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200、重逢安好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重读这几句已经烂熟的小山词，每次都有新鲜的欢喜，那是一种看到好东西熬过岁月而安然如故的欣悦。
　　想起我小时候住过的旧式大楼，处处有上好的木料和精致的雕花，五层楼的房子曾经很娇贵地装着电梯，是十里洋场流行的那种十分宽敞且雕琢的老式电梯，围着人字形的黑铁栅栏，想象它在旧时光里上下移动，交替着红棕色与暗棕色的光影，其中进出着旧上海的男人和女人，如同默片，暧昧而优雅。
　　但当年住一户人家的地盘后来住上了十几户人家，好东西架不住集体糟蹋。电梯自然拆除了，留下一长条巨大而灰暗的空间，像一把钝刀似的插在大楼中央，格外怪异而别扭。灰尘在这空间里越积越厚，淘气的孩子们因为好奇去爬一下，轻则脏了全身的衣衫，重则从五楼直摔到底，死了。
　　多少好东西在时光里的演变，就是如此令人惊悚和痛心，而且理由仅仅就是时过境迁，找不到可以为此负责的人。
　　收藏古旧之物的，都讲究东西的品相，磕了碰了，残了破了，价钱就要大打折扣。从来英雄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美貌与豪情，也是这样被要求品相的啊！别说感情了。
　　在许多以诗叙述的故事里，重逢都是充满遗憾和悲哀的段落。翻遍小山词，重逢时两情完好的，也只这一阕而已：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欢喜依旧，竟是这样的珍贵，以致每每与这烂熟却稀有的旧词重逢，都不免失神流连，无由地欣慰。