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无》更漏寒

1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手掌一阵灼痛，手中的光影渐渐暗淡。怔怔看着，似乎照亮了冥河。
　　心中如冬日的河床，干涸而荒芜。整个人像一片失去了水分的叶子，孤零零的坠落下去……
　　“啊，啊……”薛二梦呓。潜在意识唤她苏醒，但内心却太过悲伤，深陷梦魇，无法自拔。
　　突然，坠落的身体被柔软接住，像一根羽毛托起无根露珠，蒸发了寒意，全身暖融融的。薛二呼吸渐稳，从容舒缓，一下子便驱散了骨髓里的枯萎寒凉。
　　温暖和光亮指引着她脱离了梦境，意识变为清晰。
　　入眼的，是阳光及一张美得不可思议的脸。
　　清晨的阳光下肤光比往日更显剔透晶莹，隐隐透着桃花瓣也似一层粉润，通透得一尊琉璃似的。凝玉泼雪般的手腕搁在自己发间，竟是搂抱的姿势。
　　薛二惊醒。
　　青衫眼眸凝光流墨，似有疑问，声音清澈：“怎地突然脸红，还被魇着么？”
　　薛二往后缩，逃离出她的怀抱。
　　青衫似有所悟，淡淡解释道：“小时候我被魇到，外婆也是这样搂着我才好。”
　　薛二红着脸。不过是被人搂了一搂，虽然从她有记忆以来便从未被人搂抱过。原来竟是……竟是这般温暖。眼中涌上来一波水雾，很快又消弭。
　　青衫收了手，望了望窗外，起身下榻。
　　经此一事，薛二突然觉得，这位仙子似乎与自己的想象全不相同。其一言一行不是冷漠冷酷，而是淡然简单。心中映照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竟也丝丝入扣，对应了自己这番新的见解。
　　这样一来，心中就更觉得她亲切。对她也不似平常那般有距离感。
　　可转念一想，她竟是要拉自己陪葬的，方才的惊喜之火复又转为黯淡。
　　每日清晨，青衫都会梳洗、采果子，然后便消失几个时辰。今日也不例外。
　　青衫才走，薛二就坐直在床上怔怔出神，身体变得寒冷，本能上似乎还在贪婪于那个怀抱。
　　薛二不轻易服软，因为她的心比谁都软，不得不层层包裹，掐苗灭薪。所以，她决定逃跑。反正在这也是活不成，傻子才要为了一滴水做献祭。她薛二不是傻子，她还没有活够。
　　没做太多考虑，薛二决心已定。可刚出了石室，就看见万里无云，草色青青，正中立着一头肥羊，正踢踏踢踏地捉自己的尾巴玩。
　　薛二紧了紧自己的包裹，上前搭话：“早啊小肥羊。”
　　白泽翻了个白眼给她，算作打招呼。
　　“你曾说这山叫什么不周山？”薛二打算熟悉下地理环境。
　　“是的，不周山。不周山乃天柱之所在，共工曾殉葬在此。”白泽不仅通万物之情，还通晓古今之事。
　　“不知离封山有多远？”薛二又问。
　　白泽仰着脑袋瞧了瞧她，提醒道：“你莫非是要逃跑？趁早死了这条心。上仙很快就会找到你，到时候可不是挨雨这么简单。”
　　薛二本打算把敔寒抬出来，白泽就可驮着自己回去。可一想到青衫仙子法力无边，很快就会找到封山镇，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还可见机行事。再说这肥羊明显是青衫的忠实拥趸，难保它不会中途叛逃。
　　想至此，唯有支开她，自己才可逃之夭夭。
　　“你可听见有声音？”薛二支起耳朵认真道。
　　白泽睁大眼，也竖起耳朵倾听，奇怪道：“我怎么听不到。”
　　“似乎是某种动物凄厉嘶叫的声音。”说罢，惆怅道：“不知那可爱的小动物在受什么苦，哭得这般凄绝。”
　　白泽一听，眼中浮现悲悯之色，伸长脖子仔细听了会儿，问道：“在哪里？”
　　薛二青葱玉指一点最深处那个树林：“大约三里之外。”
　　白泽踢踏踢踏跑进了树林。
　　薛二心道：笨羊啊笨羊，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四条腿的食草走兽的听力竟不如我两条腿的人好使么？如此笨也休怪我骗你了。
　　薛二又紧了紧包裹，顺着一处青草铺就的窄路，下山而去。

　　走了盏茶功夫，花红柳绿的景色一下子大变，自己像从春天走到了寒冬。只见白雪皑皑，苦寒难忍，不一会儿便冻得鼻子发红。淡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殊无暖意。
　　薛二搓了搓手，再跺了跺脚。恨不得能再走回那暖意浓浓的世界。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有花有树有树有草有羊，更有绝色美人。想起美人，心头不禁暖了暖。心想自己实在凉薄，一起同榻而眠这些日，竟才对她上了些心。
　　可回去命运大抵不会好，一手泼了她生的希望，她又怎能放过自己。在她身边是呆不得的，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很快，风雪降至。路上常年积雪，最深处没过膝盖。薛二开始还可按照日头辨别方向，后来被飘忽的雪花遮蔽，只觉得天色昏黄混沌一片。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雪稍微小了些，寒意却更甚。只见周围景物又是焕然一新。冰峰如利刃插入云霄，一排排利刃延绵至远方，起起伏伏望不到边际。而远方影影绰绰耸立着一座傲然的高峰，如擎天巨柱，气势比这些冰峰更加雄伟磅礴，摄人心魄。
　　以薛二常年攀山的经验来看，翻过前面那座高峰，便能离开这不周山了。
　　算算时辰，青衫怕是早回到石头屋，也怕早知道她逃出来了罢。她会不会急切地找寻自己呢？
　　薛二心中竟有丝难解的期待。
　　薛二少年便游历八荒，走过三千几百里的云梦大泽，仿佛如大海一般，波涛浩淼，烟水苍茫。登过不少高峰险峻，奇峰怪岭，各种奇珍异事如数家珍。
　　不周山她其实是知道的。谁人不知共工怒撞不周山的典故。曾因此导致了天地大浩劫，那时天穹开裂，银河星辰移位，极古时女娲太神炼石补天处，崩裂一隙，天火洪水由天而來吞噬生灵无数。
　　不过这只是传说，薛二曾对传说一概不信。不过既然真的遇了仙，她再顽固不灵也终究是无法自欺欺人的了。
　　薛二站在巨峰之下，考虑到天柱既然被撞，那这便不可能是天柱。她就不会爬着爬着爬到天上去。想至此略略放了心。
　　可这山陡峭程度超乎她所料。且山壁光滑笔直，无处着力。再看四周皆是沟壑，无法绕行。
　　薛二发愁，心生悔意。还不如让白泽驮着，也好过现在进退维谷。
　　只这时，一只大鹏在云雾中盘旋，薛二心中大喜。
　　大鹏又称不死鸟，性格桀骜不驯，可巧了薛二曾学过鹏语，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可说服她驮自己回封山。
　　这大鹏长约二十米，全身羽毛隐隐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利爪锋利，冒着寒光，鳞片黝黑，似难切断虚空。
　　但听远远地一阵浩瀚的轰鸣，这头大鹏一头闯入到凝滞的云雾中，却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死死抗住！
　　薛二心惊胆战地躲到一处石柱后面观看。
　　只听“噗噗”两声，□□相撞的声音，云雾掩映中鲜血四溅，羽毛乱飞。“嘎嘎”，大鹏颤抖挣扎，却如泥潭深陷，越陷越深，终究被一寸寸拉至万劫不复。
　　那云雾中，有东西……
　　薛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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