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北极星》七觉支

6、所有平凡故事的开端（5）

　　散学典礼一结束，同学少年都归心似箭。
　　亓元与焦急的众人相比，淡定得多，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
　　这一次的期末考试，她还是继续被数学拖了后腿，但由于语文成绩渐趋稳定在第一梯队，英语也考得不错，总分竟然也排到全级前350。而且由于分科，这次考试年级还特意分了文科的排名，300多人里也能在前80。
　　虽然也不怎样，但总算是进步。
　　而且班主任告诉她，自己在翻学籍表时发现亓元有参加青少年创新大赛的经验，便向要人参赛的科研处老师推荐了她，老师见过她后，又问了些关于将要开展的课题的建议，亓元虽然紧张了些，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阐述清楚了，得到了老师的肯定，让她暑假开始的第二个星期一去市区里的本部报到，开始研究。

　　义中的本部在广州的地标之一秀山山脚，面对着同样是广州地标的逸仙纪念堂，夏季迎元路上葱葱郁郁，映着红墙蓝瓦，煞是好看，让人心旷神怡，难怪义中出了这么多状元，真真是个适合读书的地方。
　　亓元看着本部通往教学楼正座的百步梯，过往每每经过此处，都憧憬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爬爬这楼梯，没想到自己真的考进来了，却有种鱼目混珠，滥竽充数的心慌。
　　不能妄自菲薄，亓元暗暗给自己加油。

　　见过科研处的老师，亓元今天领到的任务是到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查阅近几年的文献资料。她按照老师列的提纲一条一条地搜索，不知不觉竟到了午饭时间。吃过午饭逛了逛，她准备回到阅览室继续工作。
　　图书馆是全校除了教师办公室，电脑教室外有空调的地方，所以亓元也乐得在里面呆。
　　埋首苦干中，忽然听到交谈声，然后门被打开了。
　　亓元习惯性一抬头，看到来人，吃了一惊。
　　此人可以算是亓元选科的间接推手？若不是那天他的冷酷刺激到亓元，她也不会下定决心报文科。

　　多年过去后，亓元每每想起这些细碎，觉得如果有上帝的话，他肯定是个调皮鬼，喜欢捉弄人。
　　他和她，其实是很有缘的。但所谓缘分，往往有缘，无份。

　　此人正是级草程哲。
　　程哲显然也没料到此时此刻此处居然有人，略有惊色，但也没什么不自在，径直走到角落位置找了台电脑上起网来。
　　不自在的反而是亓元，她立刻就想起万米接力那天，他的眼神。
　　她有点儿生畏。

　　程哲上了会儿网，便关了电脑，趴在桌上睡着了。
　　亓元心里有许多念头，为什么放暑假还能在这里见到他？但她仍得假装淡定地看着屏幕。
　　两点不到的时候，他醒了，走了，当天再没回来过。
　　亓元暗暗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下午五点多，她打算把找来的资料拷了给老师，没料到吃了闭门羹，她想来也没什么重要事，也打算走了。到公告栏的时候，看见黑板写着数学竞赛班正座三楼初三一班，她忽然想起听来的八卦，说是程哲被年级选进去了。
　　难怪。她心里嘀咕着，却觉得正在西沉的夕阳十分可爱。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重复着相同的生活。
　　亓元也习惯了。因为程哲似乎就只是来午休，即使两人天天见面，也从不会跟她打招呼，来了就径直找个角落倒头就睡。
　　她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做不到厚脸皮去搭讪。她不是那种假清高的女生，如果能认识到级草当然更好，毕竟其实她在上高中前也是个挺活泼的人，喜欢交朋友，但她记得他的不耐烦。
　　不可逾越。

　　各自各精彩了一个月后，这几天亓元跟着老师跑了规划局和城管，又去了实地调查，没有回去过学校，偶尔她也猜，程哲有没有发现，中午的电阅室少了她？但马上她自己就失笑，他或许从来都没察觉电阅室里还有个人吧。
　　这天中午一点她才回到学校，阅览室的老师似乎有急事要离开，给她留下了电阅室的钥匙，说用完记得锁门。
　　她打开门，目光与因听到突然响声而抬起头的程哲交接。
　　她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他还在这里。据说竞赛班的暑训已经结束，而且刚刚老师完全没提起还有人在这。
　　最诡异的是，程哲的嘴边是带着微笑的。
　　她脑子顿时卡带了，咧开嘴角也回了一个傻笑，见对方继续低下头写着些什么，她才回过神来，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明知没可能是冲你亓元笑的。她懊恼地回想自己刚才笑得太白痴了。

　　这一忙，又到夕阳西下。今天是亓元在本部呆的最后一天，所有前期准备都已妥，老师让她利用暑假最后一个月写成初稿，开学回来再改就行。
　　她关了电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室内已无人。看来程级草已走人，她想来这些天也算不可思议，居然和他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级里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事啊，他想来日后不会记得这个女生了吧。
　　她想起刚才他的微笑，和那日略显烦躁的神情不一，有点……可爱？

　　她走到门口，关掉了灯，一屋子霎时暗下来，她才发现刚才他坐的位置还亮着光，想来是忘了关电脑。她想，原来级草也有糊涂的时候。
　　走过去才发现，那个男孩，竟伏在桌上睡得正香。
　　许是空调吹来习习凉风的缘故，即使桌子不合他的身高，长腿也只能蜷着，但他睡得挺熟，连亓元走到他身旁也毫不察觉。

　　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终是在瞥到桌面上放着的草稿纸后放弃了。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公式和函数图
　　她想起某人说的“配不配得起校服论”，人们大多眼孔浅显，只看到金玉其外，从没想到世间天才大都挥汗如雨。
　　初中时她也参加过生物竞赛班，过了一段非人的生活，中午与下午都得集训，晚上回家还得刷题，她咬咬牙坚持过来，也只是得了三等奖。搞竞赛的辛苦可想而知。

　　她大着胆子，稍稍低头，第一次肆无忌惮地细细观察这个传说中的级草。挺直的鼻梁，眉不像以前的那个他般的剑眉，却在眉梢处稍稍下弯，她记得妈妈说过，这类人的脾气温顺，像弥勒佛也是眉眼弯弯的，想来自己那次是做得太过分了才惹怒了他？
　　他睡着的样子，反而像个小孩一样稚气未脱。
　　她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
　　想必是累极了，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眼底下依然能浮现出浅隐的青色。

　　她驻足片刻，决定还是等他醒来自己再走，她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灯关了，厚厚的遮光帘阻挡了残阳，一室黑暗。亓元坐到一个角落里，也枕着脑袋，闭上眼。脑海中不停回放一些画面，都只关于一个还在睡梦中的大男孩。她想不起别的，只记得第一次在人潮汹涌的楼梯口他鹤立鸡群的背影；篮球赛那个站在罚球线前长身玉立的男孩；期末考那个细心地为她找书的男孩；那个看着她灿然一笑的男孩；这个累得睡着了仍一脸稚气的男孩。
　　因为算满了数字的草稿纸而怦然心动，她奇怪的是自己的突然，觉得可笑之余，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哪一种爱情不是悄然而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