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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大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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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雪片一样飞过,距离大婚的日子说是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但这么多年来什么也没备下,况且又是和皇家结亲,要注意的、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有时候忙起来时间都不太够用。不过对上官晴雨来说倒也还好,本来一般姑娘出嫁,是要求自己绣嫁衣的,还要给未来夫家的小叔小姑什么的做些小绣活作为新妇进门的见面礼的,可如今是嫁与皇家,嫁衣什么的要按照皇家的礼制来,因此就有专人负责,至于见面礼什么的,那些金贵人的吃穿用度也都有自己的人专门管理,也不可能要她绣的东西,两样大麻烦都给她免了,晴雨乐得一身轻松,反正她的绣工烂的也就将就能看,倒是还不无嘲讽的想着,嫁入皇家也不是全无好处了。至于其他的,大部分的事几乎都有人给她做了,她最多也就是在一旁看看,提提意见什么的,所以总的来说,倒是她这个新嫁娘最为清闲了。日日在旁无所事事,不是看书晒太阳,就是嗑瓜子晒太阳,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太正常,好似一个局外人一般,有时甚至看着晴雨会莫名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的恍惚感,但细想想,似乎也的确是没有什么需要她亲自动手的事情,复又接着晒自己的太阳去了。
虽说日日清闲,但毕竟是要出嫁的姑娘,也是不能随意出府的,好在这么些年了,上官晴雨也习惯了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端把椅子坐在院中或是廊下,晒晒太阳看看书,日子过得倒也自在。这中间,寒柘寺托人送来了一串檀香木佛珠来,作为给上官晴雨出嫁的贺礼。上官晴雨拿着那串珠子看了许久,知道是和尚的好意,可心中到底是有些气性,但又觉得如今这般模样,自己去跟和尚怄气又有些无理迁怒的意味。那万人之上的位置虽然难坐,却到底是能决定他人生死命运的。是以,还是将那串珠子戴在了手上,而后又叫福叔去寒柘寺上两柱香,添了些香油钱,再顺路随便谢谢老和尚两句。
福叔对此颇为无奈,不过他也知道晴雨心中不平,还是没说什么照办了。倒是空心听罢笑了,知道晴丫头这心底的气算是对他发出来了,只低叹了声,说:“大概,这也是晴丫头的缘。”
福叔掀了掀嘴皮,可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化作一声轻叹,便只告辞后转身离开了。
一眨眼,就这么到了大婚的日子。昨儿晚上,程嫫嫫早早地就将晴雨赶上了床,也不许她再在床上看书,说要早些睡,今天才能有精神些。晴雨无法,只好听话,却不想这早上天光还未亮,她就被从床上给叫了起来。晴雨觉得有些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看了眼窗户,大约是这些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些,脑子实在有些没反应过来,觉得不是她起床的时辰,便又闭上眼准备接着睡了。
程嫫嫫无奈,只是转个身的时间,回头一看没想着晴雨竟又睡着了。只好上前再去叫:“姑娘,姑娘,该起来了,今儿是大婚的日子,一会儿还要上妆呢,我们得先把脸画了,要不等会人多了就不好办了,来,快些起来了。”
晴雨眨了眨眼,努力让脑子清醒一点,终于是半眯着眼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几乎没什么光,也没什么声音,晴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但脑子还不太清醒,也不太想说话,只先去漱口,觉得嘴里没味儿了,又喝了一杯热水,才算是好些了。晴雨又倒了一杯热水,边捧着杯身暖手边往梳妆桌那儿走,看着程嫫嫫拿出那个常用的青花瓷瓶,出声说道:“嫫嫫,日后不用这瓶了,用另外那个。”
程嫫嫫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了晴雨一眼,轻声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瓷瓶放下,又拿出另一个白身红纹瓷瓶,像以往那般,熟练的调配。
晴雨看着那浆糊一样的黑色药水逐渐均匀融合在一起,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笑问:“青灵呢?还没醒么?”
“青灵可比姑娘醒的早,我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她已经洗漱完了。”程嫫嫫手上不停,接着道:“许是昨儿听到今日得起早,一大早就去厨房蒸了些枣泥糕,现下怕是也快好了,姑娘一会儿先吃点填填肚子,今儿再进食恐怕要到夜里了。”
晴雨有些不太在意道:“带两块包起来,饿的时候在路上吃也一样啊。”
程嫫嫫停下动作,瞪了一眼晴雨:“哪有新嫁娘在路上吃东西的!不像样!”
晴雨笑嘻嘻道:“人都盖着盖头在轿子里坐着呢,吃没吃东西谁还知道啊!我吃了也没人看见不是!”
“偷吃还不得留下些碎末子,粘在脸上衣服上了怎么办!”
“哎呀,不会不会,嫫嫫放心,我肯定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块,这样就不会粘碎末末了!”晴雨笑着拿脸去蹭程嫫嫫,“再说了,不给吃的,新娘子到时会没有力气拜堂啦!”
程嫫嫫简直要被噎的说不出话,无奈地捏了捏怀里的那张笑脸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快别动了,今儿出嫁,嫫嫫要先给你开脸,然后再画。”
晴雨想说不用这么急,反正等人来了,估计妆也快上好了。可看程嫫嫫那架势,大约是不太可能算了,于是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开完脸,程嫫嫫又迅速地给晴雨描那道疤痕,正画着,青灵端着托盘进了屋:“姑娘,嫫嫫,先吃些东西吧,我煮了红豆粥,还做了些枣泥糕,都姑娘爱吃的。”
程嫫嫫手上稳稳地画着,不作丝毫停顿:“姑娘先吃着,我给姑娘接着画。”
“不用,等嫫嫫画好了再吃,也不差这一会儿。”晴雨也没动,微仰着脸,静静地坐在那好方便程嫫嫫继续。程嫫嫫也不再说话,只加快了动作好赶紧画完。那道疤已经画了十来年,程嫫嫫早已熟练于心,加上本就刻意加快了速度,倒是没多久就画好了。晴雨看着镜子中模糊的面容,笑着起身道:“好啦,先去吃,一会儿嫫嫫再给我画眉上妆。”
青灵早就将碗筷摆好:“姑娘先喝点粥暖暖胃,这米是我昨晚上就浸洗好的,肯定好吃!”
“是,出自我们青灵的手,哪里有不好吃的东西!”转头笑道:“嫫嫫也快来吃些。”
三人吃完,青灵收拾好碗筷端出去,程嫫嫫又继续给晴雨上妆,梳发,敷面,抹脂粉,画黛眉,染鹅黄,画腮红,点朱唇,一点一点,程嫫嫫无不做的细致妥帖。
等到差不多快弄好时,专门来为晴雨上妆的人才来,进来一看,发现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们上手帮忙了。等到最后点上朱唇,晴雨才站起身来,看向来为她上妆的两位嫫嫫,略带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劳烦二位嫫嫫跑一趟,我自小便是程嫫嫫带大,嫫嫫疼爱我,便想着要亲自为我上妆送我出嫁。”说着示意青灵,“还望二位嫫嫫莫要介怀,一会儿留下吃杯酒,这点喜钱,二位就拿去吃茶吧。”
两位嫫嫫拿着手里的大红荷包,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位上前半步笑着答道:“姑娘真是客气了,姑娘念情,当真是这位老姐姐的福气,再者,奴婢看这位老姐姐的手法也是极好,就算是奴婢为姑娘上妆,也不见得比这好。只是,这又没做事还平白向姑娘讨了喜钱,倒是着实教奴婢不好意思了。”
程嫫嫫在旁笑道:“二位说这话真是要教老奴在姑娘面前羞愧难当了,也就是我们姑娘高看,老奴才能有机会亲自送姑娘出嫁,真要比起来,我这自是比不过二位的巧手,还请两位姐们一会子好好吃好好喝,可千万莫让我再在满府的人面前丢人了!”
“哎呀,老姐姐这话说的,真是要羞得我们这老脸没处放了,等会子真是只敢闷头吃酒了!”
“两位嫫嫫过谦了。”上官晴雨温声笑道:“现下这时辰也尚早,外面的席面估计也还在准备着,二位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坐一坐喝杯热茶。”
“嗨,这感情好,奴婢正好在姑娘这儿好好占占喜气!”
“石冬,去准备些茶水点心,请二位嫫嫫先去坐一坐。”
“是。”石冬微微福身,转身笑着致意,“二位嫫嫫,请跟奴婢来。”
等那二人出去了,晴雨才微微感叹:“那个嫫嫫可真是个人精儿。”
程嫫嫫一边给晴雨整理发饰,一边笑着说:“她们两个都是常在大户人家里走动的,这些人情世故想来也是熟悉的,要不也挣不来‘京城第一巧手’这么个名号了。”
“呼!”上官晴雨长长叹了口气,“她们可真累。”说完又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铜镜里的人影,喃喃的又重复道:“真是累。”
青灵看着突然走神的上官晴雨,有些莫名:“姑娘,你管她们呢!反正咱们日后也没机会再跟她们打交道了啊!”
上官晴雨听这丫头这么说,刚才的心绪倒是瞬间收了起来,笑道:“怎么没机会了,日后不是还得给你找婆家呢么!嗯?”
青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姑娘,你怎么……我这正经跟您说话呢!”
“哦,给我们青灵找婆家不是正经话吗?”
青灵急的跺脚:“嫫嫫,你看姑娘!”
程嫫嫫笑着拍拍青灵:“好了,姑娘也没说错啊,是要正经给你找婆家啊!”
“我……我不嫁了!我就一辈子陪着姑娘!”
程嫫嫫嗔道:“又说傻话,你才多大,怎么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晴雨看着青灵那红红的脸,笑着想:傻子,你这个样子,哪里能让你跟着我一辈子困在那个金笼子里……
几人边随意聊着边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传来了上官云初的声音:“姐姐,姐姐!”
上官云初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里,门外守着的绿芽和扶柳齐声道:“二姑娘。”
“免礼免礼。”说罢,上官云初也不等她们,自己掀了帘子就进去了,“姐姐,迎亲的队伍快来啦,已经到了街口啦!你听到声音了吗?好热闹啊!”
“是吗?已经到了吗?”上官晴雨侧耳听了听,似乎确是听到锣鼓唢呐的吹奏声,“好像真的是到了。”
“什么好像啊,就是啊!”上官云初满脸都是兴奋之色,转过头来连声叫着,“嫫嫫,快点快点,快把盖头给姐姐盖上!”
上官晴雨笑着说:“哪里就要这么急了,人都还没进府呢,现在就盖着做什么!”
“可是这声音已经很近了啊,我们府里也没个兄长拦门,他们进来肯定快得很,说不准都到府门前了!”想到这里,上官云初又赶忙朝旁吩咐道:“碧水碧水,快去打发人瞧瞧,现在我未来姐夫进了门没有!”
“是!”
上官晴雨本想说一会子会有人来通禀,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丫头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想是和上官云初一样,早就巴不得出去瞧瞧了。上官晴雨无奈,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过了不一会,碧水的声音便从院子外传了来。
“姑娘,姑娘,来了,已经来了!”
“来了?到哪了?”
“已经进了门了,他们说新姑爷已经向着厅堂去了,叫我赶来通知大姑娘了!”
“快快快,快给姐姐盖上盖头!”上官云初急忙转身叫道。
程嫫嫫也赶紧将盖头给上官晴雨盖好,又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整理了一番,确定都是好好的,才转身看向青灵和几个陪嫁的小丫鬟,吩咐他们各自检查一下仪容,然后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抚平,确认没有问题了,便站在晴雨的身旁一起等着前厅的人来。
“姑娘,姑娘!”
来人是孙嫫嫫和另外一个中年妇人,各自行礼后,孙嫫嫫领着那妇人到上官晴雨跟前,说道:“姑娘,程嫫嫫,这位是新姑爷府里派来的李嫫嫫。”
李嫫嫫走上前行礼:“姑娘安好!姑娘可准备好了,若是已经妥当,便请姑娘移步出门了。”
上官晴雨微微点头示意:“有劳嫫嫫了。”
说罢,便由李嫫嫫和程嫫嫫各站一侧,扶着上官晴雨出门,一行人跟着上官晴雨慢慢挪向前厅。上官晴雨被人一直领着到了厅门前才停下,耳边都是喜庆的礼乐声,视野前方有两双鞋尖,大概是上官靖和上官氏吧,晴雨突然就有些恍惚,眼前这场婚礼好像和另外一场婚礼重合了,但那一场婚礼的新娘并不是她,她只是一个看客,看着台上那个男人拥吻着穿着一身纯白婚纱的新娘,她和其他人一起在台下鼓掌,却在眨眼间,她眼中只有那一黑一白的两道人影,刺的她眼睛发疼发酸也没落下一滴泪来。
上官靖看着眼前一身鲜红嫁衣的上官晴雨,心情复杂,好似突然间发现,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这个女儿已然长成,竟要在今日之后就冠上他姓,为人之妻了。
“拜父母!”
司仪的声音将上官晴雨眼前的黑白色重新拉回成喜庆的红色,她依言朝着上官靖和上官氏行礼,而后等着他们二人赐临行之言。
“谨言慎行,勿忘乃家门风骨。”
“恭恪良驯,谨记尔闺中教训。”
楚君颻待上官晴雨行完礼,便上前行奠雁礼,而后请上官晴雨出门上轿。喜轿随着一路吹吹打打的礼乐声缓缓抬向前行进,一路火红的队伍,一边走一边散着礼钱,在皇城脚下绕了一圈后,才慢慢向着遥王府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