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伊奇]囚》砂糖半暖

35、番外·柯特·3

　　下了飞艇。
　　这里不是巴托奇亚——那个国家正静静躺在十米外的国境分界线的另一端。这里是邻国。
　　干燥的草地漫开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小杰拉着亚路嘉的手，静静眺望着那方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笑地看向少女，拿出了手机：“亚路嘉，你说如果我打电话去揍敌客值班室说明身份，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是自动提示音吧。”亚路嘉的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开玩笑的口吻，“伊路米大哥设置的 ‘揍敌客自动接单系统’似乎一直用到现在呢，那声音还是他自己录的，柯特一直没换过。”
　　“你怎么知道？”小杰揶揄地看了一眼少女，“偷偷打过了？”
　　“啊，嗯……”被发现的亚路嘉脸一红，然后低下头去，“但你可以打那个电话试试看。因为有人工服务的一项。”
　　什么时候，伊路米也可以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了？
　　小杰一顿，但心是轻松的。这样挺好。
　　“可以的话还真不想听见伊路米那家伙的声音……”他抱怨着，手头却没有犹豫，熟练地按下了那一串数字——其实他也打过很多次了。
　　但实际上，有一个办法可以避免听见伊尔迷的声音。并且那个办法更简便，更直接，不用和管家多费口舌，也不用等待亢长的提示音乐，并且小杰第一秒就想到了那个办法。那便是拨通电话簿内一直保留着的署名“奇牙”的号码。
　　小杰知道，奇牙去了以后，揍敌客家保留了他的全部遗物，分毫未动。那个号码，包括奇牙的手机，也是一直留着，现在是柯特在掌管。所以打了这个号码就能直接联系上柯特——并且那位年轻的家主能立刻知道来电者是谁。
　　然而小杰本能地排斥这种方式，情愿绕一个圈子。
　　真是自作自受。

　　阳光正好。即使是国境线也是一片平和。正值青年的三星猎人静静地根据提示音按下不同的数字键，亚路嘉则眯着眼看着国境线，捏紧了一片拿在自己手里的闪亮亮的猎人执照。这东西真好用，亮一下周围的人就听话全部退开了，不过这么多年很少见小杰拿出来呢。
　　风吹过。眼前的开阔平原在眼前无限伸展下去，不自觉地，她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那近乎崩溃的心跳。
　　小杰问，我们回一趟巴托奇亚怎么样？
　　空间凝滞了一瞬，然后她听到了血液在自己的耳朵中奔涌，心突兀地激动起来。
　　但是随即她看见了小杰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黯然的——有抵触，铺天盖地的抵触。于是她将一切看在眼里，然后想起沙滩上海浪的声音。
　　不能再踏上巴托奇亚——不能扰乱奇牙的生活和平静——不能太贪心。这些是秘密的信条，小杰没说，但她懂，她都明白。
　　于是她咽一口气，然后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小杰哥哥。”她笑着仰起脸，“回去……不太好吧。倒不如，我们让柯特从枯戮戮山上下来怎么样？”
　　于是小杰松了一口气，会心一笑，便订了去邻国的机票。
　　这么多年，自己和小杰的相处方式却还是这么……别扭。亚路嘉暗笑，真是没救了。

　　小杰不知道亚路嘉在想些什么，总之耐心地等待很久后，人工服务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有点失望，不是那个看门的老爷爷，也不是卡娜莉亚。那男性的声音来自一个冷静的年轻管家：“您好，这里是揍敌客家族，请问有何贵干？”
　　这声音也让小杰瞬间明白，现在的揍敌客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于是深吸一口气，他平稳地将声音送出去：“请帮我接柯特·揍敌客先生。我是杰·富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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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揍敌客的飞艇自远方缓缓进入视线。
　　飞艇内，靠窗的座椅铺上了绣纹华美的绒毯，柯特俯视着灰蒙无色的地面，眼里有奇怪的光闪过，却仍旧保持着面无表情。
　　在他脚边跪着一个少年，低垂着头，微微颤抖，似乎仍没有从前两日的混沌中恢复过来。

　　两日前，他吃下了剧毒，几乎死亡——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并且情愿死去。但有尖锐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于是万般不情愿中，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见是繁重的窗幔。聚焦，眨眨眼，这才发现视野中不仅仅是窗幔——还有一张长发披散而下美丽得像死神一般的脸。
　　是柯特·揍敌客，那个恶魔。
　　于是不到一秒他立刻完全清醒了，恐惧爬上脊背逼出一茬冷汗。
　　“柯……柯特大人……”
　　他以为到来的会是新一轮的刑罚，新一轮痛不欲生却偏偏无法死去。然而奇怪的是，柯特的神情和平常有些不一样。这男人没有笑——这几天来所看到的柯特都是笑着的，唇角淡淡挽起，鲜红而诡异，所以突然笑容消失了，他才发现那一丝让人脊背发凉的扭曲的气场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奇迹般地，他在柯特·揍敌客这个杀人狂魔的注视下缓缓平静了下来。
　　没有笑的柯特表情冷漠，只是一双黑色的瞳仁风起云涌般氤氲着什么，才让那人有了点生气，不像一座冷冰冰的象牙雕塑。
　　他畏缩地看向那双眼睛。深沉如冰海地狱，却似乎有扭曲的火焰吞噬燃烧着灵魂——太复杂，他看不懂。虽然看不懂，却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情绪因此在心底蔓延了开来，慢慢吞噬他的理智。
　　双眼似是蛊惑。瞬间，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忘记了这些天来的残酷虐待，也忘记了眼前这人耸人听闻的恶名。只剩温柔蔓延铺满胸膛，心像蝶翼般微微颤动，最后，他竟然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抚上这人的脸颊。
　　入手的触感凉如冷玉。不过，那刹那间的凉意在下一秒便唤醒了全部的理智。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百骸俱冷，似乎已经听到了自己脖子被捏断的声音。
　　他怎么敢，怎么敢触碰揍敌客！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的心脏仍然好端端的呆在身体里，扑通扑通地跳动声提醒着他，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

　　恐惧慢慢褪去，紧接着涌上来的是要命的好奇：柯特是怎么了？
　　于是他忐忑地抬起头再次与柯特对视，却发现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和刚刚一样没有变过——只是那双眼里的情绪好像更加激烈了一些，迷蒙间还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找不到视线的焦点。
　　“柯特……”他出声。嗓子因为干涩，所以发出的声音低沉，并且叫出了柯特二字后就再也无法进一步工作，连后面的尊称“大人”都没能加上去。
　　但这一声“柯特”落下后，他惊愕地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揍敌客家主突然如遭雷击，面具一般的神情刹那崩溃。
　　还未反应过来这样的表情变化意味着什么，一件他从未想过的如同梦一样的事情就发生了——
　　柯特猛然俯下身来，然后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

　　入鼻是柯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血腥味，和他的皮肤一样是冰凉的。他的长发垂下来有一部分落在他的脸庞上，如缎般点燃了热度。
　　被拥抱的一瞬间他的身躯都僵直了。柯特将他抱的很紧，很紧，几乎要嵌到身体里面去，就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僵硬地仰头看着天花板，仍由那人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脖颈，突然间想起了上山前主人对他说的话——
　　“揍敌客家主一定会喜欢你的，好好服侍他。”
　　初见柯特时，他几乎高兴疯了：原来以后就是要服侍这样漂亮的一个人么？
　　现在他重新想起了老板的话，只觉得一切都是一个太让人欣喜的梦。柯特，抱着自己？这一切是真的么？

　　就在他因极度的兴奋和惶恐而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细若蚊蝇的嗫嚅传进了耳朵里。那是柯特的声音，和平日里听到的冰冷完全不同，简直像被遗弃的孩子一般脆弱得让人心痛。这声音太小以至于他差点以为是幻觉，但那清晰发音的两个字还是立刻让他从刚刚虚幻的高兴中清醒过来。
　　柯特说，奇牙……

　　于是他知道了，终于知道了刚醒来时柯特·揍敌客那复杂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原来自始至终柯特根本没有看着自己，他的瞳仁是涣散的，神思也是游离的。他在通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名字已经是逝去的传说，少有人提起，但对自己而言仍然是如雷贯耳。
　　床上兴奋已经退去的少年陷入了无边的苦涩。他明白了，柯特抱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哥哥，那个已经逝去的传说中的最强杀手，奇牙·揍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