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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落红不是无情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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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苏一直觉着,只有南海龙王才会舍得用那无数的夜明珠照亮,不想眼下这偌大的水帘洞也是这般。得知此为三太子专属,颜苏更加惊异:这可真真是个大手笔。洞内有一四面环水的小岛,全凭浮于水面上空的颗颗夜明珠才保持着白昼一般。但看着对面专心致志一张一张翻着信的黎笙,顿觉无趣。虽说已打算帮徐珞找她的夫君,但说实在也不知到底从哪里入手。可自从两人到这亮堂堂的洞内,黎笙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修长的手置于冰凉的石桌上,一手翻信,一手时不时的敲几下石桌。本就俊俏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冷光下愈发衬得好看。那身浓墨似的黑衣正将他的脸显得更为白皙。
颜苏心中颇有几分不快。堂堂天地男儿,生得这样白干嘛呀。
又想起方才刚进洞的那点小插曲,不觉又生出几分羞怒。话说自己早已老大不小了,羞怒一词本就不大合适。但除此之外,还真没别的词儿能够准确到位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刚进洞那会儿,洞内黑魆魆的实在看不清。颜苏又是急匆匆走在前头,并未察觉到脚下是水。即将落水的千钧时刻,后面的那位正好拦腰接住了她,还未等颜苏反应过来,便是很自然的一跃,稳稳落到水中央的岛上。刹那间,夜明珠一齐从水中升起,如月光乍现,黑暗瞬间湮灭。映入颜苏眼帘的,是一簇开得极艳的粉团蔷薇,热烈而明丽。
黎笙却是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道:“谷主日后走路,还是得稳妥些。不是所有时候,都有如本太子这般及时相助的好人。”且将“好人”二字语调颇加重了些。
这才放开了手。
待自己站踏实了,颜苏才真正醒悟过来。可最让她无奈的,竟是那一刹回荡在脑中的,是某人手放在自己腰间的触感和那红艳艳的蔷薇花。
“我看,”黎笙的话打断了颜苏游离的神思,递给她一封略有些褶皱的信,道,“陆云舒极有可能是在阴州。”
颜苏看了看信,大致是说身体安康,路经阴州,遇奇症,会尽心治病,还望勿挂念。落款云舒。字里行间并未有什么古怪之处,也不曾表现出丝毫要休妻的预兆。
“这是四个月前的信。最近的那封休书呢?”颜苏抬头问道。
黎笙递给她另一封,说道:“刚才你看的,是休书前的最后一封了。”
颜苏打开信,信上写着:
“陆氏云舒谨立放妻珞书。凡为夫妇,三生结缘,始配今生。结缘不合,比是怨家。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应当释结。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休书,倒也写得干净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两人过得好好的,怎的冒出封休书来?”颜苏想起徐珞那张哭得苍白的脸,更生出几分伤感。
黎笙不急着回答她,不过又递给她几封信,淡淡道:“看信不是光看看内容就足够,其他的东西同样需要。”
颜苏摊开这几封信,又仔细对着瞧了几番。
“今日所见白连山,状甚奇丽。”
“已至怀州地带,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一宽厚老母留吾一宿,甚为感激。”
“心有所念,家中收成可好?”
前几封是正正经经的家书,无非是些日常琐碎之事,虽平淡但的确饱含真情,并无独特之处。可除去与休书内容上的区别,最为不同的是——
“字迹。”黎笙道。
颜苏心中一紧。这些信并非字迹不同,而是一笔一划所现心境不同。家书中所显,字字落笔稳当,浓淡恰到好处,是用心一也。而休书所显,落笔处飘而不实,可见心燥。
“陆云舒每每提笔为家人写信,皆是满带想念与平和。突然写一封休书,自然心有不宁,可以理解。不过……”
黎笙接下她的话,“对一个如此爱家之人,休书的出现,本就是件奇怪的事。”
他把颜苏手中的信悉数收回,整理好,解释说“徐珞应是还要留下的”,便起身欲离开。
颜苏忽然将他拉住。
黎笙回头看她。
女子正低着头,声音传来,轻飘飘地浮在水面,回荡在洞内。
“要是……”女子抬头问道,“陆云舒真的遭遇不测……”
黎笙看着她眼中若有若无的湿润,良久,只道:“我们去阴州。”
颜苏总觉得,这话让她感到很安心。
这大概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了。
都说阴州繁荣,阴州城内更是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颜苏就奇怪了: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疑难杂症啊。
可一向以冰块脸处之的黎笙脸上却还是一副绝对就是这里的表情。
“还是问问罢。”颜苏说着便跑上前询问一面容和蔼的老者。
老伯一看就是个万事通嘛。颜苏心中如是想着。
结果还真是。
疑难杂症有是有,但并不在阴州城内,而是远至边缘处的枇罗谷。
“那枇罗谷在什么地方?”颜苏问。
“枇罗谷?”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的黎笙似乎有些惊讶。
颜苏示意老伯无视他继续说下去,老伯颇有深意的笑着看看两人,接着叹息道:“枇罗谷早在三个月前被一把火焚烧殆尽,已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