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空的少年》詹景安

40、孤单的少年啊！

　　眼皮一直跳，跳得让我心神不宁。大清早的，这还是头一次。
　　我看了看镜子里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满眼的沮丧。于是把头发竖起马尾，让它高高地扬起。这样看起来，精神总算是好了一点了。
　　魂不守舍地从巴士下去，老远就看到了我们下江北高中闪闪发光的校牌。我理了理自己的仪容迎向校门口的检查。
　　“是唐三彩吗？”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
　　我转过头去，校门口的一边，蹲在一辆摩托车下面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着却一点儿也不像是学生的男生正直直地盯着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惊！
　　周围的学生因为也听到了那个混混叫我的声音，疑惑和复杂的眼神不断在我和那个混混之间来回打量着。
　　我很郁闷……心想着是不是莫名其妙得罪了在社会上打混的小痞子！可是我不认识他啊，还是避免与他有什么交集吧。于是，我扭回头赶紧向同学当中走去。
　　“你想让庭道死掉吗？”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听到那个名字时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哆嗦！什么？他说什么？庭道！……
　　我终于再次回头，这男生有些眼熟的样子，但我又始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他……可是他却对我说着，是不是想让庭道死掉？！
　　“你说什么？！”我有些激动地出声。
　　“上车，如果你还想见到他的话。”那个男生扔下了香烟，跨上了摩托。
　　如果你还想见到他的话……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想见到他？！……难道庭道真的出事了吗？……不！
　　我三步并作两步就奔到了那个男生的面前，不敢让自己多想一点庭道现在的状况。二话不说就坐上了男生的后座。
　　“唐三彩！你要去干嘛？！”肖治银那小子的声音自校门口的另一边响起。
　　我愣了一下，看见肖治银和柴商浩他们等一行人已经快走到校门口了。
　　“谁的车子都能坐吗？快点下来！”盯着那男生直言不讳地大声说着的肖治银。
　　“……好。”我这才意识到不妥，这……我居然坐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子！就因为他所说的一句话，一句关于庭道的话……我赶紧从那男生的后座下来。
　　“昨天给你发短信的人是我。”那男生突地又冒出一句让我吃惊不已的话来。
　　什么？昨晚上那两条让人匪夷所思的短信是出自他手？！……难怪我会觉得有什么怪怪的。
　　“庭道现在很需要你，你现在哪里？为什么不开机？”
　　“我们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看到短信请速与我联系！”
　　我终于明白那怪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人称的不同！是的，是这个男生拿着庭道的手机给我发的短信！原来如此！瞧我这猪脑！这么简单的事情，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真是白痴一个！
　　“快点回去上课，在这儿发什么呆？”肖治银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仿佛害怕我和那个男生一起去那个未知的地方一样，那样忐忑不安地紧抓着我。
　　“肖治银……”我为难地看着他。以及同样等待着我的柴商浩一伙人，幸好润柳还没到。
　　“拜托跟我走。”身旁的男生低低的声音，“难道你想看着庭道死吗？”
　　难道你想看着庭道死吗？……
　　“对不起！”我费力地挣脱开了肖治银的手，然后爬上了男生的后座，车子开始发动了起来。
　　“……”惊讶大过于怒气的肖治银。
　　那小子一定没想到我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而挣脱开他的手！不过现在我最想看到的确是庭道……他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类似于绝望的凉意直袭我的心脏……我突然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这时，车子已经飞驰出去，离开了下江北高中的大门口。
　　“该死的！……”我听到一声咒骂。回过头去，看见正怒不可赦地盯着我们离去背影的肖治银。
　　对不起……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
　　……
　　“唐三彩！”不一会儿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我们的车子后方传进我的耳朵里来。
　　我回头……我的妈呀！是肖治银！
　　那小子居然撇下同伴，和柴商浩两个人骑着摩托追上来了！
　　我只得一脸无助地看着他们。肖治银，他甚至连安全头盔都没来得及戴。我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笨得像猪一样的丫头！回去有你好果子吃！”肖治银的车子一直在追着我们的车子左右赶。不过还好，他和柴商浩只是跟来，并没有拦截我们的企图，这让我放心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有什么危险。只要肖治银在身边，我就会没来由地感到心安。这算不算是一种依赖和信任？……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之后，车子载着我们驶出了市中心，驶向了郊区的方向。
　　“到了。”我们的车子终于停下。
　　我抬头，看见了让我倒退一大步的事实。这里是火葬场！是火葬场啊！
　　“进去吧，他在里面。”载我来的男生对我说了这么一句就径直走了出去。
　　我的心里一阵抽紧……然后我看见了同样神情异样的肖治银和柴商浩。不！难道这不是做梦？！如果是梦的话，那为什么他们脸上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我的第一个直觉就是吴妈妈已经出事了，庭道，你在哪里？庭道！……
　　我不顾肖治银的规劝，跌撞着飞快地冲了进去。在哪儿？庭道啊，你在哪里……
　　我穿过前面大厅，在后面宽阔的大院门口突然呆立住了。
　　那个呆呆地仰望着那烟囱当中冒出的缕缕青烟的那个孤单的身影……
　　庭道他就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仿佛那升上天空中的青烟是吴妈妈已经远去的灵魂。庭道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那么落寞，那么孤单……
　　我逼自己忍住眼泪，然后向庭道走了过去。在到庭道身边的时候，我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
　　可是庭道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似的，依然只是忧伤地仰望着那一缕缕的青烟。那是他在这世上仅剩下的唯一的亲人……现在，她也走了。那缕缕青烟仿佛在告诉着他一个残忍的事实，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人了……
　　不！庭道！……
　　“妈妈是为了找哥哥才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她一生都在为哥哥而活。现在，连她也抛下我去找哥哥了……”
　　“妈妈……她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想起我呢……”
　　“庭道……”我无声地握紧了他冰凉的消瘦的手。眼泪却没出息地一直浮上来。
　　庭道，我该做些什么？你是这样地伤心，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对不起啊，庭道，对不起……
　　“……是松江带你来的吗？”庭道低低的有些压抑的声音，“那小子……可能以为我会去死呢……”
　　在庭道故作轻松的话语的同时，我转头看见同样立在院子的一边地垂着头肩膀一直抖啊抖的那个男孩。叫松江是吗？谢谢你，松江……
　　下午的时候，庭道抱着吴妈妈的骨灰坛将她安置在了附近的骨灰塔里。我注意到，这间骨灰塔同时也是安置了肖治银母亲的地方。他们两个人，竟是如此地想像……
　　“三彩，我没事。”庭道看了一眼肖治银和柴商浩，“你跟治银他们回去吧。”笑得忧伤的庭道，这样的你，你要我怎么安心和他们回去放下孤单一个人的你……
　　“罗庭道……”肖治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末了也只能这么叫上一声。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多么地渺小。
　　渺小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离开却还是什么也没办法做，我们是这样地无能为力……
　　我也可以想像当年肖治银的母亲离开的时候，年幼的肖治银心里的无助和孤单。所以不用说什么，他是最能体会庭道现在的心情的人……
　　这两个人，是我在意的人啊……
　　“庭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我逼自己仰起脸，努力对上他的眼睛。我看到了庭道你，你眼睛里那令人心碎的黯然……
　　“唐三彩？……”肖治银不可置信的声音。
　　“真的很对不起。”我转过身去逼自己面对肖治银的眼睛，“你能明白我的决定的，对吗？”
　　“……”半晌之后，肖治银那小子低低的声音，“你去他身边了，那我怎么办？”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我听见肖治银用他似是很轻松的声调问了我一句，“……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这样绝望的声音……
　　我知道这里面的难过，肖治银，你已经知道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丢下庭道而回去你的身边。你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问呢？
　　“……”我用无声的沉默告诉了肖治银我的答案。
　　“我知道了……商浩，我们走吧。”肖治银跟庭道一样高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我的视线。
　　回去吧，回去谢小溪的身边。至少，她不会让你这样地难过……
　　“庭道，我们也回去吧！”我依旧牢牢地握着庭道的手。佯装着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