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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萧初过如先前预定,在一个月后攻营州。
      十万杂牌军,加上十万民夫。
      应该再快一点的,虽然我以为已经极快了,沧州往营州运粮的部队还在路上呢,可平城之战的结果出来了:独孤楼大胜,百万王师溃不成军,拓跋皇帝死。
      怎么死的,传闻很多,有说自杀的,有说被独孤楼三军阵中直取项上人头的,还有说他想和独孤楼重归于好,被独孤楼诓过去毒死的,反正是死了。
      天下彻底大乱。

      梁逍听说萧初过小儿趁自己不在,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气得要命,又听说这小子是萧青莲之子,更是怒发冲冠,立发檄文,直斥萧青莲不忠不义,要去洛阳讨个说法。
      萧青莲呢,呵呵一笑,只说小儿顽劣,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下的情况是,除却沧州的援兵,梁逍也从平城回来了,越过太行山就到。就算梁逍是携败军归来,可他有地利,从太行山上冲下来,就可以对萧初过形成反包围。现在说萧初过四面楚歌,为时尚早,可萧初过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在我看来,已是凶险万分。
      他把自己卡在河东、河洛、青齐三地的链扣上,河洛是自己老家,没有危险;青齐之地,自古有东秦之称,兵多粮广,和洛阳同为守河重镇,这么好的地方,青齐太守要是有所图,必不会让萧初过拿下河东,让萧家把河东河洛连成片,自己何以立足?
      萧初过唯一的出路在于,他能保持先前的神速,以旋风般的速度将营州荡平,一旦久攻不下,必将腹背受敌,若不幸落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我终于了解,这原来不是个稳赔不赚的买卖,不仅不是,而且风险极大,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赌博游戏,赢了一本万利,可一旦踏入死地,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那啥也别说了,赶紧攻城吧,昼夜不停地攻,城不破攻不停!
      于是,从兵临营州城下开始,震耳的攻城声,喊啥声不绝于耳,直至我习惯麻木。可二十万人对着一座城强攻了一个月,竟没有丝毫进展,营州城巍然不动!
      期间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把人家的城门烧了一个,可很快就被营州人用肉墙堵上。萧初过手上几乎全是民兵,哪里见过这么彪悍的事,一下子全傻眼了。

      萧初过气得嘿嘿冷笑,好吧,那就来更猛烈的吧。他下令攻势暂停,一半人到身后山上去搬石头,他要往城里发射石弹。
      杂牌军的战斗力差点,可他们扔石头的体力还是有的,我在脑中简单地算了下,营州人从头到脚应该全是包才对。
      可,又过了半个月,天杀的该死的见鬼的挨千刀的……营州,还是没攻下来。
      来到河东,萧初过终于遇上对手了,人家小梁同学,多年来可一直坐着河东第一公子的交椅,盛名之下无虚士呀。

      苏捷咂着嘴,“这位梁公子还真是,我们是贼,他是官,我们都打到他家门口了,他不开门迎敌,也不担心助长贼的气焰。”
      段天涯笑问:“那你的气焰有没有被助长?”
      苏捷“嘿”了声,就没下文了。
      一个叫秦玉的将领开口——他是原先临城城外贼窝里的军师——他说:“真正的匪贼,这会儿可不会盯着一个山头打,只会过城而走,到别处抢掠去。”
      还真是山贼出身。
      另一山贼出身的小将道:“我要是梁公子,也这么干,有什么比坐拥坚城,听敌自败更划算的买卖?”
      段天涯“嗤”地一声,“鼠目寸光,就因为你们这么想,才一直窝在那山沟沟里。”
      那小将想反驳,想来想去没想起如何反驳,最后也没声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苏捷乐了,“那先生以为如何?沧州的粮食可就在二十里外了,来一个我们打一个,等梁逍从太行上冲下来,来两个我们打一双?梁公子要是不愿意出来,那我们就把他摁在里头别让他出来,让他活活饿死在里头,先生看这样成不?”
      我被苏捷逗乐了,但也就我在笑,其他人面上都是满满的忧虑,萧初过则是目深神淡,似乎在认真倾听,又似乎在独自想着事情。

      “你也说自己是贼,就二十万的草寇,还敢把自己摆在内外包围圈中,也不怕被捂死!”
      段天涯的视线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看到大家都像嗷嗷待哺的婴童一样切切地望着自己,满意地捋了把胡须,续道:“我原先以为,要是我们赶在平州出结果前赶到这里,那梁思道必定列阵迎敌,现下看来不是,他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我们来早了,他会死守待援,我们来晚了,他同样会等着他老爹从平城回来救他。他一点自知也无,他是这里的父母官,要守护一方百姓,他死守不战,我们陷在这里,最后只会让旁人收了渔人之利。对付胆小鬼,方法有二……”

      说到最后,他又卖起了关子。
      一直没说话的萧初过站起身,对段天涯长施一礼,“求先生教我。”
      段天涯虚扶了一把,把萧初过拉回到炕上,狡黠一笑,“要么满足他所有的愿望,然后在他面前把他所有的愿望戳破,要么画一张大饼给他,叫他把心放宽,再朝他当头一棒抡去。”
      前者,就是苏捷所说的“围点打援”,已经被段天涯否定,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那就剩下后者,可这张饼该如何画?
      段天涯说完,萧初过便笑了。

      萧初过下令停止对营州的攻击,下了另一道命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令——即刻起开始筑寨。
      有没有搞错!
      全军哗然。
      也就是说,之前住帐篷,现在开始盖楼,以后要搬新家。

      其实在我看来,苏捷的法子未必不管用。
      萧初过是谁呀?在梁逍进京勤王之际,挖梁逍的墙角,这叫什么事儿呀?皇帝还在呢,你这是造谁的反呢?说白了叫一个大逆不道!萧初过都敢这么干,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我那时候肯定是头脑发热,不然肯定不会跟着过来!
      现在沧州的粮食停在二十里外,根本送不进营州城里,就算再来一个梁逍,我也相信,萧初过能立于不败。

      不过那样风险太大了,梁逍毕竟不是梁思道,他几十年诸侯一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把他逼到绝境,最后很可能会反攻爆炸,萧初过就算侥幸捡回一命,那结局也会如段天涯所说,让旁人收了渔人之利。
      萧初过要怎样去画那个大饼,我还不太看得明白。他变得没什么事干,这转转那看看的,我是他的亲兵,就整天跟着他到处转悠没个正事。

      有一回他突然问我:“你一点儿都不想念你的家人么?”
      我愣了一下,告诉他:“我不记得他们。”
      萧初过看着我,不置可否,我道:“你不相信?其实我自己也很迷惑,每个人一生下来,都要接受既定的社会关系,我接受了两回,第二回知道自己是慕家郡主时,我赶着上花轿,没有任何缓冲,我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叫慕苍苍,我的父亲是临安王,哥哥叫慕非,弟弟叫慕信,可我没有时间了解他们,没有时间和他们培养应有的感情,想念是一种感情,我没有这样的感情。”

      “当初为何要说自己是南夏人?”
      我苦笑,“我逗你的,我以为自己能离开平城,哪里知道你那么狠。我那时对燕国一无所知,对慕家也知之甚少,你不也认为我是假的么,我没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样子吧?我也觉得,我应该是个野丫头,来自南夏,因缘际会,被人设计,忘了自己的过去,去做慕郡主的替身。”
      “南夏来的野丫头。”萧初过笑了,“当初怎么骗过独孤楼的?”
      我乐了,“我没有骗过去啊,不然他怎么舍得对自己的最爱下那样的狠手?”我把我的手伸到他面前,“你看,这根手指,被你折断后,还没有痊愈,被独孤楼又折了一下,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萧初过滞了一下,哭笑不得,“倒成我的不是了。”
      “你是前因,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呀。”萧初过一脸有口难辩的苦涩表情,让我意识到,刚才我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撒娇。
      我掩口轻咳了声,“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把我从天牢里救出来。”
      “救你的人不是我。”
      我不解地转过头。
      “对令堂,慕郡主的生身之母,你大概也一无所知了。”萧初过的话令我更是不解,“段先生是,令堂的表哥,他和令堂都是南夏洪州人,因受当时湘东王谋反一案牵连,被迫北逃,一路颠沛,最后还是走散了,很多年以后,段先生才得知,令堂去了辽东,嫁给了当时的辽王,也就是令尊。令堂在生育时难产,段先生了解这些时,她已经不在多年。”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
      原来萧初过救我,是由于段天涯的缘故。
      如此说来,我倒是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段先生一直都认定,”萧初过看着我,“先生对我提起你,说那年在燕京,他见到你,惊得不得了,说和他表妹幼时极像;后来你出嫁,他远远地看了眼你的侧面,说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模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长得极为相似的,当然也是有的,可段先生认定的外甥女,只有一个。”
      我没有亲人离散的经历,所以无法体会段天涯的这种执着。
      我一时不晓得说什么,萧初过低沉的声音继续道:“慕王爷似乎对南夏的事物情有独钟,慕家有很多习惯似乎都来自于南夏,是否是爱屋及乌之故,就不得而知了。我以前倒也听说过,慕王爷极是宠爱女儿,说在燕国,可比天上明月的,不是哪位公主,而是慕家郡主。不过慕家人嘛,以慕王爷显赫之声势,女儿生得漂亮,难免如众星捧月。”
      至此,所有支撑我是南夏人的论据全被推翻。
      但,我抓住的重点却是:“你也觉得我好看,是不是?”
      萧初过一愣,视线从我脸上扫过,随即便嗤笑,“据说美艳动天下,我看也不过如此。”

      我觉着,对付我的厚脸皮,萧初过已经找到策略了,就是无视加鄙视。
      我笑嘻嘻地,继续胡搅蛮缠:“慕苍苍名头这么响呢,怪不得我出嫁那天,平城堵成那样。”
      “前燕准太子妃,孝仁皇后亲自教养的儿媳,凡夫俗子难免好奇。”
      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自嘲,是对我那番“好奇”论的回应。

      我抿唇,看着远山。
      萧初过说:“既然所有人都认定你是慕苍苍,你就是。面具戴得久了,谁还记得自己原来的面目是什么。”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颇令我意外。
      原来一直在纠结我是谁的,其实是我自己,旁人是不在乎的,至少,萧初过从来没有在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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