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波澜壮阔的前半生》瑭歆

14、第14章

　　后来萧初过对我和柳濛交代了一些细节和注意事项，我和柳濛便上路了。
　　萧初过看着我上马，我刚跨上马，又从马上跳了下来，飞扑到他跟前，踮起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我没去看他的表情，扭头准备重新上马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传来：“苍苍。”我扭头，他说：“我会过去寻你。”

　　我扬起笑，冲萧初过和他身后的段天涯再次挥手，然后旋身上马，自我感觉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我和柳濛到幽州城下时，幽州城显然已经进入戒严状态，城门紧闭，我和柳濛脱下斗笠，柳濛仰头对城门楼上的士兵高喊：“临安王郡主，燕京慕氏，请见太守大人。”

　　过了一会儿，城门楼上有人探出脑袋打量我们，几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城内便有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
　　又等了有小半天，城门大开，一匹骏马疾驰而出，猛地在我面前停下，马上之人一跃而下，青衫儒雅，我却在他下马的那一霎，感到有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四目相望，我在马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面庞端正，体型保持得也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能想见年轻时的俊帅。人呐，总是忍不住倾慕皮相之美，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少了几分阴冷，变得没那么糟糕。
　　我这般失礼，他毫不在意，看着我，面上难掩惊喜。

　　我和柳濛对视一眼，双双从马上跃下，我半屈膝对他施礼，“苍苍见过姜城主。”
　　他爽朗而笑，“竟真的是苍苍郡主。”
　　他将我引到门内，我转身笑道：“大人这里城门紧闭，呈戒严状态，我凭空出现，大人都不怀疑我的身份么？”
　　姜延昭依旧是爽朗的笑，“在下见过郡主，郡主许是不记得了，可在下一直都记着郡主的美丽。”
　　好色之徒的话我有些接不上，便笑了笑，转身上了马，待到他府上，坐定后，我对他说明来意：“我想回辽东，途径幽州，到这才发现，幽州在戒严，是遇到哪方的贼寇了么？”

　　“不值得一提，不知郡主从何方来此。”
　　我低下头，半响有些踌躇地道：“从独孤殿下攻恒州之时，我便一直在恒州暂住，前些日子听说殿下他……现下就打算回到辽东故地去。”
　　姜延昭保持着先前的笑意，“那令尊令兄的情况，郡主可知？”
　　“我略知一二，他们去长安了罢。”我摆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言尽于此。
　　姜延昭也有些踌躇，大概想问我为何不到长安去，不过我等了一阵，他终究只是对我温和一笑，“俗事等来日再细想，郡主可安心在我这住上一阵，外面世道纷乱，现下去哪里都不太平，等郡主将俗事理清了，再做长远打算，要仍想回辽东，我便派人送郡主前往，若想去长安寻父兄，郡主要是允在下护送，在下必然会为郡主效此犬马之劳。”

　　我是一副形单影只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则把登徒子的角色演得鲜活无比，若我是真的慕苍苍，真正的千金小姐，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又不晓得此人本来成色，说不定还真被他给哄骗过去。
　　我心中不耻，不过转念一想，我们都是明刀明枪，倒也省了揣度思量的那份心力。

　　“是独孤殿下要取这里么？”
　　姜延昭大概没料到我会和他谈这个，面上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暂时还不是。”
　　我点点头，“那我就在贵地叨扰两日，两日后我去燕京。”
　　姜延昭说好，随即眉尖微微挑起，“郡主是在担心我打不过独孤？”他的样子说好听点叫玩世不恭，不好听点就是轻浮浪荡，我看了眼柳濛，柳濛一副戒备的神色。
　　我微笑，“这个结果以后我会看到，当下我并不关心，我在意的是大人从燕宫中取的物什，坦白讲，这也是我途径幽州的缘由。燕国已亡，我和独孤殿下也已缘尽，可我受孝仁皇后教导之恩，却没有留下一件娘娘的东西，听说大人这里有燕宫中的旧物，便厚着脸皮向大人讨要一二，留作纪念。”

　　让我意外的是，姜延昭会直接带我去他的库房，让我看上什么随便挑，我内心腹诽，你这意思是我就是挑了也带不走么？最后我挑了个玉镯，是不是孝仁皇后戴过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瞅着，觉着比较值钱，还是那种低调的值钱。
　　姜延昭也很意外，因为我真的就挑了一件。他拿了一副卷轴递给我，我打开来一看，是幅雪梅，画技还好，但不算出众，我皱着眉头，还没想出期间缘由，余光扫到落款，便明白了过来，落印是慕苍苍；再往上看去，看到了“致小楼”三字，原来她称呼独孤楼“小楼”。真的是很亲密的关系。

　　我望着姜延昭，轻叹了口气，将画轴又还给他，他了然似的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然后我便在他府上暂且住下，到饭点的时候，他会请我过去吃饭，然后会稍微聊两句，可能我的态度不甚热络，他对我也算客气。
　　天寒欲雪，到第二天果然就下了，而且下得极大，飘飘扬扬的，下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才止住。姜延昭派人送了貂裘氅衣过来，请我过去赏雪。

　　他正负手站在湖边，湖上早已结冰，现在覆着厚厚的雪，苍茫一片。在他身后，火炉上正煮着茶水，氤氲冒着白气，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含笑指了指小桌旁的锦墩。
　　我坐定，他过水温了紫砂茶具，取了茶叶，沸水冲泡，吸去茶沫，撇了初道，再泡，停顿少时，双手递给我。看他如此讲究，我想到的竟然还是，他是个盗墓的。

　　我双手接过，是我喜欢的铁观音，茶气香浓，我轻轻嗅着茶香，忽听他在耳边笑道：“郡主唇角的笑容，看起来有取笑之意。”
　　我一愣，他笑着续道：“郡主是否在想，盗墓贼原也爱喝茶，好美景，喜欢这花花世界。”
　　竟然被他说中了。
　　我凝目看着他，半响笑道：“大人的确拓展了我对一个人的认识，我的确以为摸金校尉们只喜欢黄白俗物，大概也会喜欢玉石字画，如果可以换成黄金白银的话。”

　　姜延昭哈哈大笑，“郡主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爽朗耿直，不过在下，喜欢黄白俗物是真，喜欢玉石字画也是真，还喜欢美景，美人。”他重点说了“美人”两个字，看着我的目光，隔着氤氲的茶气，都还浓烈得化不开。
　　“大概是我太贪心，我喜欢收藏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他还说。
　　“听起来和盗墓倒也有相通之处，美好的东西都藏在地下。”
　　“然也，郡主知我。”
　　知你妈个头！

　　我微微蹙着眉头，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姜延昭邀我用膳。
　　我终于见到了他的家眷，而且还不少，应该就是他收藏的各色美人，比较奇特的是，晚饭不是开在室内，而是在花园里。摆了一圈火盆，我们团坐在火盆内，中间还有舞姬献舞。

　　开始是互相介绍，然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莺莺燕燕的，姜延昭独坐中央，还别说，姜延昭固然是个下流坯子，但他的表现，绝对称得上风流而不下流。
　　高手啊。
　　我欲起身敬酒，柳濛给我斟酒的时候，我见到她指甲里有粉末抖落在酒水里。
　　苍天，之前柳濛完全没有和我对过套路，我脑子懵了下，硬着头皮端着酒杯起身，挪到姜延昭跟前，“我敬大人。”
　　仰头便喝，喝完便晕。
　　仰头的瞬间我就意识到了，顺势，我倒在了姜延昭的怀里。
　　再然后，袖中短剑迅速刺出，因为知道自己意识在减弱，手上使足了气力，却几乎就在我出手的瞬间，我的手腕被握住，隐约还听到了骨头间滑动的声音。

　　夜风刮起，带来阵阵雪梅的香气。
　　今晚的月色不够好，月儿时亮时灭，远处树梢头，一只鸟忽地展翅飞起，这一刻的夜太静，鸟儿扑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紧接着，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有利剑从我面前贯胸而入，先是一凉，接着便是一瞬间的疼，然后是麻……
　　月黑风高杀人夜，先倒下的是我自己，我的身体滑落在姜延昭面前的案桌上，还没完全倒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在我面前闪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数十身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
　　传说中的点杀啊。
　　我的身体也重重地摔在地上，耳边传来另一重物轰然委地的声音。
　　我倒抽口凉气，意识却恢复了不少，刚才倒下的是姜延昭，我中剑时，他手中还虚扶着我。

　　我问萧初过，我该用什么手段刺杀姜延昭，他说随便；果然，我不是这个任务的主要执行者，我只是一个饵，是螳螂口中的蝉，自有黄雀在后。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电石火花的瞬间，这一刻，除了打斗声，竟然没有一点其他声音，比如女眷们的尖叫声。
　　我远远地看着，战团越来越密，远观之下，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柳濛和另一个刺客被包围在其间。萧初过选择的人，都跟他一样强悍，均从战团中跳了出来，一跳出来，就分两个方向逃窜。
　　而我，终于在女眷们想起尖叫这码子事的时候，陷入了沉沉的黑暗当中。没有梦境，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