军到今天他回朝复命，战场杀敌与重新修复边疆政权、安抚战乱百姓，已花去将近一年光景。柳素是将门柳家第四子，十九岁时圣上亲封定远将军，与卫将军楼韦至一起被派往边疆平定祸乱。战事平息之初，卫将军楼韦至就已经整顿大军先行回朝复命，后因圣上有命，着定远将军柳素留在原地安抚民心，修缮当地被乱军纵火烧毁的府衙，待到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方可回朝复命。
这一年柳素一心投身边疆，自然不知道朝堂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也不会知道他此番回朝，圣上将会恩赐他一个怎样的结局。
朝堂之上，柳素出列拜见当今圣上：“臣柳素参见圣上，恭祝圣上长乐未央。”
柳素一身战甲风尘仆仆却荣光不减，意气风发的样子再一次灼伤了龙椅上那男人的双眼，叫他堂堂天子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神发愣。朝堂里一时静谧，文武百官静静候着皇帝发言，半晌，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声音清冷，道：“宣旨。”
一旁的宦官领命上前，展开黄帛金卷口中念念有词。那一堆冗长的辞藻在缓慢陈述皇帝陛下对他的赞赏与恩赐，但至始至终柳素只听清了一件事，圣上要他上交手中半枚兵符，并赐他冷姓，封他永不掌兵权的长安侯。
对于柳素来说，要他去当什么没有兵权不能参战的无用侯爷的话，还不如去当一个军营伙夫来得痛快。这么多年勤练拳脚，通读兵书就是为了能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现在皇帝却封他一个无所事事的长安侯，这难道不叫人窝火么？但是，这是圣上恩旨，为人臣子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看着座下英气逼人的年少将军在听完圣旨后眸子一沉，似有怒气冲冠却不敢言明，龙椅上的皇帝兴致盎然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但那眼中光景却还是阴冷之极，直看得人心里发憷。
——他等了柳素两年，终于等到了花开之日，今天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有花堪折直须折。
宦官已然念完诏书，按理柳素该领旨谢恩了，可此时柳素像是失魂一般跪在原地没个动静。身旁有官僚轻咳一声以示提醒，柳素这才醒神过来，压了满腔的不甘不愿沉嗓道：“臣领旨谢恩。”
得了答复，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才满意地将嘴角那一抹笑意蔓延到了眼角与眉梢，笑颜浅浅晕开眼中的寒凉，方在他似笑非笑的脸面上显出几分随和来：“冷侯戍边有功，朕心甚慰，故今日已在锁梦台设宴为冷侯庆功，冷侯可千万不能推辞！”
皇帝这话说的不急不缓，生生又透出一股子耐人寻味的陷阱味道，柳素生性耿直不会这些花花肠子，也就不曾注意到。朝堂上的一众官员却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圣上他，终于也要对柳素出手了。
“冷侯？”龙椅上，圣上见柳素久久未答话，不由蹙眉微怒。柳素迟疑良久方才清楚，原来圣上这一声‘冷侯’唤的是自己，便连忙出列拱手道：“臣在。”
望一眼柳素那张心不在焉的俏脸，皇帝突然觉得无比乏味，冷冷道：“退朝。”既然心中乏了味道，也就没甚好说，索性不再多说，龙椅上那人一挥衣袖，走了。
圣上一走，百官也都鱼贯而出。不消多时，大殿里已经只剩下柳素一人还留在原地，面朝龙椅保持着躬身拱手的恭谨姿势，双目放空了无光辉。圣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福安在隔老远瞧了柳素一会后，缓步上前恭声道：“侯爷，圣上请侯爷移步锁梦台一叙！”
柳素还不太习惯‘侯爷’这个称呼，他只当自己还是那个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年少将军，靠着万夫莫敌之勇，用一柄长剑去守护国家的盛世山河。柳素从来没有想过此番得胜归来之后，圣上会褫夺他手中的兵权，并且让他成为永不掌兵权的无用侯爷，柳素不喜欢当个没用的人。
福安见柳素没动静，便又拔高了嗓音道：“冷侯爷，圣上有请！”正在这时，柳素倏然起身斜睨福安一眼，眼神狠戾凶残吓得福安身子一颤，不禁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惊恐溢于言表，一时失了态。
柳素在圣上面前惯常是一副恭谨态度，再加上柳素年纪轻又生得俊俏，若是笑起来的话，那一双凤眼还会有三分勾人的媚色。福安贴身侍候圣上，从来只见过柳素的恭敬和顺，哪里瞧见过他这煞气裹身的样子，今日被吓着，也是理所应当。
跟随福安一路到锁梦台，入了后·庭花园，柳素眼见林荫小道上梧桐叶落百草枯黄，心中的怒也渐渐淡了。他为人臣子，圣上赐他冷姓封他侯位，他就是千般不愿意也合该欣喜谢恩，现如今却带着满腔的怒意来面圣，可算怎么回事？
绕过假山进到一处水榭，柳素才行近，便听到了当今圣上的清冷声音：“冷侯，可准时！”
水榭中长身玉立的男人白衣黑发背对柳素，保持着远眺的姿势，双眼似乎没有聚焦，显得空冷深邃。“臣柳…冷素参见圣上。”柳素一撩衣摆单膝跪地行礼，双眼收敛锋芒只显静默，不卑不亢已没有半点少年郎的倔傲，一副冷漠却甚为恭谨的态度。
“冷侯可还记得，出征前朕许诺过你什么？”面前黑衣白发的男人背对着柳素，柳素垂首静静听他开口，声音清冷，一句话听不出波澜起伏。
“臣记得。”柳素一皱眉，没想到圣上会提起这件事，他还以为圣上此番封他长安侯便是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承诺。
“记得什么？”
“圣上曾许诺臣，得胜归来之日，将帝国江山交由臣守护！”想到当初圣上的那个承诺，柳素心中还是不甘，他要的守护不是做一个手无兵权的安乐王侯，他要做的是帝国的大将军，他要用此生此世护帝国长治久安！
“身为王侯，就不能护帝国江山？”白衣黑发的男人终于转身过来，一双眸子沉静悠远，似浩渺无波的寒潭水深，可只需再多看一眼，便能察觉那水底又还藏了万年不化的冰雪沉浮，冷寂而肃杀，与人一个对视便叫人不由心惊肉跳。“臣愚钝。”纵然心有不甘，柳素还是遵守着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逾越半分。
“抬起头来！”皇帝近前一步，与柳素不过咫尺相隔。
秋风吹过，撩起他的衣摆飞扬，风停后衣摆擦着柳素身上的甲胄又缓缓落下。柳素依言抬首，静默内敛的一双眼眸对上皇帝似冰寒的深邃眼睛，没有激荡也没有惧怕，一味的和顺恭谨。
皇帝居高临下瞧着柳素，幽幽问：“你是谁？”
柳素稍有一愣，旋即道：“臣长安侯，冷素。”皇帝御赐冷姓，自然尊于本家的柳姓，赐姓之后柳姓要么排在冷姓之后，要么就是撤置不用。
皇帝对这个答案甚是满意，却又随口说了一句：“如此，将门柳家便和冷侯爷再无关系，可明白？”
柳素眉尖一紧，朗声答复：“臣虽蒙圣上赐姓，却终是柳家血脉，身体血脉承之父母，又岂非一个姓名便能更改！”
“你是朕亲封的长安侯冷素，从你接旨的那刻起，你和将门柳家再无半点关系。明白？！”不容置否，置否便是忤逆。
“恕臣愚钝。”柳素坚持，他就是柳家儿郎，血缘关系岂是一个赐姓便能更改的？荒唐。
知道柳素耿直，认准的事情便倔到骨子里，皇帝三言两语劝不下来，也就不再说这事，权当过去了。“冷侯，你看现下是什么时辰？”皇帝终于换了个话题，仰首去看水榭外的日头。
柳素斜瞄一眼水榭外枯树的投影，见树影短缩，许是正午，便回道：“禀圣上，现正午时。”
“哦？午时了。”皇帝眯起双眼，眼眸如沐春风荡漾碧波，投给柳素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直看得一向光明磊落的柳素也不由心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