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博弈》山楂锅盔

10、武士与玫瑰-10

　　审讯结束后，明智和金田一回到展厅附近，在他们询问口供的这段时间里，背景板和发言台被主办方撤掉，此时展厅入口干干净净，只剩贴在墙上的巨大海报。

　　美雪、姬野、大江站在出口附近的玻璃墙边，面朝中庭，一边观赏玫瑰一边聊天。

　　“白玫瑰的花语是圣洁、高贵，是不是很适合明智先生？”大江愉悦地说，“至于金田一先生，听七濑小姐说他一出门就会遇到杀人事件，花语是诅咒的黑玫瑰或许更适合他。”

　　另外两位女士被逗笑，发出一阵清脆的咯咯声。

　　金田一恼火至极，瞪向明智，不满地抗议：“为什么你是圣洁高贵，我就是遭到诅咒啊！”

　　金田一的喊声引得三人看过来，美雪有些尴尬，大江倒是坦坦荡荡，双手合十放在颊边，歪着头冲金田一眨眼睛：“不要介意，我们开玩笑的。”

　　明智问：“渡边先生和白石先生已经离开了吗？”

　　“他们都在展厅里。”大江说。

　　昏暗的展厅还是这样令人压抑，明智和金田一很快发现了白石。

　　白石半蹲在地上，用单反相机对其中一尊雕塑拍照。

　　快门按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调出照片检查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挪到另一尊雕塑旁，寻找最合适的角度，又开始咔嚓咔嚓的拍照。

　　“白石先生！”金田一喊了他一声。

　　白石手中的动作一顿，惊奇地望过来：“咦，这不是明智警视和金田一先生嘛，找我有事吗？”

　　明智接话道：“是的，有一点事想问你。”

　　“请说。”

　　“白石先生，下午一点半到两点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十二点半吃完饭后一直在展厅拍雕塑照片，就像现在这样。一点半的时候吗……”白石努力回忆着，“那时候我应该在厕所里，差不多呆了二十分钟左右，出来时有看表，刚好1点50分。”

　　金田一调侃道：“你呆厕所的时间可真够久的耶！”

　　白石尴尬地说：“便秘嘛，也是没办法的。”

　　明智问：“有人可以作证吗？”

　　白石苦恼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有人看见过我吧？”

　　“我有看见这位先生出厕所。”一个清朗的中年男声忽然响起，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我记得是快到开幕式的时候。”

　　渡边从一尊雕塑后面绕过来，解释道：“我听到有说话声，就过来看看。”

　　明智明知故问：“您是？”

　　“鄙人渡边康平，今年37岁，是一名艺术品收藏家，也做些艺术品相关的生意，平时住在大阪。”

　　渡边用那双精明的眼睛扫视明智，从头到脚，像是在打量他。

　　明智装作没察觉到他的目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询问他的不在场证明。

　　渡边说：“我一直呆在展厅里，有看见你们进来哦。有一位年轻小姐被雕塑吓得够呛呢。”

　　金田一插嘴道：“你说的是美雪吧！”

　　“后来我到展厅旁边的吸烟室抽了根烟，顺便看了会儿玫瑰花，嗯，吸烟室窗户正对着中庭。然后我看快到开幕式的时间，就去了趟厕所，正巧碰到这位先生，不过这位先生似乎没有看到我。

　　“至于能为我作证的人……我吸完烟出来后，看到楠木小姐和工作人员在布置会场，或许他们之中有人看见了我。”

　　渡边回答得滴水不漏，又十分圆滑，让人找不到破绽。

　　明智问：“您是什么时候来到樱之江美术馆的？”

　　“28日下午四点左右。”

　　“你来得很早嘛。”

　　“我和嵯峨先生有一点私交，得知三枝小姐要提前两天来，就想早点过来碰碰运气。我很喜欢她的作品风格，绝对是值钱的好东西，您知道的，我是一名商人。”

　　说到这里时，渡边的眼神暗了一瞬。他想起那些不顺利。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明智说。

　　白石和渡边的口供告一段落，明智和金田一从出口离开展厅，寻找下一个目标。

　　大厅里只剩美雪一人。

　　美雪说：“刚才风间小姐经过，说要回房间休息，大江小姐和姬野老师也一起上楼了。”

　　金田一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刚过五点。

　　“你没有跟着回房间吗？离晚餐还有很久呢。”

　　“我想跟着阿一嘛！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总觉得很害怕……”

　　美雪犹犹豫豫地说，黏黏糊糊的腔调透出一股撒娇的意味。

　　“好吧！”金田一叹了口气，默许了美雪的存在，然后转向明智，“明智先生，在餐厅时不是看到一个戴着眼镜、个子很矮的家伙吗，好像从开幕式后就没看到他呀？”

　　美雪想了想，说：“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没有看见他。”

　　明智判断说：“那家伙胆小如鼠，一旦得知发生命案，估计会躲起来吧。”

　　“嗯！”金田一表示赞同，“说不定回房间了，现在去问前台看看。”

　　三人走到前台，刚要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木村突然钻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大喇喇插嘴嚷道：“我要订晚餐在房间里吃，你们快点送到605！”

　　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说：“好的，稍后会把晚餐送到您房间。”

　　木村看也没看旁边三人，哼了一声就要离开，明智伸手拦住他，他很不高兴地瞥过来：“干什么？”

　　明智倒也不恼，不疾不徐地询问：“木村先生，下午一点半到两点的时候你在哪里？”

　　“干嘛，审犯人啊！”木村生气地嚷了一句，随后不情不愿地说，“那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明智得到答案后，放下手让木村自由离开。

　　“那个家伙真讨厌啊！”金田一望着他的背影，忿忿不平地说。

　　明智没像金田一那样流露出明显的个人好恶，他礼貌地询问工作人员：“特别观众里有位戴眼镜的小个子先生吧，他住在哪个房间？”

　　“您说的是远藤先生吧，他住在505。”

　　明智又问：“每个人办理入住手续时有留下入住记录吧？”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有的。”

　　她熟练地把电脑里的入住记录调出来。

　　3月27日上午10点05分，大江，606。
　　3月28日上午11点30分，三枝和风间，分别住在603和604。
　　3月28日下午4点07分，渡边，403。
　　3月29日上午11点58分，木村，605。
　　3月30日上午9点42分，远藤，505。
　　3月30日上午11点33分，金田一501，美雪502，姬野506，明智402，白石405。

　　金田一扫了一圈记录，疑惑地问：“嵯峨先生不住在这里吗？”

　　工作人员说：“嵯峨先生在樱之江町有一处房产，离这里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他平时住在那边。”

　　在金田一誊抄的间隙，嵯峨和楠木一前一后从旁边的员工通道走出来。

　　嵯峨一见到明智，双眼瞬间放光：“明智警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可真让我头疼呢，唉！您一定能查出真相的吧？”

　　明智平静地说：“我以刑警的名誉保证。”

　　嵯峨以极其坚决的语气说：“我决定明天正常开展。前期投入这么多钱，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打水漂。”

　　明智有些意外，他耐心地劝道：“嵯峨先生，我建议还是等查出真相之后再开展比较好哦。”

　　嵯峨搓着手，谄媚地笑道：“像您这样的精英警视不能马上查到凶手吗？比如说今天晚上……”

　　见明智面露不悦，嵯峨立即噤声。不过从他的表情看，他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嵯峨先生，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明智冷冰冰地说，“烦请二位交代下午一点半到两点的行踪。”

　　当嵯峨说出“凶手”这个词时，他就明白了一切。楠木没有遵守约定，向嵯峨透露了他们在案发现场时说的那些话。其实嵯峨并不在乎三枝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他在乎的是三枝遗作能带来的利益。

　　“十分抱歉。”楠木歉疚地说，“因为要做开幕式前的准备工作，我和其他同僚十二点半就过来了。中间可能因为拿东西离开过，但最多只有几分钟。”

　　嵯峨却面不改色：“我的话，一直呆在休息室里，开幕式前五分钟才出来，前台的各位可以为我作证。”

　　“楠木小姐，中午一点半左右有在展厅附近看见谁吗？”

　　“抱歉，当时太忙了，并没有注意到时间和周围的人，其他人应该也一样。”楠木回忆了一下说，“开幕式是在展厅入口布置会场，如果有谁从展厅出口进出的话……我们估计很难注意到。”

　　“我听说三枝小姐正在创作一个完美作品，嵯峨先生，您知道内幕吧？”

　　“那是很棒的作品，三枝小姐命名它为‘画家之死’。现在还是半成品，我也没见过它真正的全貌，真可惜啊。”

　　嵯峨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她第一次来到樱之江美术馆时，被深深吸引住，很想留在这里创作，说这间美术馆的构造给予她充沛的灵感。她还说过一句话：‘生前燃尽灵魂，死后滋养花田。’我给她安排朝向最好又安静的房间作为她的专属工作室，希望能不遗余力地支持她创作。”

　　金田一倒吸一口气：“她想死后埋在玫瑰花下面啊？”

　　“这是属于艺术家的浪漫吧，虽然我也不太懂。”嵯峨解释说。

　　三人向嵯峨告别，乘坐电梯去五楼找远藤。

　　老旧的电梯咯吱咯吱地往上爬，发出令人不快的吱呀声。

　　电梯里，走廊里，都熏了淡淡的玫瑰香氛，似是在迎合特别展览的主题。

　　一开始闻见时，金田一并没有过多在意，只觉得淡香沁人心脾，但此时再闻到，脑海里就不由自主浮现三枝的死亡一幕：满地红玫瑰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馥郁的玫瑰花香萦绕在鼻尖——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们在505房间的门前站定，明智率先敲响了房门。

　　等了好一阵，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露出远藤那张畏畏缩缩的脸。

　　“你们有什么事吗？”

　　明智出示警察证：“我是警视厅的明智警视。远藤先生，您也知道开幕式时发生了命案，警方需要对馆内所有人员进行询问。”

　　远藤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慌。

　　“我……我和这个案子无关！”

　　明智耐心安抚：“请不用害怕，这只是例行公事。”

　　“好的……您要问什么？”

　　“首先请您告知您的身份，比如年龄，职业，住址之类的。”

　　“我今年28岁，是一名自由作家，平时住在千叶。”

　　远藤嗫嚅地说着，声音细若蚊蝇，眼神躲闪。

　　作家啊……在情理之中，明智想。

　　从他的种种表现看，他很恐惧和外人打交道，宁肯一个人躲在屋里，或许这就是他选择当作家的原因吧。

　　询问不在场证明时，远藤忐忑地说：“中午我去餐厅吃了饭，然后一直在房间里写稿，毕竟交稿时间快要到了……”

　　明智问：“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

　　远藤摇摇头：“不，没有。”

　　“我了解了，多谢您的配合。”

　　明智的视线悄悄越过远藤的头顶，瞥见屋中一角。窗帘半拉着，可移动书桌被推至窗前，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还亮着光。

　　询问结束后，金田一收起笔记本，伸了个懒腰，纾解大脑过度运转带来的疲惫。

　　“看来很多人没有不在场证明。”金田一说。

　　“不过也收集到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明智问，“笔录做得怎么样？”

　　金田一一脸郁卒，默默把笔记本举到明智眼前，明智仔细一看，满篇净是不知所云的玩意儿。

　　“金田一，让我告诉你这种狗爬字笔录在警视厅里的下场吧。不光要被骂得狗血淋头，还得罚抄一百遍哦——”

　　明智故意拖长语调，揶揄地笑道。

　　“切！”金田一怒道，“我又不是刑警！”

　　“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好好完成。”

　　“重点我已经记下来了！”金田一激动地为自己辩解，“比如这页，三枝小姐在3月28日下午3点15分接受大江小姐的采访……”

　　明智静静听完他的长篇大论，悠悠地说：“无妨，口供我已经记好了。”

　　“啊？在哪？”

　　明智指着自己的脑袋，无辜地说：“当然在这里啊。”

　　但在下一秒，明智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按动原子笔，刷刷记录口供中的要点。

　　金田一气得快要跳起来：“有本事你不要记笔记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