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泪》写桐

13、【第十一章】

　　眨眼间，萧生叹已到我看花眼的峭壁前。
　　他的冲势陡然而止。
　　我听见他“咦”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连成一体的峭壁，转头郁闷地望着我：“你确定你看到这里有人？”
　　我摇头：“不确定，我说过也许是我眼花。”
　　他半晌没了动静，那一副矫健身形背对我颓然坐下，垂头丧气地撑着额头，甚是萧索。
　　看他举动，怕是被我打击大了。我觉得于心不忍，安慰他道：“不然找找看，兴许这儿隐藏着什么机关暗道。”
　　萧生叹的眼睛亮了亮，和我一起掘地三尺般来了个夸张地大扫荡，终究一无所获，于是他保持先前萧索的姿势，又呆坐了许久。
　　“早晓得我绑也得绑着她走！”萧生叹长吁短叹，一双眼睛泪光闪动，“万一她落入魔界那帮子狗杂碎手里，不晓得要吃多少苦！”这一想伤及痛处，他悔恨无比，把一双肉拳卸去护体劲气，狠砸在地面，“保护不得她，我真没用！！”
　　拳头见血，我怵目惊心。
　　闵瑶歌她一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断念崖这个思过地倒也诡异得很，我试着施展法术，好像冥冥中有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压制我，使我施展不出。我试着使用神识感知，发觉这里除了这块石坪，和通往崖顶的裂口透出一些光来照明，几乎是个封闭空间。且莫说峭壁上没有暗门开关，就连插针的缝儿裂痕都难寻。
　　“我家瑶歌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在这玩焰火。”萧生叹没好气道。
　　我拔了根羽毛，正专心致志尝试来施展照明术。失败了九十九次，刚摩擦出火星，灼灼烧了一瞬，忽地被他吹灭了。我望着火星燎黑的指尖，十分无语。
　　我比他更没好气地道：“好不容易施出照明术，你不谢我反而怪我。你可知我们火凤羽毛，可以破除一切被掩盖的暗道迷宫啊。”
　　“此话当真？”萧生叹狐疑着，不信任我：“这里当真有暗道迷宫？”
　　我摊手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
　　“思过地邪气重，又被下过禁制，但凡仙众来此地，便会暂时失去仙力，变得与凡人无异。”萧生叹一副死马也当活马医的模样，“你竟然还能使出法术，真是神奇。”
　　我又拔了根羽毛正待再试，却听萧生叹小声嘀咕：“你的毛这样有用，自己还老是迷路。”
　　又失败九十九次，我终于将羽毛点着。凭借那点火光，照映出我和萧生叹满怀希望地对视，触到萧生叹鼓励而崇拜的眼神，我踌躇满志地把火苗举起。
　　崖底的狭缝，明里忽暗，同时飘下个玄衣玄袍的身影来。
　　陵游上神十分巧合落在我跟前不足三寸处，衣摆厚重，瞬间扑灭了我手中的火苗。他径自走向峭壁，完全忽视欲哭无泪的我。
　　白白浪费两根羽毛，我好生心疼，当我们火凤长次羽毛容易么？
　　空中飞扬起一些白絮，说是白絮，又像是碎雪。这是断念崖的结界里，早已与外界永无止境的雪原隔绝，只剩了刺骨寒意，哪里来的这些飞雪？我疑惑下伸手去托飞近的白絮，白絮无形无质，触及掌心便翩然洇散。
　　在我身侧的萧生叹，此时很是惶恐地推了推我。我定睛往他指去的方向。
　　我那便宜未婚夫，周身竟笼了一圈灵光，如同烛火似的灵光，灵光边缘白得柔和，仿佛起了毛边，而那些白絮像风拂落花般一阵阵游离开。
　　“他能使法术？”萧生叹眼睛瞪得溜圆，先眼巴巴瞪着烛火似的陵游上神跺到我之前指过的那处峭壁；后眼巴巴瞪着陵游上神按着峭壁的一只手光芒大涨，将他脸色染得乍青乍白。
　　陵游上神保持这个姿势，萧生叹亦保持瞪眼的动作，其他并无甚变化，只是思过地越发亮堂了点。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期间他们二人呆若木鸡，唯独我等得十分无聊，头一颠一颠打起了瞌睡。
　　打盹醒来，我迷糊看向萧生叹，他眼里全然是对我那便宜未婚夫的无比艳羡。我深不以为然，当支蜡烛有什么好羡慕的？
　　也就在这时，一声缥缈的哀嚎忽然闪入我耳内。这哀嚎声虽是一瞬，却撩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陵游上神按着的峭壁仿佛突然鼓起个硕大的肿包，肿包里似乎还长着腿，哧溜哧溜滑向崖顶。
　　我说哧溜哧溜，只是形容它移动时的声音。倘若说它的速度，弹指一挥间，它可是一鼓作气冲上了崖顶。
　　彼时我注意力全在峭壁凸出的肿包上，等我和萧生叹面面相觑，相顾无言之际，方才发现我那便宜未婚夫也不见了。
　　这个发现令我震惊，我强作镇定，询问道：“你见着他也上去了？”
　　萧生叹僵硬住的脖子往下一矬：“好像是瞄到一些影子。”
　　我“哦”了一声，眼神饱含着悲愤：“他竟这么把我们两个抛下了？”
　　“你很想上去么？”萧生叹抬头指着崖顶，委屈道：“你不同我找瑶歌了？”
　　我奇道：“你还未明白过来？你家亲亲瑶歌已经在上面了。”
　　萧生叹纳罕：“你怎知道？”
　　“不然你以为他下来作甚？”我把自己揣测的说出来，“你先前劈开结界，应该有魔界的跟着你混进来了。这思过地禁制大概对魔界的无效，所以便挟持了瑶歌，施了术法躲在石壁里。”
　　萧生叹的声音中含有一丝不稳：“好像…是你说的那么个回事，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沉默片刻，低声道：“其实我也觉得哪里不对。不如我们先想法子上去再说，这么高的崖顶我一个人是上不去的。”
　　萧生叹道：“这好办，我虽然没了仙力，凭我护体劲气施展轻功，也是上得去的。”说罢他一把搂过我的腰，干净利落地飞升上去。
　　方才坠落崖底，我闭着眼，犯叩目志灞慵趸翰簧佟Ｏ羯拘疑先ナ保依床患昂涎郏簿屯撕涎郏峤崾凳底艘惶嗽葡龇沙怠
　　也许是吃了崖顶结界的亏，萧生叹停在离结界壁三尺开外。他不惧高，我惧得厉害。见我俩悬空立着，下面是可怖的千丈深渊，我一双细腿抖得跟扯面似的，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不，不过去…去？”
　　他笃定点头。我欲哭无泪，抖抖索索把横波杖抽出来，差点没拿稳。萧生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我吞口唾沫，闭目道：“你快…快用它破那个结界。”
　　我原来一直不晓得我的仙器有何功用，与萧生叹掉下悬崖的刹那，我突然顿悟了：它能撕破结界，虽然现在没法证实它是否能破除一切结界，但我还是为拥有它骄傲的。
　　待出了结界，双腿接触到厚实雪层，我便整个人跪倒在地。
　　不远有风雷之声，那一片密布的阴云与雪山晴空格格不入。萧生叹告诉我，那儿大约是有人打架，说不定陵游上神和瑶歌都在。我的腿歇了半刻，也能走动。他便牵着我往阴云密集处跑去。
　　骤然一道亮电刺目，撕裂阴云，云絮涣散，须臾如烟雾般消散，现出一轮发白的日头。
　　果然我们一到那里，我抬头便迎上了玄衣上神冷淡的眸色。陵游上神脚下是一具无头尸体，血糊糊的九个颈子上都是空的，斑驳落了一地血迹。
　　“你杀的？”萧生叹不可置信地问道，他用脚踢了踢无头相柳尸，沾上一些黑红的血水，冒着腐蚀的酸气。
　　陵游上神不预备解释，他警惕朝四下一望，转身行了几步，让出前方一片空白处来。我目光渐远，渐到那片空白处，耳际蓦地一片死寂。
　　我师父浑身浴血，他怀中是双目紧闭、伤痕累累的闵瑶歌。师父那身鲜红看不出曾经的白色，仿佛那不是血，那是熊熊业火，火舌一舔，蓬勃的烈焰企图燃尽他所有的生命力。
　　“眄儿脚下…”师父身子一颤，用尽全力喊出四个字来，却只是四个模糊的口型。他口中的血与他一起在我眸中坠落在地。他怀中原本抱着昏迷不醒的闵瑶歌，也在他倒地之前，被一个箭步赶上的萧生叹接在怀里。
　　然后，我脚心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