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戚戚》立等可取

2、石盘谷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如期举行。傅红雪本以为就叶开的性子，本是拿武林大会当个幌子，只为了招他来一叙兄弟之情，但出乎傅红雪意料的是叶开看来确是真心实意要为这武林大会添个人头，大会召开，他便真的收起了闲心，拉着傅红雪往那石盘谷赶去。
　　他们到时石盘谷早已人头攒动，果介方丈宣布大会开始，便有人迫不及待赶上台来，欲觅敌手，这类性急之人往往不下两把便被打下台来，台下武林人士多得是刀口舔血餐风饮露之徒，见此情景也只大声叫好。
　　叶开平日便不喜这打打杀杀江湖争端，若非不得已，是断不出手的，见到这台上情形，不住微微皱眉。
　　“若是不想看，我们便回去。”傅红雪说道。
　　“怎么会。”听到傅红雪声音，叶开便露出笑来，“这江湖人争勇斗狠，我当个看客，心中也爽快。”
　　可观其面相，怎么也不见爽快。
　　傅红雪听叶开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只陪着他看台上打打杀杀。
　　这武林大会的规矩定的是点到为止，但下手毒辣之人也并非寥寥，台下只顾叫好，也不管几人伤重，再过半晌恐怕便要去见阎王了。
　　叶开和傅红雪此番出行未做乔装，也不便出手救助，只好端得一句“闲事莫管”，熟视无睹。
　　幸而这人群之中到底也有心地善良之人。是位女子，着一袭白衫，背着个药箱，为落下英雄台之人一一把脉看诊。这女子医术确实高超，少说也救了几人性命。
　　“是药仙苏独。”叶开道。
　　“中毒的毒？”傅红雪问。
　　“慎独的独。”叶开说，“她师父是南谷医怪包百病，自小教导她医者慎独，只让她独居山林不问人世，修炼医术。怎么这回舍得放他这宝贝似的小徒儿出谷来了？看来这武林大会确是不一般。”
　　“你认识她？”傅红雪又问。
　　“几面之缘。”叶开道。
　　傅红雪不语。
　　“喂，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什么人都认识？”叶开说。
　　傅红雪不应，只是看着英雄台上拳脚比划。
　　“我叶开认识的人在这江湖上数都数不过来，有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也有无名小卒，怪只怪我交友广泛……”
　　“你一向人缘好。”傅红雪道。
　　叶开识趣地打住了这个话题，站定与傅红雪一道看台上比武。
　　这大会是说来是叶开邀傅红雪来，看现在阵势，看比武傅红雪倒比叶开认真十分。
　　武林大会连开三天，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若是想着比武的，便上台去，打输了就退下，收拾行装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若是来看热闹，便直选个一日来，看看便走。
　　可叶开似乎既不是来比武，也不是来看热闹。大部分看热闹的人在晌午十分便纷纷离去，而叶开却直等到第一日比武结束才走，傅红雪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陪他等着。
　　本以为叶开第一日看得尽兴，第二日不会再去，第二日清早醒来，却又看到叶开已在打点行装，准备去赴石盘谷的武林大会了。
　　“你……有事要办？”傅红雪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发问。
　　“嗯。”叶开答得也爽快，“有事要办，你若不想去，就在这儿等我，我猜你这性子也不愿意四处闲逛，在客栈小院练练刀法，或是在房间内走走周天……”
　　“我跟你一起去。”傅红雪却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这一日，两人又在武林大会从开幕等到暂歇，叶开要办的事也迟迟不见他动手。只是看他十分专注地盯着台上台下的侠士，似乎是在细细分辨每一位上台的好手面容。
　　回到客栈，叶开又叫了些饭菜送到傅红雪房间，自己带着壶酒便来，半点儿不含糊。
　　酒到深处，叶开便又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傅红雪极少接话，只听着。
　　“你知我要办什么大事？”叶开说。
　　“不知道。”傅红雪仍是这么一句。
　　“说来话长……”叶开又灌下一口酒，便说起故事来。
　　那日叶开自常山归来，给他师父李探花贺寿。李寻欢自退隐江湖后行踪飘忽不定，天下除去好友阿飞怕是只有叶开能时时获知他的行踪，这回他寿辰，也只是找了个僻静地方，好友师徒几人小聚。
　　叶开本是着急赶路，却听路边有一女子大喊道：“大侠留步！”
　　叶开也不知为何，真的勒马停步问道：“姑娘有事？”
　　“你是叶开吗。”那女子相貌生得极美，穿着打扮形貌特异，也不像寻常女子含羞露怯，大大方方地与叶开搭话。
　　“我是。”叶开也觉得这女子态度有趣，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想着或许能多结交一位朋友，便下马答话。
　　“小女子林齐，有一事相求。”那女子说这话，突然之间便跪下了。
　　那女子突然下跪相求，着实吓了叶开一跳。
　　叶开赶紧躬身去扶她：“姑娘请起，若是我能办到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我叶开一定相助。”
　　那女子起身道：“我本是林高独女……”
　　原来这自称林齐的女子是蛊王林高之女，林高一脉皆是苗人，世代用毒用蛊，手法高明，无论是怎样的豪侠海客，见了他也需避让三分，以免一时失手惹恼了他，唯恐招致什么祸患。蛊王一脉一直手握一种苗族奇蛊，称苗蛊，这苗蛊奇就奇在，中蛊之人非但身体无损，还能内功大涨，顷刻间内力徒增三倍，武功平平之徒中了这苗蛊，一夕之间便可跃居高手之流。
　　这林齐自小在父亲溺爱保护下长大，天真烂漫，长至二八芳华，便对男女情爱有诸多期许，奈何知女莫若父，怕她被歹人所骗，禁止她出家门去闯荡江湖。但林齐生性好玩，竟逃家而走，独自一人便行走江湖去了，也在这江湖中遇到了那人。
　　“怪只怪那时年少……”林齐说到此处微微发笑，似在嘲笑当年自己的无知，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有倾城之姿，叶开很好奇怎样的男人才能让她如此黯自神伤。
　　林齐那时年少，不懂隐藏身份，很快蛊王之女林齐天人之姿武艺高强的名声便传开去，讨好她的男人很多，却大多只是为了她的一张脸孔，林齐自是不会倾心于如此浅薄之人。
　　直到某日，林齐不慎中了暗算，毒气入体，三日之内形容具毁，三日之后肠穿肚烂。她不知是何人下的毒手，只得借着最后一口气力堪堪逃离，却最后还是不济，昏倒在路边。
　　醒来时林齐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小屋之内，想必是有善人好心施救，但她此刻容貌尽毁，纵是她这般毒蛊世家也不知这毒为何，如何可解。林齐生无可恋一心求死，却被人拦下，那人便是救她之人，名唤邱百锦。林齐向邱百锦说明自己所中之毒，却长了个心眼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谁知邱百锦恰好知道此毒解药何处可得，只是十分凶险。但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若剩下两日还不得解毒，林齐便要一命呜呼。
　　邱百锦二话不说自去为林齐取药。
　　林齐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自己容颜已毁，他亦不知自己是蛊王之女，救她一个无名女流又有何用呢？
　　然而她猜错了，只消一日，邱百锦便带着解药回来了，他自己却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林齐服下解药，解了毒，依她精湛的苗医之术为邱百锦疗伤。终是二人皆得保全性命。
　　经此一事，林齐便对邱百锦暗生情愫。二人也顺理成章两情相悦，互定终生。
　　“谁知……”林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邱百锦非但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反而是无端下流，林齐所中之毒本就是他所下，一切不过是他布下的一个局。只为了……只为了那奇门苗蛊。自他们成婚后，邱百锦便花言巧语，向林齐打探那苗蛊的所在，林齐对心爱之人定然是不设防，便一五一十统统告诉了他。只是隐瞒了一事。
　　谈及此，林齐笑道：“毕竟我还是苗女，世人皆传苗女最为心狠手辣。”
　　得了苗蛊后的邱百锦性情大变。最终，抛妻离家而去。
　　“我算了算，这武林大会他定是会去的，他千辛万苦挖空心思得到这苗蛊，为的就是这一天能扬名江湖。”林齐说道。
　　“嗯……”叶开听了她的故事，也是不忍，“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关于这苗蛊，叶大侠有所不知，苗蛊须得我林家血脉以血养之，一年需养一次，否则中蛊之人便会经脉尽断暴血而亡。”林齐说，“算来，武林大会最后一日也恰是他中蛊一年最后一日。”
　　“你要我做什么？”叶开不解。
　　“小女子恳请叶大侠为他逼出蛊虫。”林齐道。
　　叶开惊道：“如此寡情无义手段毒辣的男人，何不让他就此死了呢？”
　　林齐不答。
　　故事便是讲完了。
　　“终究是舍不得。”叶开饮一口酒道。
　　傅红雪却少有地接话道：“那你最后答应了没有？”
　　“嗯。”叶开说，“自然是应了。”
　　说着把腰间一个小葫芦摘下来给傅红雪看：“里面装的是五毒苗药，到时我见了那邱百锦，只需把这药粉撒到他身上，即刻便蛊虫离身。”
　　傅红雪点头，饮下杯酒。
　　第三日说到就到。
　　武林大会第三日，往往是最精彩的一日，武林好手都想着压轴出场，踩着这最后一日的时辰大显身手，想必这得了苗蛊的邱百锦也在此流。
　　叶开与傅红雪耐心等到正午，叶开的肚子不应景地发出怪响，想必是饿了。傅红雪耳力超过常人，自然听得见，便与叶开说“我走开一会儿。”叶开正聚精会神于台上比武进展，便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一会儿傅红雪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纸包，递给叶开。
　　纸包发出阵阵香气，是一包包子。
　　“这附近只有一个包子铺，你若是要吃别的，须得多走几里，到镇上方可。”傅红雪说道。
　　叶开接过包子，肚子又叫了一声，不由得有些害臊，没说什么，便冲傅红雪笑了笑，飞快地叼一个包子在嘴里。
　　傅红雪看他样子，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忍不住露出些笑，趁叶开发现前便收了回去。
　　到夕阳欲下之时，叶开终于听到有人自报名姓，是——“在下邱百锦！恳请前辈赐教！”
　　之见一人运起轻功，从台下人群跃至台上。
　　光听刚才声震四方的功夫和这一跃，便知此人功夫不俗……可惜，是借了那毒蛊。
　　台上二人抱拳施礼过后，正要开打，却见叶开突然使出那凌空飞渡的功夫，不借力便将身形拔高十几仗，只上了那英雄台去。
　　“诶！这人怎么不守规矩啊！”
　　“就是啊！一次只能上一人！”
　　“哪儿来的狂徒！竟敢蔑视武林大会！”
　　台下众人纷纷声讨起来。
　　傅红雪暗暗按住刀柄，随时准备着为叶开助仗。
　　而叶开，他可不顾台下喧然哗然，他只为一件事而来。
　　他上台便抱拳施礼：“在下叶开，打扰前辈雅兴，实非在下本意，不得已而为之，往前辈谅解。”
　　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过身去面对那邱百锦，用不大不小，刚好邱百锦能听到的声音说：“邱百锦，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可记得林齐？”
　　“……你……你是什么人！”邱百锦大惊失色。
　　“我是叶开。”叶开道，“知道我是谁对你很有用吗？你该记得的是林齐！你骗她弃她，她却求我救你性命。你自己好自为之！”
　　叶开说着，便趁邱百锦发怔之际，将壶中药散洒向邱百锦。
　　顷刻间，蛊虫化为脓水，从邱百锦口鼻流出。
　　“这苗蛊，若无林家人血脉相培，中蛊之人一年内必暴血而亡，命丧黄泉。”叶开冷冷道，话音未落，便运起轻功绝技，飞身下了英雄台。
　　只留邱百锦呆愣地站在远处。
　　叶开回到起先他与傅红雪站着那处：“走吧。”
　　傅红雪看着他道：“事办完了？”
　　“是啊。”叶开笑道。
　　叶开本就生得俊朗，笑起来又仿若春风拂面，竟惹得傅红雪也不由自主流出一抹笑意来，“那便走罢。”
　　二人并肩离去，不顾身后认出他二人身份的人连声呼叫：“是傅红雪和叶开！”“傅红雪和叶开？！他们怎么会来！”
　　江湖多纷乱，他二人本就无心参与，傅红雪或叶开，不过是个名姓。
　　回到客栈，叶开先回了自己房间，看来有些意兴阑珊，坐在桌边倒了杯冷茶，茶水到了喉口，索然无味。叶开叹了口气。
　　“怎么？”一个男子声音传来，却是傅红雪站在门口，“既然办完了事，也算圆满，怎么叹气？”
　　“哦，没怎么。”叶开笑道，“不过想到这武林大会也结束了，又没了留你的借口，你马上就又要走了，这一走，你我……兄弟二人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傅红雪却又笑了。
　　不知是不是叶开的错觉，他竟觉得这几日傅红雪笑得比往日一年还多。
　　“叶开。”傅红雪开口道，“我若说，这回我不走了呢？”
　　“你说什么？”叶开瞪大了眼睛，心急之下打翻了茶水，忙去补救，反倒弄得襟前湿了一片。
　　“我说，这回我不走了。”傅红雪看他手忙脚乱，也帮不上什么忙，本准备好说的话也不知怎么说，便只好先坐下。
　　“为什么？”叶开看着他问，好像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本来我是该走的……”傅红雪缓缓说，“你如今也有家室，当初你与南宫翎成婚，我不来是……”
　　“我跟翎儿没有成亲。”叶开打断傅红雪的话。
　　“什么？”换了傅红雪惊讶。
　　“我……说来惭愧……翎儿知道我意不在此，心中已有他人，不愿我因她一生囿于孔雀山庄，所以……”叶开说着仿若懊丧之至，“我知道这样对不起翎儿，但翎儿告诉我她已另觅良人，叫我不必再去纠缠她……”
　　“既然如此，你心中的他人又是何方神圣？”傅红雪问道。
　　叶开平日面皮并没有这么薄，此刻却不好意思说个名姓，只道：“还是你先说吧，当初为何不来？”
　　“我怕伤心。”傅红雪道。
　　坦率直截，却让叶开心中一惊。
　　“我怕见你与他人成亲，心中感伤。”傅红雪说道，“我知我对你有意，本是情理世间不容，但若见你与他人成亲，我还是会心下不快。”
　　傅红雪本以为就此一番话，叶开会大惊失色，他也做好了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的准备。
　　谁料叶开非但无惊，反倒面露喜色，笑了起来：“你若是早点说多好！那日的请帖其实只发给你一人过。”
　　“只发给我一人？”傅红雪皱了眉头。
　　“是啊，那日之前翎儿就已与我断情……便是，说那另觅良人之事。发那请帖，不过是想诱你来。”叶开道，“结果是你却不来，我空等一宿，一肚子的心里话生生地憋着。”
　　傅红雪心下了然，原来不止他对叶开有意，叶开对他也……这其中种种，可谓是阴差阳错，本来他们无需分开这些时日。
　　但此刻二人理清思绪倒也不算蹉跎，将将也算是个皆大欢喜。
　　心中不禁思绪万千，不知如何言说，便伸手去拉叶开的手。
　　叶开也笑吟吟，任他牵着。
　　早先二人的心有戚戚，也都烟消云散。
　　至此便是再无孤影侠士，浪迹天涯，侠影成双。

　　Fin

　　正文就这样没啦！可能还会写个小番外！

作者有话说

　　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