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爱情给了谁》艾茯苓

2、寂静欢喜

　　毫无睡意的曼华百无聊赖之中只能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她内心突然有些后悔这样上赶子地奔过来，可既然已经来了，也只能感叹：女人啊，年纪一大就卑微了。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淌，曼华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电话铃声才响起。这一次曼华认真看清来电提示之后才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接通的瞬间只是轻声道：

　　“你好!”

　　“你好!我是张阳，我在你门外了。方便开门吗？”

　　曼华一边起身一边快速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下自己之后才走向门边。

　　打开房门的瞬间，曼华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比李智给的照片上要壮些，发型也不是照片上的样子。浓密的剑眉和双眼皮眼睛倒是曼华喜欢的模样。可能是做土木工程的缘故，皮肤有些黝黑。穿着带领的短袖T恤和藏青色的中裤，站在门外礼貌地问好，笑起来还挺好看。

　　微笑着将张阳迎进房间，曼华没有感觉到任何心跳和紧张，她像接待客人一般，一边熟练地为面前陌生的男子烧水沏茶，一边亲切自然地和他聊着长长短短的话题。背对着沙发泡茶的曼华知道身后的男子也在悄悄打量着自己。

　　此时的曼华已经换上了一件明黄色棉麻连衣裙，很简单的款式，却因为正面手绘的一大束金丝菊花而显得有些特色。曼华喜欢明亮的颜色和棉麻质地的衣服，这些让人觉得淳朴而纯真。由于开着空调不是很热，她将过肩的长发很随意地披散着，发梢因为烫过而有些慵懒的弧度，配上长长的斜刘海倒也还协调。

　　“之前在网上看过你写的很多日志，就觉得你挺有文艺范儿的，现在看到你本人，倒觉得有些古典气质呢。”张阳边接过曼华递上的茶水边说道。

　　“呵呵，你不知道啊，现在满大街都是伪文艺。至于古典嘛，穿个旗袍，套个中国风，总能堆出那么点气质来。”曼华调侃道。

　　“哈哈，看不出来，你还蛮幽默的嘛。”

　　“说来惭愧啊，我爸是高中语文老师，专攻古代汉语，一心想将我培养成一位大家闺秀，哪知道成果不太理想。都说我不说话还能装装，一张嘴就露馅。”曼华坦诚道。

　　“哈哈，这样挺好的，我刚刚在路上还担心，万一你是那种比较深沉的女孩，我都怕冷场呢。”

　　就这样，曼华和张阳开始了他们的谈话。虽然在之前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曼华对张阳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情绪，但早已深谙人际相处的曼华还是表现得不动声色。况且，如果还像年轻任性时一样揪着些似有似无的小细节别扭，那当真对不起这一把的年纪。在这样的心态下，两人聊得还算开心。甚至连林曼华自己都没有想到，第一次和眼前这个男子相见便可以轻松自在地攀谈一整下午。

　　聊到最后，细心的曼华终于在张阳的脸上看出了深深的困意，于是笑着说：

　　“困了吧？今天好像真的聊太久了呢。”

　　张阳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做工程的，本身就总是缺觉。唉，工作生活都不分家的，现在除了上班就是睡觉了。今天聊得挺开心的，感觉很亲切。”

　　曼华微笑着说：“反正现在外面也热，要是你不介意，就在这里睡一小会吧，一个小时后我喊你。”

　　“呵呵，不用了，这样太不尊重你了，再说啦，你一个人多无聊啊。”张阳忙推辞着。

　　“没关系的，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可以看会书，正好在上火车前买的，还没看完呢。”曼华边说边拿出了才买的小说。

　　“呃，那好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就在这眯一会，待会儿带你去吃饭，然后逛逛。”困得不行的张阳终于决定不再撑了。

　　拉好窗帘，阳光从留下的一小块空隙里倾泻下来，正好照在倚在沙发上看书的曼华身上。透过缝隙，曼华看着玻璃窗外永远那么繁忙的城市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无休止的奔波。远方的太阳依然高高地燃烧着，但明显没有正午时刺眼了。望着微侧在床上渐渐熟睡的陌生男子，曼华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岁月静好，现实安稳。飞扬跋扈如张爱玲那样的女子尚且也有渴望安稳的一瞬间，何况渺如蝼蚁的我们。

　　犹记得，一个月前大学好哥们李智突然在网上神秘兮兮地说要给自己找个好归宿。那时候的自己正坐在电脑前喝水，虽然是隔着屏幕，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豪言壮语还是瞬间雷到了曼华，一口水没忍住地喷了出来。

　　看了照片，一向以资深外貌协会会员自居的曼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让人觉得有些好感的面孔了。于是答应李智先聊聊看。一个多月以来的聊天倒也还和谐，虽然对方比较忙，但看得出来，对自己还是蛮上心的。所以，当对方提出见个面的时候，曼华并没有拒绝。

　　由于对方没有双休，所以提出能不能曼华去他所在的城市。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可如果这样的话放在几年前，那绝对会让曼华在心中暗暗不满的。可此时，将近三十的曼华却觉得这样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所以，没带任何情绪地答应了。此刻，突然想起走之前李智那句洋洋得意的“你们见了面，一定会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曼华无声地笑了。

　　虽然曼华清楚地知道这间房间里没有令人窒息的爱情，也没有心跳到脸红，紧张到语塞的情意。但是，对于一个即将三十的姑娘，这样的平静和温暖，不是更令人向往不知道以后会变成怎样，但至少在此刻，曼华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努力试一试。

　　就这样，曼华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任由时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斜倚在沙发上盯着小说发呆的曼华被床上突然传出的细小声响给惊动了。一抬眼，正好撞上床上男孩投过来的目光，那一瞬，曼华竟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一份突如其来且毫无准备的本能反应，让曼华在低头的瞬间捕捉到了自己内心微微的跳动。这种感觉很微妙，对曼华而言，已是很久都不曾体验的，所以显得弥足珍贵。只是，女孩的矜持让她再抬起头来时，又恢复了那个神情淡漠的样子。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一起下楼吃了晚饭，然后看了场电影。没有营养的爱情片，虽然有些无聊，但也的确无可奈何，毕竟好的片子已经越来越少了，而时间总是要打发的。

　　张阳和曼华饶有兴致地在黑暗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恶俗的剧情，不时还能挖掘出一些笑点自娱自乐一番。

　　等到电影放到将近一半的时候，张阳突然让曼华把手张开。黑暗中，借着屏幕的光线，曼华看到了两只用电影票叠成的纸鹤。不动声色地微笑收下，曼华却在不断转换的银幕镜头前被这简单随意的小细节深深打动。此时的曼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被这样温馨的小场面打动了。

　　其实，最让人动容的情境不是费尽心思精心策划的大惊喜、大感动，而是在生活的点滴中不经意流露的小浪漫、小情怀。那是一种像萤火虫一样的温暖，虽然不能抵御严寒，却真的可以点亮夜空。

　　银幕上的爱情并没有太多触动心底的东西，曼华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电影的画面悄悄流下了眼泪。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镁光灯粉饰下的完美世界糊弄了。人就是这样的吧。对某些东西，即使再难相信，也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电影中的主角一样几十年如一日地活在过去的情感中不能自拔，只知道随着年岁的渐长，还愿意象电影中描述的那样去用心感动另外一个人的人真的不多了。越往前经历，越觉得“感动”这个词弥足珍贵。因为这样的年纪，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花太多时间和精力去绞尽脑汁地讨另一个人欢心了，也因为已经见过太多或笨拙或幼稚或真诚或别致惊喜的我们已经越来越难以被打动了。中国导演对花好月圆完美结局的追求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现实中有多少女孩会受其启发、感染，坐等人过三十，相亲相出个五好男人，最后，发现竟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曼华只自知道行不够，修不出这样的神仙美眷。

　　其实，很多女孩的心，真的不大，哭着喊着吵着闹着，求的，不过是一颗真心罢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想到这里，曼华有些苦涩地笑了。

　　出了影院，和张阳并肩走在暑气尽消的热闹街头，沁凉的夜色里，霓虹闪耀、车水马龙，曼华突然觉得内心的失落和落寞少了很多。夹在拥挤的人群里，总能让人轻易就产生一种渺小感。所谓芸芸众生就是这样吧，无论曾将自己看得多么独一无二，放到大千世界也终究只是沧海一粟。既然原本就没有想象的那么重，那么又何苦去计较那么多呢？

　　两人压压马路，吃吃夜宵，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

　　“呃，这么晚了，你现在有车回去吗？”曼华边走边问。

　　“我住的地方太偏了，现在肯定没车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你那家宾馆还有没有房间吧。明天不是要早起出去玩嘛，省得来回跑了。”张阳说道。

　　很快两人走到了宾馆，询问之下，被告知没有空余的房间。

　　从服务台到房间的路上，曼华又一次纠结了。只是这一次不是在私利与道德之间抉择，而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是否要选择相信。推门而入的瞬间，曼华突然想赌一把，赌一次自己的眼光和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